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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秋无万代(8)
白子云醒来的时候着实恍惚了一阵,眼前的青色床帐并非白府里的款式,简单朴素的床帐就那么松松的挂在床帏上,闲闲的垂下。系统小白鸟就窝在他的枕头旁边,睡得很舒服。
空气中的弥漫的药味儿刺鼻难闻,仅仅是闻,就可以知道究竟有多苦涩。
白子云闭上眼一只胳膊从被子里伸出,却无奈的牵扯到背部的伤口,他动作一僵,却还是将手放在额前,盖住眼睛。
这是一种逃避的动作,白子云现下心中很乱,一团乱麻在脑海里纠结缠绕,每个线头都露在外面,但任何一个线头都没法将这卷乱麻解开。
姬秋临敢回到平京,自然知道在平京皇帝不会对他出手,那么姬秋临手里还有自己的势力,宴会上的刺客来的太过蹊跷,不是皇帝的人,就是某位大臣的,但这也说不通,在外人眼里,姬秋临还只是一个侥幸被立为太子的家伙,没有任何根基,杀了姬秋临还不如弄死皇帝,将姬秋临扶持为傀儡更为划算;就算是其他皇子,在没有摸清姬秋临虚实前,也不会乱动,不,有可能刺客就是一次探探虚实的借口。
但最重要的,则是毒药。白子云虽然现在被系统调整了身体状态,使他和凡人没有太大区别,但修者敏锐的五官却依稀保留着。
不过这已经够了,第一次,第二次,第三次的毒药都是同一种味道,而这种味道,他曾经在姬秋临身上闻到过。姬秋临由于常年行医身上带有草木天然的香味,而那种毒药的味道刺鼻,在姬秋临身上很是明显。
但姬秋临没有察觉,他早就习惯自己身上染上不同的植物味道了。
没有证据,白子云不敢肯定,但这却必须要知道,姬秋临究竟是无辜还是一切早有预谋。
“吱呀”房门被推开,一道紫色身影出现在白子云床前,后面还跟着一群宫女太监,白子云放下手,挣扎着起身道:“末将白子云,参见太子.......”
姬秋临伸出手,按住白子云身子,阻止白子云起身,面上一幅关心臣子的仁君面孔,温声道:“白将军不必多礼,你救了本宫一命,这一礼,合该是本宫向你敬才对。”
白子云扯出一抹苦笑,道:“为太子殿下效命是末将荣幸,太子莫要折煞末将了。”
姬秋临微微一笑,挥手让那些太监宫女退下,待房间里只剩下两个人后,空气陷入了沉默。
白子云闭上眼,复又睁开,看向姬秋临,道:“所有都是太子殿下一手安排的?”刺客。
言有未尽之意,不过姬秋临听懂了白子云的话,他端起药碗说道:“是的,你刚刚受伤,我治疗完后就找人安排了房间留你休息。”
这种态度等同于默认。
白子云接过药碗,仰头一口喝掉,末了擦擦嘴,姬秋临接下空的药碗,场面又恢复平静。那苦涩的药味似乎随着喉咙流到心间,将一颗心脏浸满了苦味。
他不该将姬秋临和莫长歌混为一谈,莫长歌不会放下仇恨,但他被莫家人和白子云保护的很好,始终保有赤子之心,不会选择复仇而伤害自己;而姬秋临不同,在他自己一个人度过十五年仇恨黑暗的生涯后,他选择隐忍,选择蛰伏,选择可以为了复仇而不择手段。
这是不对的,一个人若是被仇恨迷了眼睛,待清醒后他会更加痛苦。
同样的灵魂,不同的经历,就是不同的人。如果将生命比作雕刻,那么灵魂则是材质,材质一样,雕刻者不同,雕刻的手法,主题不一样,那就是不一样的作品。
如果自己爱上的是这个灵魂,那么不论怎样变,最初都是一样的,但自己将对待上一个人的态度套在另一个人的身上,那么错就在自己。
所谓缘分,不是讲究缘,也不是强调分,最重要的是这两个字在一起的重量,有了缘,就要两个人一起守住分;有了分,又要去创造缘。
白子云打量着姬秋临,这是一个陌生又熟悉的人,他熟悉他的灵魂,知道他拥有向着光的潜质;但他不熟悉他的人生,不能跟上他的脚步。
不一样的人,总归有不同的应对之法,要徐徐图之。
想到这里,白子云胸中的苦涩略微减淡一些,他向姬秋临露出一和平日无二的笑容,道:“那末将还真的要谢过太子殿下,太子殿下医术卓绝,若让那帮老头子太医来,没准那手抖一下,末将就又得多疼几天呢。”
姬秋临手指微微颤了一下,只是面上仍是一副冷淡表情,他一双眼睛眸子加深,锁在白子云身上眨也不眨。
他是问不出来白子云责不责怪他的,在身份上,他是尊贵的东宫太子,而白子云只是一介有着才能的新任将军。就算他对白子云有着些许好感,可那又怎样?一个人,不会比一个国家更重要。
那第一次第二次刺客的确是他故意安排的,一个有天赋武艺高强的将才,常年被皇帝压制抑郁不得志,当前途有望,他会选择继续效命于陈腐皇帝,还是一个有希望夺得正统又重用良才,矢志抗敌的太子?
