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火

　　他跟一个娇小的女孩站在点餐台前，有说有笑地看着点餐台上方的菜单屏幕。
　　这同麻里奈第一次见到他时有所不同，除了衣服——在龙马家时他穿着队服，现在则是私服。还有他的表情，看起来似乎不像是一个正在无故缺席和闹失踪的人。
　　桃城身旁的女孩留着短发，个子矮小但看起来很活泼，年纪大约要比麻里奈小一些，这会儿她正准备从钱包里掏钱，但被桃城制止了，桃城不说二话把自己的钱递了出去，其中也包括那女孩点的东西。
　　麻里奈确信自己正在遭遇有趣的一幕，她易了装，跟两个冰帝网球部的人坐在一起，而桃城正和他的小女友拿着载满食物的托盘一起寻找位置。麻里奈从书包里掏出了手机，按下了电源关闭，刚才还在一直震动的手机这会安静了下来，重新被塞回了书包里。
　　[不接没关系吗？]忍足问。
　　[没关系。]
　　如果桃城看到了自己，他会认出来吗？麻里奈看着他们俩在站窗边的位置那里犹豫了一会，又决定重新寻觅，有那么一瞬间麻里奈和桃城的视线接触到了，但桃城什么也没有察觉，目光又迅速地移动开了。他没有认出我，麻里奈想，即使我们之间的距离并不远。
　　[你们都还没喝完，]向日看看自己的杯子，又看看麻里奈和忍足的杯子，[我再去点一杯好了。]他自己的已经喝完了。
　　麻里奈把向日的书包递给他，向日开始在里面搜刮他的钱包。桃城和那女孩慢慢地向这边走过来了，他们的视线越过了麻里奈一桌，目标似乎是他们后面的桌子。麻里奈必须做抉择了，桃城认不出易装的她，要么就让他这么擦身而过，要么就把眼镜拿掉，然后跟他打个招呼，来个意外惊喜。
　　[哦，找到了。]向日掏出了钱包，准备起身，[你们还要什么吗——]说到这里的时候他已经起身离开，一条腿跨出了座位，桃城和那女孩从向日身后走过来，桃城正扭头和女孩说话，没有注意到前面的向日，向日也是一样，他的身子挪了出去，刚要转身，和手拿托盘的桃城撞了个满怀，女孩意识到他们相撞想叫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桃城手里的托盘连带食物跌落在地上，往后踉跄了几步，向日反应快，一手撑住了桌子，一手还托住了一杯可乐，那女孩目瞪口呆地看着他。
　　忍足转身站了起来，这时向日已经站稳了。麻里奈坐在位置上一动不动地看着。
　　[好险！]向日说。
　　他们听到桃城嚷嚷了起来，[我的汉堡包！摔烂了……！]看来他没什么大碍，只是食物被摔了个稀巴烂。
　　[不好意思啊，我没看到你们。]向日把那杯可乐交给那女孩，那女孩盯着向日的校服看。
　　[没事就好。]忍足说，向日回到了座位准备给他们让路，桃城还在弯腰拣那烂了一地的汉堡包，那女孩帮着他一起拣起来。
　　[不能吃的话就算了吧，重新回去买吧？]那女孩对他说，但桃城一脸舍不得的样子。
　　店员赶了过来，一边说着"不好意思、不好意思"一边开始打扫地上的残渣，桃城站在一旁，不得不把手里捡起来的那个也一起交给了店员。
　　[这下可好，没得吃了。]他哭丧着脸说。
　　[再去买吧，我这里还有钱。]女孩子说着想拉桃城走，桃城很不情愿地挪了一下步子。
　　但他马上愣住了，他的视线直直射向眼前的一桌人，正确说是其中某一个人，他不会认不出来的——MAKI正看着自己。
　　[你怎么啦？]女孩子问桃城，桃城张嘴却发不出声音，女孩子顺着他的视线也看向了麻里奈。
　　麻里奈朝他们笑了笑。[好久不见，桃城君。]
　　听到她声音的一霎那那个女孩子也跟桃城一样愣住了。
　　向日一头雾水地问，[怎么？认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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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分钟后，这张四人桌变成了五个人坐。麻里奈坐到了忍足和向日那边，对面是桃城和那个女孩。
　　女孩自我介绍说叫橘杏，比起桃城只是傻盯着麻里奈，她倒显得落落大方。
　　麻里奈仍然戴着眼镜，但把碍事的头发束了起来，桃城好像永远也看不够她似的，他的眼光让坐在麻里奈和忍足之间的向日感到有点不快。
