兔子

　　“可以吃饭啰。”好在汤姨的声音马上传来。
　　沈誓立马摘掉眼镜，起身往餐桌走。听到身后有人说：“小宝真的长高不少，到我下巴了。”
　　汤姨一听就兴趣来了：“来来来，小宝，跟哥哥站一块儿比下。”长辈最热衷做的事情之一，就是让小孩站在一起比身高。
　　沈誓拖拉地走到沈烈身边站好，和他背靠背。
　　“近一点儿嘛。”汤姨抓着他们的肩膀把他们贴到一起。
　　即使只是厚厚的外套相贴，沈誓都想要逃离，连背都没有敢挺直。
　　“嗯......是到哥哥的下巴了，”汤姨笑着拍拍沈誓的肩膀，“以后还要长的，争取长过哥哥喔。”
　　“应该不太可能。”沈烈说。被汤姨瞪一眼：“就你最讨厌。”
　　三个人坐在一起吃了一顿温馨的晚饭，晚饭后汤姨让沈烈送沈誓回家。
　　“我等下直接回出租屋了，”沈烈拿着钥匙一边换鞋一边对汤姨说，“你睡吧别给我留门儿。”
　　“小宝有没有去过哥哥的出租屋？”汤姨不回答他反问沈誓，“去玩一下啊，我看你们两个人这几年好像都不讲话了，小时候那么好。”
　　沈誓摇头：“没有不讲话啊。”余光里感觉沈烈好像在看他，心就慌了。
　　“好了，你看你的电视剧去吧。”沈烈说，把汤姨往门里推，又扭头看沈誓，“走吧。”
　　沈誓就哦一声，跟在他身后出去了。

　　等坐上车系好安全带，沈烈才问：“要去吗？”
　　沈誓马上明白他在问自己要不要去出租屋，迟疑了一下点头，自说自话地把脸扭开去：“反正也还不晚。”
　　沈烈好像轻笑了声，没有说话。
　　沈誓心里在想，堂堂正正，光光明明，没有什么好心虚的。去就去啰。

　　沈烈的出租屋在马路边一幢高楼里，旁边是服装市场和美容院。坐电梯到12楼，进去一层全是酒店式的房间，沈烈的房间号是1203。
　　“下次来，就记住了。”沈烈刷门卡的时候说。
　　沈誓说：“应该可以记住。”心里想，在看到房间号那一秒钟就记得很牢了。
　　开门进去，屋子里一股空气清新剂的香气。
　　“房子朝阴，最近几天有点儿闷，就喷了一些清新剂。”沈烈换着鞋，把一双蓝色的保暖拖鞋扔到他脚边。
　　于是沈誓就低头换鞋，动作慢吞吞。沈烈早换好了，在一边看他。
　　鞋带塞进鞋子里，两只鞋子贴到一起，放在墙边，整整齐齐。这个人也好像从来都整整齐齐。
　　“喝点儿什么？”沈烈进厨房，“拿给你喝。”
　　“水就好了。”沈誓环顾着整个屋子回答。
　　“那我去烧水。”沈烈出来一趟从茶几上拿了水壶又再次进了厨房。
　　沈誓就一个人待在客厅。
　　说是客厅，其实只是一个稍微有点大的卧室，有阳台有床有沙发，床对面一面白色墙壁，空空的什么都没有。
　　进门的地方是一个小小的木质吧台，放了台银色的笔记本，还开机着。沈誓微微凑过去看一眼，上面全是他看不懂的代码编程。
　　沈烈大学专业读的是软件工程，听汤姨说，将来想要做游戏工程师。
　　沈烈一直都很清楚自己想要做什么，沈烈是很厉害的人。沈誓忍不住地想。
　　突然有什么深蓝色的光反射到他眼底，沈誓眯了眯眼，看清楚是阳台上的金鱼缸。他拖着拖鞋轻手轻脚走过去，在鱼缸边上蹲下来。
　　沈烈居然还养小金鱼。鱼缸不大，里面立着一盏蓝色的节能灯，还有过滤槽和水温计。一群鱼成群结队地游，很快活的样子。
　　沈誓把下巴搁在膝盖上，安静地看鱼。
　　阳台很安静，偶尔有一点车子的声音从窗户飘进来，很快就消失掉。
　　“可以喝......”沈烈从厨房出来的时候，只看到阳台上一个小小的后背。话卡在嘴里，他突然不想开口破坏掉那个看起来暂时对他产生一点信任感的后背。
　　每次见面，沈誓要么马上跑掉，要么慌乱不安。第一次这么安静待在两个人的空间里。
　　他看了几秒钟，走过去在沈誓旁边蹲下来。
　　沈誓只是抬头看他一眼，又继续去看鱼，语气很自然地发问：“是什么品种啊？”
　　“不知道。”
　　“不知道？”
　　“嗯。”
　　“你一个养鱼人也不知道吗？”沈誓微微皱了皱鼻子。
　　“养鱼人就必须知道吗？”沈烈看他的样子很想笑，挑眉，“路摊上随便买的，应该是热带鱼吧。”
　　“难怪鱼缸里有水温计。”沈誓伸手轻敲了一下鱼缸，“热带鱼很娇气的，水温不能太低，否则就会死。”
　　说话间，一群尾巴带有点荧光橘的小鱼游过来。
　　“真好看啊。”沈誓扒着玻璃说，又敲敲鱼缸，于是又有另一群小鱼马上游过来。
　　他好奇地扭头问沈烈：“怎么会这样？他们有耳朵？”
　　“放食的信号。”沈烈告诉他。
　　“原来是这样......”沈誓说一半停住，才发现自己和沈烈离得很近。
　　鱼缸的LED灯发出来的灯光照进沈烈的眼睛里，让他看起来好像戴了深蓝色美瞳。沈烈的眼睛微眯起来一点，看起来就像一只戴了深蓝色美瞳的狐狸。
　　他从前就最像狐狸，狡黠又恶劣，骗他好多次。

