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仙]仙·道

　　木子俅赶到山阳住处时，山阳的伤已经好了一半，可以下床走动了。
　　山阳没想到木子俅会亲自来一趟，仍然在床上打坐。看到木子俅进来，他本想起身迎接，木子俅却按住他说不必，然后就开始检查起他的身体状况来。
　　在仔仔细细检查了一番后，木子俅脸上担忧之色减轻些许，却仍皱起了眉，说道：“董明辉……他怎能这样待你……”
　　随后他又面露愧色，道：“是我没有想到……雯清走之前让我照看好你，我却让你平白遭受这样的祸端。”
　　山阳心知就算没有兰雯清，木子俅也是真心地关心他的，心中一暖，说道：“师兄不必自责，这事本就与师兄无关。”
　　木子俅有些责怪地看着他，说：“都这么久了，还和师兄如此见外！我这便向掌门申请，要你住到我们这边来——”
　　“师兄，不必了。”山阳阻止了他。
　　木子俅道：“你若是继续留在这儿，没准什么时候又会被仇家找上门来。现在我无法时时照看于你，灵灵又被掌门师叔要求去闭关，若再碰上董明辉他们，你该当如何？”
　　山阳本想安安静静留在此处，可经木子俅这么一说，他却有了新的想法，便道：“木师兄，我确实不宜留在此处，可我亦不愿你们为了照料我而多费心神，耽误修炼。山阳有一请求，还请师兄多为山阳周旋一二。”
　　木子俅见他这般严肃，便也暂且按下此事不提，认真问道：“什么请求？”

　　时隔两年多，山阳终于见到了他最想见到的人——李贤。
　　两年未见，李贤还是山阳记忆中的样貌，却变了许多。
　　这个从前总是率性开朗的青年，此时眉眼间已经没有了从前那份活力，变得沉默而阴郁。他的唇紧紧抿着，一双眼静静地看着山阳，没有像金岩董明辉那样露骨的厌恶与讥讽，可也绝无从前的友善，毫不掩饰地散发出恶意。
　　他坐在桌前，看着山阳，开口：“你的命可真大啊，山阳。”
　　在未见到李贤之前，山阳总抱有一丝希望：李贤是被逼无奈，他并不是自愿背叛自己。可如今见到他这副模样，山阳哪里还有看不出来的？
　　他是真的恨自己。
　　“你对我，究竟有什么深仇大恨？”
　　李贤听到这话，先是愣了愣，然后忽然笑了。
　　“山阳啊山阳，你真是……永远都认不清现状。”
　　他说完，露出了愤恨的神色：“当年就是如此，我好不容易与雯清打好关系，你却忽然出现。她以为你这个闷葫芦与她个性相合，从此便更不愿理睬我！我本想着，既然她愿意收留你，那我也不好与你撕破脸皮，却没想到你们竟一个是单灵根，一个双灵根，双双弃我而去！”
　　他说着有些激动，一掌拍在桌上：“凭什么？就连提出来云霞派修仙都是我的主意，我却凭什么连你们俩都不如、平白无故地比你们低了一个辈分不说，还要在一群狗屁内门弟子中勾心斗角、费心讨好师父师兄？凭什么她单灵灵对你就百依百顺，对我却要百般羞辱？”

　　他这一番话，却是说得山阳愣住了：他向来以为李贤是真心为他们着想，视他为好友，可原来李贤对他比自己第一个辈分、还有自己那些冷漠的态度，都如此介意吗？
　　沉默良久，山阳缓缓开口：“我与雯清，都是真心将你视为挚友。”
　　李贤垂下眼，冷笑一声：“这些都不重要了。”
　　事已至此，覆水难收。当他选择背叛山阳，将他带到弱水边上时，从前的友情不论真实还是虚假，都不重要了。
　　经历过一次背叛的友情，永远无法挽回。
　　不等山阳开口，李贤先说话了，声音是有些破罐子破摔的决绝：“你知道我师父为什么要针对你吗？我做的。我把单灵灵师叔对你的心意都告诉他了。师父确实给我们了灵峡谷的地图，但将弱水那里改成秘宝所在，引你过去的主意，也是我想的。你不知道，经此一事后，我虽然主动退出了灵峡谷试炼，却仍然从师父那里得到了许多秘宝……”
　　他一边说，一边有些恶毒地盯着山阳的表情，最后他又轻飘飘地补充了一句：“对了，你还记得丁武吗？那个惨死在你剑下的人。”
　　山阳回忆起那燃烧的木剑，心头猛然一震，难以置信地抬头看着李贤。
　　李贤慢慢地笑了：“没错，也是我做的。我骗他们说这是能提升实力的灵药，就算不能要你性命，也能让你参加不了灵峡谷试炼。不过我也想到你并非这么容易对付的人，所以这种提升实力的把戏，也就骗骗那两个傻大个儿……让他们众目睽睽之下被你杀死，又何尝不是阻碍你的方法？”
　　话音未落，山阳已经一拳打了上来。
　　李贤轻描淡写地接下，与近在咫尺的山阳对视，看着面前这个几乎是他看着成长起来的青年目眦欲裂地瞪视着他。
　　他缓缓地、一点点地将山阳的拳推开，淡淡道：“但我现在也并未过得很好，看你如此，我不后悔，却也一点也不开心。你现在伤不了我分毫，我劝你还是不要自不量力。”他站了起来，转身准备离开。
　　“就这样吧，山阳……以后也没什么机会见面了。再见吧。”