　　[我真意外能在这里见到MAKI，]橘杏快活地说，[我看到新闻说你去冰帝念书了，原来是真的。]
　　麻里奈礼貌地笑笑。
　　[这两位都是MAKI的同学吗？]她看着向日和忍足问道。
　　[差不多吧。]麻里奈回答，[你在这里不用叫我MAKI。]
　　[噢……我知道你的原名，但是，我可以叫吗？原、麻里奈？]
　　[你可以叫麻里奈。]
　　[麻里奈！]橘杏马上开口叫道，接着露出开心的笑容，桃城在她身边咳了一声。
　　[刚才撞到……不好意思啊。]桃城对向日说，向日"噢"了一声，看起来不怎么高兴。
　　[MAKI，那个！好久不见！]他接着又对麻里奈说，周围的人好像都能听见他的心跳声了。
　　橘杏觉得他的样子很滑稽，[桃城君是MAKI的大fan噢。]她对麻里奈说。
　　[我知道。]麻里奈回答，[桃城君，你觉得缺席社团活动和女孩子跑出来约会很不错吗？]
　　向日的目光好奇地投向了桃城，桃城有点为难地沉默了。
　　[我们不是在约会，]橘杏说，[我和桃城君在附近的露天球场练习，只是肚子饿了来买吃的。]
　　桃城还是不说话。
　　[我真希望你知道，青学下一战的对手就是我身边的这两个人。]
　　麻里奈的话让桃城瞪大了眼睛，向日和忍足也有些微微吃惊。
　　[青学？]向日的口气变得和刚才不同了。
　　[看来这位桃城君，是青学网球部的。]忍足说着，又浮现起一丝暧昧的笑容。
　　[怪不得，刚才他的身手那么灵敏，]橘杏看着向日说，[我应该早点想到的。]
　　[我……]桃城艰难地说，[我已经不是正选了。]
　　桌子上一阵沉默。这个时间段上门的顾客渐渐多了起来，桌子边走来走去的人也变多了。
　　[我和你换个位置吧？]向日提议道，[你坐在里面比较不容易被看到。]
　　但麻里奈拒绝了。
　　[原来戴眼镜是为了不被认出来吗？我还奇怪为什么麻里奈要戴眼镜呢。]橘杏说。
　　[说不定我也有一天会为了装学问而戴眼镜哦。]麻里奈说完，忍足笑了一声。
　　[你们这些东西不够吃吧？]
　　忍足看着桌子上的东西，他跟麻里奈的杯子都还剩一些，向日的空杯已经收走了，桃城面前什么也没有，橘杏面前只有一杯可乐。
　　[正好，我刚才没买成饮料。]向日说，[麻烦你走一趟啦，侑士。]
　　[不用了，我们自己可以去买——]橘杏想推辞，被麻里奈阻止了。
　　[只要没有年长者在的场合，他都会一手包办的，对吧忍足君？]麻里奈问。
　　忍足笑笑，[既然都这么说了，麻烦让我出去一下吧。]麻里奈起身给他让位，向日也跟着走出座位，忍足走了以后，向日和麻里奈又重新回到了座位上。两人对两人的情形看上去简直像是双重约会的场景。
　　桃城和向日都有点尴尬地沉默着，麻里奈拖着腮帮子，看着对面的橘杏把吸管含在嘴巴里，一点一点地吸着可乐。
　　[为什么不大口一点吸？你这样会很慢吧？]麻里奈问她，橘杏依然含着吸管，"嗯唔"地摇摇头。
　　她吸了一阵，总算把吸管从嘴巴里退了出来，但出来以后的吸管已经有些不成样子了，被咬得歪歪扭扭，皱成一团。
　　但橘杏的表情很满足，[是习惯。]她说，[我平常都这么喝，被妈妈教训过几次，可是改不了。]
　　麻里奈失神地望着她，什么也没说。脑子里有什么空荡荡的声音在回响。她拿着自己的水杯，杯底的水在轻轻晃动。
　　她好像看到了她的影子。咬吸管的习惯，一模一样满足的表情。这怎么可能呢。这是错觉。
　　向日偷偷地望向麻里奈，他发现她呆呆地盯着水杯，思绪好像被什么东西夺走了一样恍惚。她鼻梁上的眼镜又滑下来了，可她自己竟没有察觉，向日有点想出声叫她，但被橘杏打断了。橘杏哼起了什么曲子，桃城奇怪地看看她。
　　尽管橘杏哼得有些走音，但向日听出了那是什么曲子。他不知道麻里奈是不是也听出了这首曲子，他只是看见她的脸色越渐苍白。
　　[这是谁的歌？]桃城问，[MAKI的吗？]
　　橘杏停止了哼歌，骄傲地冲桃城说[当然不是啦，你不会听过的。这首曲子很少有人知道。]
　　[我听过，]向日开口说，[我们的音乐老师在课上弹过这曲子，但他没告诉我们来历。]
　　[MAKI——你还好吧？]桃城在这时注意到麻里奈极为难看的脸色。
　　麻里奈缓缓抬起头，用难以理解的眼神瞪着对面的橘杏，橘杏有些不解地望着麻里奈。
　　[原？]向日担心地问，[你哪里不舒服？]
　　可麻里奈什么也不回答。她的目光就像要活生生把橘杏撕扯开一样，橘杏有些发毛。
　　[我、我做了什么吗……]橘杏小声说，[麻里奈？你怎么了……]