　　沈烈的目光从沈誓被光线染色的眼皮、鼻梁滑到嘴唇上，只停顿一秒，马上就移开。
　　就听见沈誓喊：“沈烈。”那样几不可闻的声音。
　　他都以为幻听，转过脸的下一秒，嘴唇被绵软的东西贴住。
　　沈誓在吻他。
　　沈烈不敢相信地瞪大眼睛，却感觉到沈誓整个人的发抖。他把手指搭在沈烈的膝盖上面，手心里慢慢沁出了汗，浸湿沈烈的裤子。
　　即使这样，却还是一点一点地打开他的嘴唇，舌尖像是鱼尾巴一样灵活地游进来，去勾他的舌头。
　　他吻得很专注，好像在做数学题目一样。循规蹈矩，循序渐进。
　　沈烈有过一秒钟想要失控的念头，很快控制住，没有放任自己去回应他。他按住沈誓的肩膀，用尽全身力气把他和自己分开来。
　　分开的一瞬间，沈誓眼睛里有泪水，怔怔地看着他没有敢哭。
　　兔子脸也许是通红的，阳台灯光太暗，看不出来。胸口在微微地起伏。嘴唇上一片水光。

　　沈誓觉得自己坏透了。
　　说好不要再喜欢他的，说好不要把他同化成和自己一样会受到嘲笑歧视的人的。
　　可是沈烈的脸那样清晰地近距离地放到他的面前，沈誓才发现喜欢沈烈是一件多么快乐的事情。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事情。
　　和沈烈接吻好像可以无师自通，沈誓从来没有吻过别人，不知道怎么样接吻，可是一碰到沈烈的嘴唇就完全懂得了，那几秒钟的沈烈的也许是被他吓到，毫无招架地任着他放肆，或者说引导。
　　那几秒钟是沈誓这辈子最快乐也最痛苦的时光。
　　他想，沈烈一定觉得自己很无耻，恶心，很不要脸。沈誓自己也这样觉得。

　　等完全分开来，沈誓才突然发现自己身体有一点异常，他没敢站起来，低头掩盖慌张。但沈烈马上就发现了，善意地说：“卫生间在那边。”
　　沈誓逃亡一样地离开阳台。
　　到卫生间里，他才敢把头抬起来，盯着镜子里同样小口小口在喘气的人，身体里那股冲动逐渐慢慢下去。剩下的全都是悲凉。
　　沈烈的脸上没有出现他以为的嫌恶表情，也没有在被突袭亲吻时下意识推开他。甚至分开时的表情都算是温和的。
　　但沈烈一定不会再理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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