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第十六回闲亭枕上看潮头 (下)
胤禛心里对金世荣的事情总有些不放心,也不知他和太子说了什么,所以一时并未答话。太子以为胤禛是默认了,笑眯眯地对胤禛说:“四弟,我没有要责备你的意思,我也是过来人。人不风流枉少年嘛!只是这毕竟说不出口,怎么好大剌剌把人往驿馆带呢,你这事办得太随意些了。妓女不是没办法,你让底下人去安排嘛,金世荣不是在那儿吗?”
见胤禛不说话,胤祥可憋不住了:“二哥,那女子不是妓女,官家出身,只不过家世没落了,失了倚靠。她清清白白的,你别瞎听人乱编排。”
太子骤然被胤祥打断,他斜着眼盯着胤祥,嘴角的肌肉轻微地抽动着。这个弟弟他是看着长大的,原先见他胸无城府,不似其他弟弟们那么多虚情假意,太子对他是放心的。可最近胤祥人大了仿佛心也大了,他所谓的坦白直率倒像是故意针对自己似的,越来越有不受压制的趋势。
太子又想到胤祥在杭州和诺罗布牵扯不断,种种要紧关头的搅局,心里的火越来越压不住:“什么你啊我啊的,你真是越来越放肆了。我是你二哥,更是国之储君,你眼里还有没有君臣之别,尊卑之分!” 胤禛见太子发怒,赶紧拉着胤祥就跪下了:“太子,十三弟年纪还小,又向来不拘小节,但心里绝不敢有僭越之想。”
太子看了一眼两人战战兢兢埋着头跪着,心里不免有几分得意,嘴里软了几分道:“老四西狎妓的事情早就传得沸沸扬扬,说什么不好听的都有,我是心疼他,说出来让你们过阵子在皇阿玛面前有个对奏。”
胤祥原本就跪得不情不愿,听了这话再也忍不住,抬起头直着脖子就嚷到:“太子若心疼四哥,怎么见到我们只说八阿哥给我们下套儿,外头又传妓女的事情。太子没听说四哥在杭州被反贼抓了,又差点被自己人给杀了?连八哥见面还要嘘寒问暖一番呢,太子这样不怕弟弟们心寒 ?”
太子见胤祥全然没有悔过之心,几句话又噎得他无言以对,不由地恼羞成怒:“你......你......”他一时又找不到何时的词,突然间就上去猛地一记拳头重重地捶在胤祥脸上。
跪在一旁的胤禛大惊失色,再看胤祥一脸茫然,鼻孔里已是两行鲜血喷涌而出,滴滴答答砸在金砖地上。胤祥猛然跳了起来:“好啊,太子......你怎么不杀了我呢?”
太子更是气的按耐不住:“你以为我不敢?”说着就冲到一边要摘柱子上挂着的宝剑,早有眼尖的太监一把抱住他的腿大叫:“殿下使不得啊。”
胤禛见状,忙拉着胤祥往外跑,胤祥还拗着劲不肯走,嘴里大叫:“让他杀!让他杀!” 胤禛急得迸出泪花,哽咽着说:“十三弟,哥哥求你了,快走吧。”
胤祥回过头,看着满脸是泪的胤禛,颓然叹了一口气,跑了出去。这边的太监见了这才松了手,宝剑“咣当——”一声落地,刺得胤禛耳朵里嗡嗡作响。
正殿里的动静早就惊动了刚坐下不久的三位老中堂,一起立在门边张望。见十三阿哥满脸是血地跑了出来,马奇冷笑道:“这位还没当上皇帝呢,就闹着要杀弟了。”
张玉书听了这大逆之言,只说了一句:“太子本性淳厚,只最近不知怎么脾气坏了一些。”
陈廷敬只当作什么都没听见,负着手踱到一边去了。
正殿里,太子无力地倒在圈椅上,一阵无名之火退去,现在他只觉得疲倦。自从去年起,他就觉得自己的处境越来越尴尬,原来父慈子孝、兄友弟恭的局面一下子全变了。康熙接连在几件他处理的政事上挑刺,一会儿嫌他优柔寡断,一会儿又责备他不够宽仁。太子是康熙抱在膝长大的,父子感情亲厚,可最近他觉得康熙对他总有不满,他在康熙面前也更加如履薄冰。几个兄弟,要不就是阳奉阴违,暗地里不把他当太子,要不就是干脆蛇蝎一窝,明着里给他使绊子。康熙这些都看在眼里,还把几个兄弟的爵位加了又加...... 他当了整整三十年太子了,可却越来越有朝不保夕的感觉。
他黯然地对胤禛说道:“老十三他是怎么了,以前不是这样啊......”
胤禛知道这时说什么都让太子猜疑,索性闭口不言,只恭恭敬敬地跪着。
太子也沉默了一会儿,才说:“你们这次办差不容易我知晓,我想只有把八阿哥他们的事情揪出来,你那些磨难才不算白受。老十三真是误会了我了,我们几个最是亲密,打你们的主意不还是就为要我没脸吗?”
胤禛说:“是臣弟没用,办砸了差事,给太子丢脸了。”
太子若有所思地说:“我倒不觉得这差事完全就办砸了。”
胤禛说:“皇阿玛让我去查张鹏翮......”
