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菁]也无风雨也无晴

　　欧阳菁是第二天早上知道昨晚的事情。
　　当天是周六，李达康没有跑出去加班，这多少让她有点意外：这位全年无止无休的□□也会放假吗？还是在做最后的挽留？
　　看来给死刑犯吃顿好的真是古今惯例啊。
　　她叹了口气，就算这次不离婚，以后呢？过去八年，他们曾经努力过，可惜无济于事。不管怎样小心翼翼，还是一点就着，恶言相向，最后疲于应付，各自凄凉。
　　他们不合适，各方面的，各种意义上的。
　　相爱容易，相处太难。
　　李达康拉着她下楼吃早饭的时候，欧阳菁没有拒绝，多少日子没有一起安安静静吃顿饭了？反正都这时候了，就这样吧，以后回忆起来，也算是最后的余温呢。
　　她甚至暗戳戳的想，既然李书记这么卖力，今天又是周末，要不然一鼓作气，干脆把他榨干，省得便宜别的女人。
　　她承认，她就是个小家子气的女人，不愿意和别的女人分享一个丈夫。
　　只是李达康边吃饭边盯着早间新闻，画面是他主持召开常委会，义正辞严的作报告的场景，让欧阳菁还是忍不住想翻白眼，这是有多自恋。
　　可能她心情好，突然觉得指点江山挥斥方遒的李达康还真是挺有魅力的。
　　可惜，这样的霸道书记注定不会只属于自己。
　　这让她有点沮丧。
　　欧阳菁还在胡思乱想，主持人的画外音却打破了她的思绪。陈清泉她不陌生，也知道他和山水庄园高小琴走得近；但更重要的是，画面上清晰显示，陈清泉是在山水庄园光着屁股被抓的，身边还躺了个金发碧眼的外国姑娘，马赛克迟到了三秒，长短大小，一览无余。
　　欧阳菁震惊的看着李达康，他却一脸风平浪静，没有说话。
　　翻开手机，网上都已经炸锅了，从没看过这样的地方新闻，尺度大的可以做特殊题材的封面了。各种图片，各种段子，还有八卦的、深挖的，广大人民群众纷纷展开了想象的翅膀；连李达康义正辞严的官话都被转载了无数次。
　　欧阳菁看着李达康，你干的？
　　李达康没有抬头，扒了口饭，这是工作。
　　欧阳菁心潮起伏，强忍着低头扒饭。
　　直到坐到沙发上，又喝了一杯茶，她才稍微找到点立场，达康，我知道错怪了你。可是对于这段婚姻，我已经没有勇气了。离了吧，对大家都好。
　　她的嗓子还是有点沙哑，这两天真是用嗓过度。
　　所以现在不是吵架的好时候，气势上就不够。
　　李达康重复着一个词，大家？
　　他看着欧阳菁，大家都有谁？王大路？
　　欧阳菁气鼓鼓的转过脸，我们离婚，和王大路没有关系。
　　李达康冷笑了一声，是吗，上次在这里，你还说只要我把大风厂那块地给王大路，你就同意和我离婚。
　　欧阳菁不耐烦地挥手，那不是我以为你和高小琴关系不正常吗？你能把地给狐狸精，为什么不能给大路？何况，大路好歹帮过我们。
　　她放低了声音，说起了当年金山的往事，如果不是王大路，你当年很可能就倒在金山县了，哪有今天这个省委常委、□□呢？人不能忘本啊。
　　李达康承认，是啊，大路是好人啊！
　　他靠近妻子，倒是你，欧阳，当时说啥也不愿掏这两万元啊！和我吵啊闹啊，还是易学习做了你的工作，由他担保这两万元以后一定还你，你才把存折掏了出来……
　　说到往事，两人都不觉浮出笑意。
　　欧阳菁看了他一眼，难得放平心情，是，我承认小心眼，我是女人嘛。达康，这事让我后悔到今天，惭愧到今天；所以大路跟我说，他们集团确实想参与光明峰建设项目，但是丁义珍太黑，项目招投标全是假的。我希望你能给丁义珍打声招呼，至少给大路一个机会，可是你就是不听。
　　李达康笑了，是，这话你是说过，但是欧阳，你想想，这招呼我能打吗？——当年资助王大路那两万元，是咱家的积蓄，我可以全给他。今天任何一个项目都不是咱家的，我李达康都无权批给他！我违反原则批给他，既是害我，也是害他。
　　欧阳菁难得没有争吵，低着头，没说话。前天城市银行的事情对她的触动不可谓不大。本来还觉得女儿实在太过小心，这样匆匆忙忙的提前支取，少说损失二三十万，可是如果不是自己把那笔钱交了出去，那么昨天恐怕就不是省检察院上门，而是自己去省检察院喝茶了。
