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光

　　许元秋驱车来到剧场，汪斐晚上有一场话剧演出，她老早就买好了票，来给这位朋友捧场，她稍稍做了些修饰，不希望在观看的时候被认出。她买的是最贵的票，位子自然也是视野最好的，刚落座不久，身边的空位便也来了人，许元秋没在意。
　　话剧拉开帷幕，故事改编于茨威格的一篇短篇小说《夏日小故事》，讲述一位老人出于恶作剧的心态，匿名给一个少女写情书，并在一旁暗暗观察少女的故事。汪斐饰演的便是那个情窦初开的少女，带着懵懂和热切，情绪被一封封情书所牵动，成了老人的提线木偶，跳着老人预期的舞，然而最终老人也未能摆脱这场爱情恶作剧。
　　故事落幕，观众陆续往外走，许元秋安坐着想等会儿人少了再出去，身边的那人主动带着一丝探究的语气开口：“是小秋吗？”
　　许元秋转过头，发现居然是熟人，她这才摘下口罩，有些惊讶：“顾淮衍？”
　　顾淮衍笑着点了点头：“没想到在这里遇到你，来给小斐捧场？”
　　许元秋点点头：“这话剧第一次演出，正好也有空。倒是你，难得来给汪斐捧场。”上次见他还是她去英国旅行的时候，那时候顾淮衍在英国公干，俩人也没多聊。
　　顾淮衍爽朗地笑了笑：“工作暂告一段落，特意休假了。”
　　许元秋微微眯了眯眼，她好像听出了顾淮衍的话外之音，一休假就跑来看汪斐的话剧，想来他是要追回汪斐了——说来也巧，许元秋先认识的顾淮衍，后来才认识汪斐，之后才知道这俩人是一对儿，尽管现在是分手的状态。
　　顾淮衍的职业比较特殊，他在最高检的反贪局工作，他的父亲曾经是经侦警察，大伯则是缉·毒警察，爷爷曾经是警卫团的团长，一家子都从事相关职业。他跟汪斐算是青梅竹马，顾淮衍的爷爷跟汪斐的父亲相熟，尽管从辈分上差了一辈儿，但年纪差不多，汪斐从小就喜欢顾淮衍，后来两人在一起也是汪斐先告的白，但最后分手也同样是汪斐提出来的，总之他们俩这段感情从开始到结束，似乎是汪斐一人的独角戏。
　　许元秋认识顾淮衍的时候还很年轻，顾淮衍是某人的好友，后来跟汪斐认识的时候，他们俩还没分手，到现在为止许元秋也不知道这俩人分手的原因是什么，当然她也没多问。如今顾淮衍想要追回汪斐，她也只会旁观，成功与否，她不想参与。
　　不过现在既然碰到了，两人便相约吃点东西。许元秋中途给汪斐发了条微信，但一直没得到回复，她应该是跟同事们一起庆祝去了。
　　两人选择了火锅，在一个临窗的位置。两人讨论了一会儿汪斐的新话剧，许元秋觉得少女的感情来得过于炽热，而老人又过于无聊，以为耍了少女，没想到最后赔上了自己的心，整体来说，这是个矫情且悠闲的作品。
　　顾淮衍笑：“少女的感情往往都是汹涌炽热的，你和小斐都是这样，只不过小斐到现在还这样，你倒是变了！”
　　许元秋装作若无其事地喝了口果汁：“或许是因为他不在了！”
　　顾淮衍面上的笑容一顿，有些后悔聊到这个话题，却又是避无可避的话题，他们之间除了汪斐，便是那个人。他不懂许元秋的事业，甚至连电影都很少看，若不是汪斐是演话剧的，他连话剧的接触都不多。
　　许元秋倒是不那么介意，事情过去挺久了，她也不再是当年那个小姑娘，现在的生活轨迹与当初也完全不同，偶尔想起的时候会觉得有些遗憾，她离少女时代的梦想越来越远，而那两个人也再也无法回来。某种程度来说，许元秋是个认命之人，命运诸多波折，如今不好不坏，她不知道自己的命运究竟走向何处，现在也只是随遇而安。
