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乔木在

　　晨光熹微，一滴清露打在桃山君的面上，转过身，又是一滴，滴答一声，脆脆落在桃山君紧闭的眼皮上，睡眼惺忪，华阳君已是衣帽端正的站在面前。
　　她心中苦笑，干干打了个哈欠：“华阳君，何故如此勤奋？”
　　华阳君许是因为昨夜之事，一双眉眼阴恻恻的
　　盯着桃山君全身发毛，过了好半晌，才缓缓道：“今日我们去弇山。”他抽出寒凛凛的龙渊来，从怀中掏出一块蓝色方帕，坐在院中月牙凳上对着晨光仔细擦拭。
　　桃山君有些不解，但性格使然并未问出口，锤着酸咧咧的腰背折起松年椅。
　　铜盆里还有半盆华阳君刚梳洗完的皂角水，伸出手指在里面划了划，倒还算干净，便就着这半盆皂角水囫囵的擦了把脸，又摘了旁边的茉莉花在手心里搓出汁水来，在两鬓抹了抹。
　　茶炉冒着冷烟，壶中只有几片泡发了的木樨花。她口中轻念咒诀，右手手指前后晃动，霎时，院中草丛之上露珠腾空浮起，随着桃山君手指牵引，汇聚成一团，又见桃山君手落，水团也跌入茶壶之中，她指尖燃起一簇火苗，对着茶炉道一声：“去”，顷刻，火焰舔着铜壶，滋啦滋啦的响。，不多时茶汤也沸了起来，她拎起茶壶倒了碗水，痛痛快快的漱了个口后，转身对华阳君道：“劳烦君上，等我多时。”
　　华阳君仍旧一副清冷面色，将方帕重新叠的齐整后收入怀中，手中龙渊放在桌上，双眸微阖：“无妨，还需再等上一等。”
　　为何需再等上一等，桃山君暗自估摸，或许是因为需等到午时弇山的毒瘴之气最弱。
　　桃山君百无聊赖，蹲在地上看蚂蚁搬家。
　　辰时末，环佩叮当，外间院落的门被推开，一群女使捧着水晶盘鱼贯而入，，她颇是不解，望向华阳君。
　　那边的华阳君收起剑，从香气袭人的女使手上接过五彩琉璃碗来，好奇从女使肩上探过头来，琉璃碗内飘着一朵小莲，下面卧着几个面做的小鱼儿，汤水红澄澄的，异香扑鼻。女使变戏法似的又端出一碗，一双秋水眸望向桃山君，面上朱唇轻启，嘤嘤咛咛：“此汤是城内特有紫罗雪莲汤，这位道君也想尝一碗吗？”
　　桃山君摸了摸面皮接过碗，站着小心翼翼的就着碗边舔了一口，说不出来何味，心中不大喜欢，又觉得雪莲是稀罕物，便将飘着的莲花捞出来吃了，入口涩涩然，碍于一群貌美女使只得哑巴吃黄连的吞了，耳边噗嗤一笑，她赫然抬头，那女使以手掩面，眉眼弯起，定然是在笑她了，华阳君端正放下碗来：“真是个痴儿。”
　　他摇头叹了口气，端起桃山君的碗，汤勺舀了块面鱼，递到桃山君面前：“还不快接了去。”
　　桃山君接过汤勺饮了，入口竟不是面鱼，脆生生的微甜，忍不住将碗下的鱼儿一网打尽全送入五脏庙。
　　女使眼明手快的欲将空碗接过续满，华阳君拦着了她：“我这门生，肉体凡胎，承受不了如此多的仙草。”
　　她心中一顿，肉体凡胎，华阳君果真火眼真睛，是打从一开始便晓得的？还是来到无双城后？收去那枚影子，告诫她的那番话，如今想来，似乎从一开始便是钓鱼不成反入瓮了。
　　她微颤的手中的碗轻轻的放下，面上仍笑嘻嘻的对旁边的女使道：“多谢了。”
　　华阳君似乎看穿了她的心思，转过身来：“我自一开始便告诉过你，如今你既入瓮，便再是逃不脱了。”
　　桃山君真正笑了，她倚在椅背上，昨日在松年椅上睡了一夜的背脊微微的有些疼，挑着眼望向华阳君道：“你怎不可能真的困我一辈子，但凡我存着一口气，便终归是要去找他的，因果轮回，世人都要入得轮回，怎生他便是个例外了？”
　　华阳君不说话，她便一眨不眨的盯着，眼底下全然是一副混不吝。
　　日头从东渐渐热了起来，春末的暖风粘着山上的柳絮在院子里忽高忽低有一下没一下的东游西荡。
　　她向来是最讨厌柳絮这种黏腻腻毛茸茸的东西，便伸手去赶眼前的那团柳絮，一把龙渊剑挑开柳絮，顺着桃山君的肩颈绕了一圈停在腰间的玉珏上，她有些不敢动。
　　华阳君手指上抬，龙渊便跟着抬起腰间的玉珏，一团小影顺着龙渊的剑面跑了进去，玉珏上多了一点黑色：“或许，这话应当问你自己。”
　　桃山君盯着眼前玉珏里的那片小黑影，双手摩挲：“她怎么跑进去了？”
　　“可知这玉珏的来历？”
　　桃山君摇了摇头。
　　“这是老父神的是西陵暖玉，老父神羽化时赠给老祖，老祖又赐给我。”
　　“西陵暖玉？”桃山君有些困惑，西陵那可是上古传说之地。
　　华阳君眼眸扫过，点头笑了笑：“不错，便是那早已倾覆的西陵。”颀长手指挑起桃山君腰间的玉珏，那片影子倒想活过来了一般，贴着华阳君的指尖游走：“老父神当年，曾用它来熨帖元神，想来也是那时沾了些老父神的神力能够滋养生魂。”
　　华阳君的意思明了，不管华阳君意欲何为，现下总归是她得了好处，自然眼中的戾气尽散，面上一副十分乖觉的样子。
　　她来人世走这一遭，本就是为了报恩的。
　　世人皆要入那轮回，可她偏偏不肯松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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