　　门被李贤不轻不重地关上了。山阳盯着那扇门，心中一时百味陈杂。
　　他就这样，又一次失去了自己的挚友——没有“如果”，没有“遗憾”，完完全全地失去了。
　　可李贤呢？他就真的没把他当朋友吗？如今他也真正和当初一起寻仙的伙伴分道扬镳，只能在一群傲慢的师兄弟中虚与委蛇……

　　“你还恨他吗？”

　　一个声音问道。
　　山阳沉默半晌，缓缓吐出一个字：“……恨。”
　　怎么能不恨？李贤受尽委屈，他山阳就理应遭受这一切吗？

　　“还想要力量，想要复仇吗？”

　　山阳面无表情地转身，将屋中唯一剩下的蒲团拿在手里，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这座他住了两年的院落。

　　“仇？欠我的，我当然要一件件地讨回来。”

　　剑池。
　　殷正越早早等在了剑池边，打坐片刻，睁开了眼睛，望向面前小路。
　　过了一会儿，一个身影渐渐清晰：那是个身材高挑的年轻人，一身粗布麻衣，是寻常凡人的样式，可这人穿着却别有一种隐隐的气势。
　　他走近了，手里拿着个蒲团，又显得有些落魄。
　　那张总是沉着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一双眼静静地盯着他看了半晌，似要开口说些什么，却又最终没有说出口。
　　殷正越看着这个他亲自教习剑术的年轻人，先开了口：“山阳师兄。”
　　山阳眼神动了动，垂下眼来，说道：“你不必如此叫我。我修为本就不如你，现在又是废人一个，当不起这声‘师兄’。”
　　殷正越严肃摇头：“辈分不可乱。”
　　山阳也不再坚持。
　　殷正越不问他这两年过得怎样，而是带他向内走去，问道：“以师兄现在身体，长居此地必定会难以承受其中剑气。现在师兄感觉如何？”
　　山阳淡淡道：“尚能承受。”
　　确实，从前他初次来到剑池时，就被其中剑气所摄，在这里日日习剑，待了一年，才勉强能直视峭壁上的剑痕。如今身体少了灵力的保护，周围剑气的威压又清晰地一拥而上。
　　殷正越却是露出赞许神色，说道：“若是寻常凡人来此，恐怕刚要接近就会被剑气所伤。就算是其他不能再修行的修士也未必会比凡人好上多少。可师兄就算灵根被废，身上剑气还在，所以才能安然无恙站在此处。”
　　山阳点了点头，并未说什么。
　　殷正越拿出一张符箓递给山阳：“你的洞府就在剑璧下边那处，这是飞行符，可让你飞跃剑池前往洞府。这符虽只能让你飞行一小段路程，速度也不快，却好在耐用，用个一年半载应是无妨。”
　　他带山阳跃上峭壁，来到那新开辟的洞府。一股森冷之感扑面而来。
　　这峭壁本就住着多位剑修，早就被剑气浸透，开辟出一个凡人居住的洞府着实不易，山阳心知肚明，也有感于殷正越的周全准备，不由认真说道：“多谢。”
　　洞府内已被打扫干净，山阳将蒲团放下，就算在此处安顿好了，殷正越又说：“就要入冬了，你若是觉得冷，这里的草木可随便砍了去烧火。”
　　他又简单叮嘱几句，山阳一一应下，又问殷正越能不能随便给他找一把剑。
　　殷正越愣了愣，也不多言，从储物袋中拿出一柄木剑来，递给他。山阳道了谢，二人一同出了洞府，在剑池边盘膝而坐。
　　殷正越正色问道：“你走之前，我曾说过，等你回来后我会再问你，为何要习剑。”
　　山阳回想起曾经在剑池边练剑、论剑的日子，殷正越话不多，可他们的每次交谈他都历历在目。
　　“是，我记得。”他回答。
　　“为何要习剑，现在师兄有答案了吗？”
　　山阳平静地说：“我要变强。”
　　这回答似乎正在殷正越意料之中，山阳见殷正越没有露出反对神情，又说：“这是殷师弟想要的答案吗？我的答案，从来未曾变过。”
　　“不，不一样了。”殷正越摇头道，“不是我想要什么答案，而是你自己想要什么答案。现在的你，终于有了答案。”
　　时隔两年，经历了这么多，又回忆起幼年在莫家发生的诸事，这些足以让一个不谙世事的少年心境发生巨大的改变。
　　二人静坐，心中各有一番感慨。

　　山阳后又问道：“若我未曾发生此变故，你会教我如何成为一名剑修吗？”
　　殷正越直接回答道：“若你仍给我同样的回答，不会。你戾气太重，与剑道之杀意正是相克，太过凶险。”
　　山阳似乎早有预料，也不露出失望神色。
　　殷正越却是露出一丝笑来，反问：“那么师兄你如今还想成为剑修吗？”
　　山阳看着殷正越，也慢慢地微微勾了勾唇角，露出一个狠决的笑——他很少笑，这笑容也绝对说不上什么愉悦，也没有什么阴狠的感觉，却偏偏让人生出一种战栗的感觉。
　　“不了。只要够强，修什么不一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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