　　影子，只是影子。
　　没有人知道她的下落。
　　这女孩也不是她。

　　[我想先回去。]麻里奈垂下眼睛，声音疲惫，[失陪。]
　　她提起书包，用手撑住桌子站起来，她必须尽快离开这女孩，这样她就不用被一个虚幻的影子所困扰。忍足拿着托盘走回来，他看见了面如死灰的麻里奈，不知道出了什么事。
　　[怎么，你要先走吗？]忍足问她，可麻里奈好像什么也没听到一样从他身边绕过去。
　　桌子那边，向日跟着冲了出来，他遇到忍足时停了一下，然后发现麻里奈已经走到了门口。[我去追她，她不太对劲。]向日说完想走，忍足却一把拉住了他。
　　[你干吗？]向日想甩开忍足的手，但忍足死死拉牢了他。
　　[不是你该管的事情，就不要去管。]忍足一字一句地说，他的眼睛盯着向日的眼睛。
　　向日握紧了拳头，但又松开了。忍足放开了他，把手里的托盘给他。
　　[我们现在回座位吃点东西。来吧。]他回去了座位，向日留在原地。麻里奈已经跑了出去，不见踪影。她还戴着忍足的眼镜。
　　还留在座位上的橘杏发着愣，麻里奈的突然离开让她觉得很莫名，桃城焦躁不安地看着走回来的忍足。
　　刚才的一瞬间桃城也想一起冲出去，但向日的座位上没有人，而他的身边还有个橘杏。
　　接着他看到向日也走了回来。步伐缓慢。
　　[你怎么没去追？]他问向日，向日没有说话。
　　[她身体不太舒服，你知道，兼顾学习和工作总是很累，]忍足把他买回来的食物推到桃城和橘杏那里，[随便吃点吧。]
　　橘杏和桃城都没有动手，向日也是。
　　[我惹她生气了吗？]橘杏问。
　　[……我想可能是我吧。]桃城无精打采地说。
　　向日无法忍受了，他不知道是从哪里来的一股怒火占据整个胸膛，他猛地站了起来。
　　[不关你们的事！因为你们什么也不是！]
　　忍足这次没有去拉他，他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做。向日面前的桌子上还摆着麻里奈没喝完的纯净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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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麻里奈靠在一个电话亭边。她大口喘着气。
　　过了一会，她觉得好些了，她把手伸进书包里，掏出了被关掉电源的手机。这回是打开电源。
　　手机刚开没一会，就收到了好几条未接来电的通知，麻里奈看了一下号码，几乎都是伦子的手机和越前家的号码。
　　她回拨了其中一个号码，把手机放到耳朵边。镜框冰凉地贴合她的皮肤，麻里奈把那眼镜摘了下来，塞进书包，手机里传来一串拨号音。响了几声后，电话接通了。
　　[喂？小麻？]
　　[伦子。]
　　电话那边传来伦子长舒一口气的声音。
　　[山下没有接到你，你的手机打不通，我去学校找你，学生说看到你和同学出去了，你们在哪？你准备回来了吗？]
　　[嗯。来接我吧。]
　　[你在外面吃晚饭了？……好吧先不说这个，你在哪？告诉我地址，我马上过去。]
　　麻里奈抬头看了看四周，天色已黑，而她竟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走到这里来的。她跟着忍足从通道出校，她根本不认识这是哪里。
　　[我不认识，]麻里奈说，[我迷路了。]
　　电话那头的伦子沉默了一下。
　　[你呆着别动，把你能看到的所有建筑物和店名告诉我。]
　　[好的。]
　　麻里奈仰着头，环顾四周，把她能读到的字都读给伦子听，电话那边的伦子边听边记，甚至能听到她的书写声。
　　等麻里奈全部念完后，伦子又叹了口气。
　　[你同学一个都不在你身边吗？]
　　麻里奈没有回答。
　　[总之，等着吧，我尽快赶到，有事再电话联络。]
　　说完伦子挂了电话。
　　麻里奈单薄的校服在这时令她感到寒冷。她打开手机联络簿，寻找着一个名字。
　　光标停留在一个名字上面，麻里奈找到他了，却没有马上拨打。
　　手机屏幕上的【幸村精市】四个字在黑夜中显得格外刺眼。麻里奈一动不动地望着她的手机屏幕，手指无法按下。
　　她想见他，她简直想在黑夜里不顾一切的狂奔到能找到他的地方，只要能见到他。
　　但麻里奈不会这样做的。她狠心把光标移开了。幸村的名字消失在联络簿里，麻里奈的心空荡荡的。
　　接着另一个名字又闯入了她的视线。
　　她没有再犹豫，拨通了那个号码。

　　嘟——嘟——嘟——

　　[喂。]
　　[……是我。]
　　[哦，别来无恙。]
　　[我需要你帮忙。]
　　[说吧。]
　　[帮我调查……一个叫橘杏的女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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