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东流

　　“何将军，你来得比我预想的快。”季玌负手而立，距离他太远他的面容在阳光中模棱两可。但听得出来，他在笑，心情若不是眼前的兵临城下赵承欢就要以为还很愉悦。

　　他最佩服季玌这点，无论发生什么他都像是早已看穿了一切。

　　“我们……”宁川未曾见过这等场面，心绪不由的慌乱。他需要有个人站出来拿定主意，数人中可能就他最是不安。段岚的话，此时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城楼上的人。

　　宁川看方钰用询问的眼神看向赵承欢，赵承欢向她摇摇头，继续注意眼下。转头，少年同样观看着局面，似乎还津津有味。赵承双表面镇定，一只手紧紧攥着贺莲的。

　　“……”搞什么啊。

　　他耐不住沉默问赵承欢，“赵丞相，你看出什么了吗。”

　　“兵太少了。”他没头没尾的来上这么一句。

　　“你点什么头，你也看出来了？”宁川对少年道。

　　“是啊。”

　　“是什么。”

　　“你仔细看。”

　　跟他们说话就像在打哑谜，真没意思！

　　方钰道：“兵太少，你说的是圣上的兵太少？”

　　宁川据她所讲向城楼上看去。底下一万多大军，城楼上持弓箭的士兵就那么几百号，包括抱石头的也不过千。他们站得紧凑，以何将军的视角看那是相当的多。他们的就不一样了。

　　“我记得皇后娘娘说过，水城内外都是水。”赵承欢道。

　　段岚应了声。

　　“那我们先不急着下去。”赵承欢脸上露出令人不解的微笑，得逞后的优越感。

　　真是越来越看不懂了，宁川问：“为什么。”

　　“方将军的兵马不算少，在这时候用就太大费周章了。圣上的考虑比我们周全，水城有的是水为什么不好好利用呢。”

　　“圣上要放水？”

　　“严格来说，是打开水坝。你看见那条固城河没有。”

　　宁川伸伸脖子，“昂。”

　　“太窄了，一旦开水坝水势控制不住他们全得遭殃。”

　　“噢！原来是这样！”这下宁川也津津有味的观看起来。

　　赵承欢说：“再等等，情况如有变动我们再另想办法。”

　　季玌和何将军你一言我一语的，都是不肯吃亏的主儿。何将军性子急，几回下来说不过他干脆大手一挥，直接攻城。

　　顷刻间鼓声大作，士兵齐声攻破城门。他们抬来长梯形成人堆，一个个的攀上，后来者踏着前者的尸身一遍遍轮回。水城的城门比其他城池要再牢固几分，做了特别的加厚甚是难以攻破。

　　季玌从容不迫的站在那里欣赏了一会儿何将军得意的神情，他对身旁的士兵勾勾手，伏在他耳边简单的说了几句。片刻后，来自城内隐约的动荡，轰轰轰的像是困兽破笼。

　　“来了。”赵承欢说。

　　士兵停止了动作，画面静止一秒，他们表情呆滞的等着洪水冲出河岸线形成圆弧形的一臂巨浪——

　　落下，一掌江山！

　　冲击力淹没人群和马匹，长梯尽数散落被洪水的爪牙拖进水流。靠近他们的方向有几十匹骏马背道而驰，跑出洪水范围。簇拥在中间的狼狈人儿，不正是方才叫嚣不断的何将军吗？

　　“他要跑了！”宁川叫道。

　　他们谁也没带弓箭。

　　“你急什么，自会有人收拾他的。”少年喃喃。

　　如他所说，城楼上季玌慢慢拉开了弓箭。何将军非常遥远，他侧身迈开步子，上箭，拉弓。

　　极慢的瞄准，宁川看着他的弓从弦月逐渐拉成近似满月的形状。何将军骑得飞快，离他越来越远，越来越远……他脸上笃定的笑越来越深。

　　“嗖——”飞箭破空，转眼间何将军的马还在跑着，坐在马上的何将军却是直不了身子趴在了马背上。

　　一箭穿心。

　　“……”众人目瞪口呆。

　　贺莲道：“想不到他藏的那样深。”

　　赵承欢笑：“这还只是冰山一角，圣上是个可怕的男人。”

　　这个段岚略有领教。

　　水流变小，季玌关了水坝，打开城门。一列列士兵走出，他们把死了的人抬上板车，活着的则集中起来一并带走。

　　“走，我们也进城。”赵承欢说。

　　他们下了高坡，马儿狂奔飞驰，气势磅礴。

　　士兵们反应迅速，立刻抄起家伙准备迎战。

　　空旷的郊区城外，季玌的声音徐徐传来，“你们终于下来了。”

　　赵承欢等人刚准备下马，季玌又道；“别行礼了，什么话进城再说。”

　　水城城主将他们安顿在自家的宅院，季玌也在那儿。他们俩俩分开，贺莲和赵承双特例，一人一间。

　　落了脚，简单的收拾收拾后，赵承欢就被季玌召了过去。方钰说：“我也去。”

　　她说：“我在门外等你。”

　　赵承欢知道她想见爹娘，没有拒绝，进屋拿了件厚厚的披风替她穿上。

　　“穿这么少还想等人？”他刮刮她的鼻子，“小傻子。”

　　方钰抿嘴笑了笑，鼻子一哼，走在了前头。

　　他们商讨他们的局势，方钰站在屋檐下看起了檐边的冰柱。

　　赵承欢说的没错，外面确实很冷。可一想到待会就要见到那个有点严肃有点强势又有点温柔的父亲的时候，她从头到脚都暖和和的。

　　向外“哈”出一口白气，白气在鼻尖随即消散，画面重新对焦在一个神情温柔似能掐出水的女子脸上。

　　方钰笑开，继而哈出更多的白气。

　　“娘！”

　　她一步步踏雪走去。

　　“慢点，小心地滑。”

　　她对母亲的忠告无动于衷，三步并两步的走到她面前，笑盈盈的望着她像是在等表扬。

　　“娘。”

　　母亲摸了摸她的头发，摸了摸她的脸。母亲的手掌好软，方钰的脸麻麻的连带着眼睛酸胀无比。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方钰没告诉他们关于她左手的事情。她不想说不想他们难过，也不想以后赵承欢在他们面前不好受。虽然他们不会怪他什么，但赵承欢的自律和他强大的道德感观不允许他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过。他们好受一些，赵承欢就会好受一些。

　　“猜到你这几日没有好好吃饭，来之前我让后厨准备了些吃食，待会他们结束我们就过去。”母亲上下看啊看的，永远看不够。

　　“娘……”

　　“还喜欢撒娇呢，”她拍拍方钰的头，“你婆婆也在这儿，你见过了？”

　　提到孟氏，方钰的言语淡淡的，“还没。”

　　她叹了口气，语气很像赵承欢，“不见就不见吧，非得要见的时候就去找承欢，嗯？”

　　“我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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