　　顾淮衍轻咳了一声，换了话题：“你的新电影快上映了？”
　　许元秋烫了一块肥牛，慢吞吞地开口：“快了，过段时间就要开始路演，轻松的日子也就要结束了。”
　　顾淮衍笑：“这个年代大家都很忙。”
　　“可不就是，忙有忙的好处。你休假多久？”
　　“不一定，可能一两个月，也可能什么时候就被叫回去参与新的案子了。”
　　许元秋知道顾淮衍的工作不能对外人道，便说了一些生活中的小事，只是说着说着又转到了当年。当年她还是警校的一名学员，那人跟顾淮衍一起来学校做报告，他们俩也是校友，尽管后来方向不同，一个是缉·毒警察，一个进入了检察院反贪局，那时两人各带来一个精彩的案件分析。许元秋的志向也是缉·毒警察，因此在报告结束之后，主动跟那人聊天沟通，并要来了联系方式，后来陆陆续续地联系，也偶尔能见到面，他的存在给许元秋带来无限的期待和向往，落花有情流水有意，却没想到那人跟许元秋的父亲一样，再也没能回来。
　　顾淮衍轻叹了口气，如果他还活着，或许许元秋现在是他的同行，但这世间没那么多如果。后来许元秋因这件事加上母亲病症加重而受到了双重打击，便从警校退学了——她母亲一直不同意许元秋读警校，丈夫的前车之鉴已令她几近崩溃，加上女儿男友也出了同样的事，更是无法忍受女儿再跟这个职业有一丝一毫的关联——自她退学之后，顾淮衍便逐渐跟许元秋失去了联系，甚至后来她抹掉了过往的一切出道拍戏，他也不知道。直到汪斐跟许元秋交上了朋友，把她介绍给自己，顾淮衍才意识到，当年那个一心一意要当警察的女孩成了万众瞩目的大明星影后。汪斐至今都不知道许元秋的过往，只以为她以前是在香港生活，背景单纯，顾淮衍不愿许元秋的过往给她现在的生活带来任何影响，因此也从未对汪斐说起过——这成了他们二人的秘密。
　　夜已深了，跟顾淮衍分开之后，许元秋驱车来到了公寓，打开客厅的灯，一片寂静。她在沙发上闭目养神，脑海中浮现出那人的脸，肤色偏黑，但眼睛很深很亮，她喜欢他笑的样子，平常的时候他总是绷着脸，只有笑起来的时候会带着些羞涩，尽管那人强调并不是羞涩，只是看上去像而已。她的嘴角忽然扬起了一抹笑，关于他的那些过往一部分锁在别墅的保险柜中，一部分留在自己的脑海里，无论过了多少年，她都还无法完全舍弃。
　　手机忽然响了，她睁开眼低头翻出，是江渔眠的电话。她忽而想起了那只猫，便接了起来，其实也没什么大事，江渔眠见她一直没回微信，就打了这通电话，告诉她花花的健康状况，许元秋听到花花没什么大毛病也放下了心。这件事说完了，彼此便沉默了，江渔眠不知道该怎么继续往下聊天，也不想挂断电话，而许元秋则以为他还有话，结果半晌都听不到他接下来的话。
　　江渔眠迟疑了半晌，才憋出一句：“你不在家？”
　　许元秋愣了一下，才意识到他说的“家”是那幢别墅：“今晚去看了话剧，所以就住在市区的公寓了。”
　　江渔眠有些失落，又像是松了口气：“原来这样啊！过段时间《深爱》的路演，我们就要忙起来了。”
　　“是啊，原导的心血一定要让更多人看到。”许元秋已经收到胡雪发过来的行程安排，后面除了路演外，暂时没有别的工作。她想胡雪还算贴心，这段时间自己确实不适合拍戏，许多情绪还未梳理好，更何况也没什么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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