男人都渴望功勋,都渴望建功立业,都渴望自己能遇见能识良马的伯乐!
所以他要创造机会,一个招揽白子云的机会。第一次探虚实,那么第二次,就是抛诚意。
然而第三次着实出乎他的意料,他安排刺客,意欲挑起皇帝和众位皇子大臣的间隙,要知道他当时站的位子离皇帝极近,如果自己稍稍一侧身,箭就会刺向皇帝。别人不会多想,但那个贪生怕死又疑心病极重的肥猪一定会多想。
而他没有转身,想要故意受伤,一来挑起间隙,二来自己受伤可以降低皇帝的戒心,三来在皇帝执行雷霆手段滥伤无辜后,他可以做好人拉拢官员。
他是正统嫡长子,最有可能承袭皇位的人。
但白子云的举动出乎他的意料,第一次,第二次,他都可以麻痹自己这是为了大业,哪怕心中对白子云的笑容有着些许悸动。但第三次,他整个人都受到巨大的冲击,白子云眼里的担心不是作假,那纯粹的关怀与担忧竟然从那琥珀色的眼里跃出,像一股金色的火焰顷刻间将心底的一切黑暗阴私全部烧毁,内心暖意沉淀,像喝了陈年的老酒,醉的让他险些忘却今朝。
在白子云倒地的时候,他是恐慌的,恐慌到他没有将自己既定好的台词念出来,恐慌到他险些忘了,自己为什么要招揽白子云。
白子云不愧是天生将才,能戳穿他的计谋,但戳穿后却又轻描淡写的掠过,像是羽毛飘落湖面,荡出微波,却又归于平静。
但平静的水面毕竟起了波澜,羽毛飘落还是留下了踪迹,一切归于从前,又怎么可能?
白子云看见姬秋临半晌没说话,而是一个劲发愣,那张素来冷清的脸上竟然看起来有些呆呆的,白子云向姬秋临调笑道:“怎么?太子殿下第一次被人夸赞害羞了吗?”
姬秋临抬起头来看向白子云,那股呆愣劲消失,又恢复了高贵的模样,说道:“从此以后,你我二人单独在一起时,可以称呼我的名字。”
白子云没想到他会说出这句话,稍微愣了一下,愉快的笑道:“好啊,太子殿下第一次化名用的是林秋,以后我就叫你林秋吧。”
姬秋临缓缓地点头,表情带了一丝郑重,白子云看到姬秋临这样,眼里不知不觉也带起一丝笑意。
之前的沉郁如水中映月消失不见,两人的氛围出乎意料的轻松愉悦。
这时,从外面传来敲门的声音,一个太监小心的说道:“太子殿下,皇上请你去御书房,如果白将军醒了,也请一并前去。”
姬秋临皱起眉头,有些不悦他问白子云:“可还起的了身?”
白子云轻松的笑道:“在战场上上受过比这更重的伤,这点算得了什么?”
姬秋临沉默了一会儿,白子云穿好衣服,收拾完毕后随手把装傻充愣的系统鸟塞进袖子,对姬秋临道:“太子殿下先行。”
姬秋临起身,走过白子云身边时,含糊不清的说道:“以后受了伤找我,我的医术好。”说完便径直离开。
白子云看着那道别人看怎么高贵怎么优雅的背影,自己看却.......带了些落荒而逃的味道。
他在心底摇摇头,问系统鸟:“你觉得他有些口不对心不?”
系统鸟被白子云塞在袖口里,瓦声瓦气的说:“我觉得主角有点傲娇。”
“唔,傲娇啊,”白子云咀嚼了一下这个词,笑道“还真是有那么点意思呢。”
到了御书房,肉山皇帝那庞大的身躯自带庞大的气场,让白子云想忽视也做不到,他向皇帝行了个礼,便安静的站在旁边,听一帮糟老头子吵架。
听了一会儿的白子云明白了,真然原本对于大历,一直秉持着烧完抢完就跑路的政策,但自从真然的忽烈可汗上位,于十五年前占了大历的半壁江山,对于大历已经是极不放在眼里了,基本上抢完了烧完了他们还顺便把城池给占了,现在齐玉岭旁边的城池已经被占了三座,在这样下去,估计能一直打到平京来。
白子云极度无语,都打了三座城池你们才来商讨对策,莫不真是以为人家来打大历是说着玩玩打着玩玩,打完了我们就好聚好散吗?
这还真是.......令人震愕愤怒!
姬秋临一直在听着主和派和主战派吵架,面无表情,只是眉宇之间略微沉了沉,显然也是极其愤怒的。
皇帝听了一会儿,但他并不感兴趣,他对姬秋临道:“临儿,你有什么想法?”