太子打断说:“所以你看张鹏翮有没有问题?”
胤禛说:“清廉的名声应该不假。”
太子说:“皇上想让你查的也就是这个,你就这么回复皇上。”
胤禛不解地问:“那张鹏翮的二公子张懋龄贩卖私盐,密谋造反的事情,皇上问起来如何回呢?”
太子说:“不是人都死了?死无对证嘛,是真有其事还是栽赃陷害,皇阿玛还不是要听你说?”
太子见胤禛还是一副摸不着头脑的样子,走过去拍拍他的肩膀说:“稍晚些时候我让汪四德去你府上与你细说,这里说不方便,我今天也实在是乏透了。”
天擦黑时,胤禛才踏进家门,他的头昏昏沉沉的,这几天连着赶路,今天从一大早起,事情就一桩接一件,都是要他打起十二分精神应付的。这会儿回到自己府里,胤禛仿佛是扇子抽了骨架,软绵绵地像一张纸,随风荡着。
才进大门,就看见前院里明晃晃的一排灯笼,一大群人如风吹麦浪一般整齐地跪了下去:“恭迎主子回府。” 胤禛定睛一看,站在最前面的是福晋乌拉纳拉氏,正笑吟吟地看着自己,后头站着的年氏、耿氏、李氏等众多姬妾也都是一脸喜悦。李氏手里搀着五岁的弘昀,怀里还抱着刚满周岁的弘时,也端端正正地跪着。还有宋氏,肚子已经显怀了,跪在稍后面一些的地方,有些不好意思,红着脸低着头,只拿眼睛偷偷地瞟着胤禛。
胤禛心里涌起了一阵暖洋洋的感动,他上前扶起了乌拉纳拉氏,嘴里说道:“都起来吧,天都晚了,何必一起生受着。”说着从李氏怀里抱过弘时,掂了掂,笑说到:“弘时都那么沉了啊?”一边轻声对宋氏说:“以后你免了这些俗礼吧,你一向娇弱,现下作养好身子,以后孩子生下来也健壮。”宋氏听了忙要开口谢恩,抬头看见近旁一脸醋意的年氏,又不说话了,只勉强蹲了一福。
这时,弘昀甩了李氏的手,瘪着嘴哭了一声:“嬷嬷,我饿——”周围人都跟着笑起来。胤禛也笑着说:“大家都去吃饭吧,我换身衣裳就来。”
到了屋里,乌拉纳拉氏亲自捧出了胤禛家常穿的府绸长袍,给他换上,一边轻声细语地说着家里的事情。
“上月弘时周岁,我比照之前的例子办了,除了金锁银馃子外,又添了一柄红玉如意,各王府也送了礼来。宋氏有了身孕,给她的月例加了一倍......”
胤禛说:“这些事情你做主就行了,不用告诉我,对你我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乌拉纳拉氏迟疑了一下,小心地问说:“听说老爷这次在外头瞧上人了?”
胤禛讶异地问:“你怎么知道的?”
乌拉纳拉氏眨了眨眼,调皮地一笑,:“唯恐天下不乱的人多着呢?平时不太走动的媳妇婆子千方百计地借机上门,东拉西扯一阵子就为最后说这事......”
胤禛打断说:“你不必说了,我知道你的难处。静宜,你是我的结发妻子,十一岁上嫁给我,转眼都十五年了,我对你是既敬重又感激。我也不瞒你,人我确实看上了。不怕你笑话,我活了那么大年纪,从没有人让我有这种心动的感觉。”
乌拉纳拉氏本来正在给胤禛拌扣子的手停了,脸上尴尬的神色一闪即逝,微笑道:“这是好事啊,既是看上了怎么不带回来?我总替你照顾妥当,必不让她受委屈的......怎么?她是在乐籍(1),不好办吗?”
胤禛也是有些讪讪的:“这倒不是,她虽然卖艺侍酒,却是官家的女儿...... 她有喜欢的人了,没看上我。”
乌拉纳拉氏一听,顿时拉下了脸,语气也严厉了几分:“老爷,您若问我的意思,这事我不赞同。还没进门,就把爷们儿耍的团团转。您这手指是怎么残的我也听说了,刚才是怕您不高兴所以憋着不说。您是什么身份,怎么能由着她作大拿乔?我们府里虽不比别的阿哥家里人丁兴旺,但妻妾之间向来和睦有礼。若是她进了门,我还怎么立规矩?”
胤禛还想开口为兰如分辩几句,看乌拉纳拉氏确实动了气,便说了一句:“去吃饭吧,别让大家等着。”说着便迈步出了门。乌拉纳拉氏愣了一下,随即紧紧跟上。
(1)乐籍制度始于北魏终于清雍正元年,指将罪民、战俘等群体的妻女及其后代籍入专门的贱民名册,迫使之世代从乐,倍受社会歧视和压制,是谓乐籍。作为中国传统社会的女性专业乐人,其身份普遍卑贱,其中许多甚至类似奴隶、几与物品等同,是声色娱人的群体。
插入书签
天暖和起来,可最近几天我睡眠却不太好。晚上睡不好,白天没精神,耽误了更文,自打二十大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