　　她不傻，气过之后就回过神来，公检法系统都属于政法口，而政法委书记高育良和丈夫不合，在京州也是人尽皆知。前段时间甚至有传闻，前□□赵立春曾极力向中央推荐高育良。在这个传说中，李达康不是接任省长或者副书记，而是调离汉东，放到外地任职。只是后来中央突然把沙瑞金派来了，高育良的□□谜一般地没戏了，反而李达康倒有可能在即将到龄的刘省长退下来后继任省长。
　　这其中有什么弯弯道道李达康都不太清楚，欧阳菁更是摸不着头绪，但有一点是清楚的，省检察院不一定会受李达康指使，反倒是高育良想在她身上打开缺口的可能性更大。
　　再怎么说，她是李达康的妻子，她有什么，李达康未必能逃脱关系。
　　再说，李达康已经用这种方式向她证明自己的清白，那么之前的种种猜测也都只是自己杞人忧天而已。李达康之所以冷落了她和女儿，真的只是忙于工作而已。
　　李达康以前知道欧阳菁怀疑他，毕竟被他抓了现行，但当时只是觉得老婆没事找事，但妻女这样大的反应，联想到丁义珍和王大路，他不得不慎重的解释，光明峰项目是一个投资280亿的大项目，关乎京州gdp的增长和上万人的就业；再说，刘省长马上就要退休，他必须在四个月内做出成绩。
　　欧阳菁不爱听李达康谈工作，李达康知道；这个问题很敏感，欧阳菁也很清楚，毕竟沙李配的风声太大。她知道丈夫的野心或者雄心，本来就是只顾事业不顾家庭的工作狂，何况有这么大的一块饼子诱惑着他，不跟打了鸡血一样拼命往前冲才叫奇怪。什么美女老板，就算西施在世、貂蝉重生，他也未必多看一眼。
　　他是政治家，不是情圣，甚至可以说，他对感情、对女人的需求实在有限。
　　知夫莫如妻，如果不是李达康冷待了佳佳，加上山水集团不正当得利太过分，欧阳菁是无论如何不会怀疑丈夫突然抽风，迷恋上了哪个狐狸精的。
　　作为女人，作为永远不重要的哪一个，她不知道该高兴还是该悲哀；但作为妻子，也许她应该高兴，毕竟丈夫将永远忠诚于她，只要她不跨越界限，就不用担心被赶下堂。
　　毕竟是名利场上滚过来的，耳闻目睹太多升官发财换老婆的故事，这才让她在更年期更加焦虑煎熬，深恐自己也成为其中之一。
　　如今想想，比起那些彩旗飘飘甚至富贵易妻的男人，她的丈夫已经很完美了。
　　实在太完美了。
　　不出轨，不家暴，工资上交，无任何不良嗜好，有时间就做家务，就是普通人都很难得，何况位高权重的省部级高官？
　　想到这里，她放缓了语气，确实，自己冲动过头了。
　　难得妻子这样讲道理，由不得李达康不心花怒放，只是他对昨晚王大路的事很难不介怀，试探的问，你和王大路，真的没什么？
　　看欧阳菁的脸色沉了下来，忙摆手，我就是问问，随便问问，你说都那个点了，他还往你那里跑，又脱衣服又换鞋，你让我怎么想？再说，咱们离婚，他高兴什么劲儿？
　　这话带着醋味，欧阳菁听出来了，她微微一笑，我跟王大路只是朋友。你知道，在京州，我只有他一个人可以说说话了。
　　李达康的脸色沉了下来，有什么话不能对我说吗？
　　欧阳菁看了他一眼，我说话你听过吗？
　　李达康挠挠头皮，那你也不能去跟他说，更不能搬出去把我一个人撇在家里。
　　这话说得，好像他才是受委屈的那个。
　　欧阳菁没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
　　李达康真的觉得，女人的心思很难猜，欧阳菁的心思尤其难猜。他实在不理解，老婆的脸，为什么刚刚还是阴转大雨，怎么突然又多云转晴了。
　　想不通就不要想了，他只好陪着傻笑。
　　可能实在觉得这样子太傻，李达康收敛了笑容，他抓着欧阳菁的手，一字一句的恳求，欧阳，不要在去找王大路了，好吗？我真的很难过。
　　欧阳菁看着他满是皱纹的脸，两鬓新生的白发，不知怎么心又软了，她点点头，摸摸他毛茸茸的头发，任由他倒在自己怀里，不说话。
　　她突然想起佳佳的那句话，可能，她真的被姓李的灌了迷魂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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