白子云眼睛微微凝滞,这种时候回答最为得罪人,赞成一半人,必有另一半人得罪,而折中的话却会让主战派和主和派都认为姬秋临为人胆小,不堪大用。
姬秋临闻言,向皇上施过一礼,道:“儿臣以为,大历江山不能有失,但如今我国国力疲敝,真然多擅骑射,硬拼明显不行,不如派兵镇守边关,守住大历国土,在派使者劝说,徐徐图之,同时增加国力,待来日与真然一战,大历必然夺回山河,安定社稷。”
这其实也是折中的法子,但会让主战派的人觉得能够用战争抗敌,让主和派的人认为现在不会与真然发生矛盾,当然,收复河山这种事情,是不会有臣子傻着脑袋不要跑去反对的。
皇帝点点头,说:“那就按照你说的法子来办吧。”
接着,就有一大堆大臣商量着使者是谁,粮草怎么办,怎么守.......然后白子云在一堆嘈杂中,听见了自己的名字:
“宣云徽将军,钦为佟关军右军司马,带三万精兵前往滕山大营,戍守边关,力保滕山大营后十二城平安。”
白子云撇撇嘴,原来是在这儿等他呢,不敢明着将他处死,便故意提拔高位,远派战场,况且是这种等级的战事,本应派个带兵十余年的稳重老将来领军,却派一个新贵,死在战场上也无足轻重,城破了还可以治白乾异的罪。
这还真是........在国难当头,依旧私斗不休,打压能人才子,大历在这样的皇帝手里,迟早要亡。
白子云行了个军礼,口中掷地有声道:“末将领旨,定不辱命。”
然后白子云抬起头,就看见姬秋临看着他,黑色的凤眸里,满满都是他的影子。
——十五从军去,五年后归家,呆了不足两日,便又要离开,白夫人哭得两眼红肿,一双桃花眼像结了桃子,将一身新衣对着白子云比了又比,才放进行李。大哥也红了眼眶,忙着为自己即将奔赴战场的弟弟准备各种各样的东西。
但他们都没有白乾异明白这个命令意味着什么,白乾异看着眼前出类拔萃的小儿子,一夜之间老了十岁,这位严厉的将军,身为大历开国大将之后,谨遵祖训,忠心为国,十年戍守边关,却被皇帝打压至极,苍老的何止是身体,还有那颗伤痕累累的心!
他道:“既然这就是白家的命,那你就去吧。”
“下辈子,不要来白家。”
白子云看着眼前的中年人,那饱经沧桑的模样使白子云觉得陌生,白子云真正的父亲乃天下第一宫的宫主,但却断情绝意,一心只求大道,他也从来没有体会过父爱。
但此刻,他在这个寿命比起修者宛若沧海一粟的凡人身上体会到了,何为父爱如山。
白乾异是一个男人,他要担负起传宗接待的责任。
他要担负起传递家族祖训教诲的责任。
他要担负起护卫国家守卫疆土的责任。
他没法保护自己的幼子的生命,他很痛苦,而这个痛苦将会被他独自掩盖品尝,在余生里日夜煎熬折磨。
他只能选择守护自己幼子的灵魂,他是一个有担当的男人,他的幼子也会是一个有担当的男人。
为国捐躯,本应壮烈光荣,此刻却显得无奈悲痛。但既然来了白家,既然执起了军中的刀刃,那么就要将刀挥向敌人的头颅,将自己的生命化作护卫国家的屏障,一腔热血洒满战场。
哪怕满门英烈,哪怕断子绝孙,只要白家尚存一人,那就要为了世世代代生存在这片土地上的百姓而战!
这是白家的宿命,也是每一个白家人的骄傲!
白家大哥从商,在边关处救济流民;白家二哥入朝为官,却清廉正直,诤言皇帝,被贬去琼岛,十年未曾归家;白家长姐在嫁给书局先生后,义务组织丈夫战死边关的寡妇劳作,给那些从小没了父亲的孩子教书习字.......
白家满门,皆为英雄。
如果白子云战死沙场,那么大哥二哥的子嗣,会有一个继续从军,和先祖一样,戍守沙场。
白子云能够理解这种感情,为了守护而牺牲,为了生命而选择死亡,使生命辉煌灿烂,死亡不足为惧的感情。
白乾异说,不要来了,这里饱含一个父亲对儿子深深地愧疚与疼爱,只要身在白家,那就一日为国,下一世,选择其他的吧,这一世在白家,实在太苦了。
白子云笑了,琥珀色的眼眸如同猎豹,他对白乾异道:“白家满门,忠义日月可昭。我愿执刀护我大历百姓,忠魂犹在,此心不老。我必长刀出鞘,踏破真然王帐,凯旋归来,佑我大历昌盛千秋!”
白乾异怔怔的看着英姿勃发的儿子,老泪纵横,连声道:“好.......好.......好.......”竟哽咽住喉咙,再也说不出其他。
所谓父子,所谓血缘,脉脉相连;所谓忠诚,所谓仗义,代代相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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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了小马甲小天使和温小天使的评论,作者桑觉得好感动哦~
真的真的真的好感动~
作者桑一定会加油的!fighti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