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王养成攻略

　　少年的身影单薄而狼狈,几乎踉跄着上岸，踽踽独行，消失在漫天风雪里。
　　江芷疏匆忙追上，连端庄的和魏王告别的礼仪也忘了。秦九歌拿起案上的热茶，浅浅啜了口，温热入喉，蔓延过四肢百骸。

　　“你救了他，”一直一言未发的容蔚，此刻缓缓坐起来，眉眼温润依旧，隔着早已落下的厚重门帘仿佛看见那少年，语气静而缓，“可同时也害了他。”

　　秦九歌不语，将茶盏中的热茶一口气喝完，他的意思她自然明白，过了今晚，江斐不会再是那日演武场年少轻狂的单纯少年，他会变强。可他一旦变强，对容蔚有了威胁，容蔚会毫不犹豫的将他送上死路。
　　但变强与否，那都是他的成长之路，活在象牙塔里的少年，在鲜血与残酷面前，终会长大，并非她几句话能够左右。

　　“以后的事，谁又说的准呢？”她放下茶盏，起身告辞，“夜寒风大，王爷保重。”
　　“一起，本王送你。”紧随着，容蔚亦起身。
　　秦九歌一愣，没想到容蔚如此骄傲性子的人，会主动开口送她。也罢，今晚她这一出谈判，又借江斐表立场，定心丸下得甚好。

　　雪很快积了厚厚一层，将军府门庭高高挂起的灯笼吹得迎风翻舞。容蔚看着将军府厚重的大门重重紧闭，才落了马车帘子。宽大的马车内香薰环绕，暖气熏熏，他阖上眼，声音懒懒：“去大都督府。”

　　马夫扬起马鞭，寂静长街里响起马嘶长鸣，不消片刻，哒哒马蹄声便消失在长街尽头。没人看见，在马车离去之后，将军府的院里有人从墙上翻越而下，那人摸了摸冻红的鼻尖，小声嘟囔一句：“这京都的风怎么比北疆的还烈？”

　　秦九歌刚到自己的小院前，就发现有些不对劲，门前倒着盏熄灭的灯，门前的积雪被踩得乱糟糟。
　　门轻轻一推就开，正迎上平日侍候的丫头慌慌张张的跑来，见是她一时欣喜若狂，却又张皇无措，“小姐，您可算回来了，大公子的人刚刚把阿素带走了，您快去救她！”

　　秦九歌双眉一凝，顾不得回屋换衣服，转了身直奔秦贺悠的院子而去。砰地一声，一脚踢开院门，里面的守夜小厮齐齐涌了上来，见是她，想拦却又不敢拦。

　　主管事的想起大少爷的吩咐，硬着头皮上前，却话还没出口就被一把推开，秦九歌紧抿着唇，沉默不语，一张脸比今夜夜雪还要冷上几分，直朝着秦贺悠灯火通明的卧房。
　　身后主管事被她的煞气唬住，朝着身边的人喝道：“还不赶紧去给大少爷报信！”

　　哐当一声，门被踢开，只见秦贺悠懒懒躺在贵妃软榻上，左拥右抱，就着身侧□□半露的柔媚女子的手喝着酒，衣衫不整，双眼迷离，却隐隐露着股阴戾。

　　秦九歌四处一扫，不见阿素的身影，登时眉头皱的更紧，“阿素呢？”
　　秦贺悠勾唇一笑，将攀上来的手推至一旁，“妹妹这三更半夜的闯兄长卧房的教养，真是令人大开眼界。”

　　“你把阿素弄到哪里去了？”并不理会他故意的冷嘲热讽，秦九歌固执的追问。到底是她太过大意，将军府一直都是一个危险的存在，这些天她却只顾着筹划怎么取信于魏王，反而疏忽了这边。

　　“阿素啊……让我想想……”秦贺悠故意拉长语调，“是你贴身使唤丫头吧，那丫头大约随你，目中无人无法无天，我替你管教了。”

　　“我问你最后一遍，她在哪儿？”门未关，呼啸的寒风卷着飞雪扫在裙角，在几乎结冰的裙裾积上一层。

　　“这就是你跟兄长说话的态度？”在秦九歌越发冰冷锋锐的语气里，秦贺悠终于正了脸色，推开身边衣衫不整的女人，整了整外衣，“还没嫁进魏王府，就开始魏王妃的派头了？”冷哼一声，“可千万别忘了你现在还是将军府的人，还轮不到你这样跟我说话！”
　　“你不是想知道那丫头在哪儿吗？”他站起，走至秦九歌身边，弯身靠在她耳边，“我告诉你，她惹怒了我，按照规矩应该杖毙，可你知道，我向来怜香惜玉，就……”

　　“啊——”的两声尖叫突然响起，软榻上的两个女人吓得捂住了嘴巴。就在方才一瞬间，秦九歌竟然抽出发间的发簪，狠狠抵在了秦贺悠的脖子上。力道迅猛，那里缓缓流出鲜红的液体，滴落在结冰的裙裾，朵朵刺目。

　　“就怎么了？”秦九歌怒极反笑，“可能我没告诉过你，我耐心不好。还有，我的人，不允许别人动。”

　　秦贺悠僵在那里，倒不是害怕，而是发呆，许久，才抬手摸了摸脖子，在迅速变冷的一手湿黏里，眼神瞬间阴鸷，一字一顿，带着报复的阴狠，“就托香兰苑的姐妹们好好照顾她……”

　　香兰苑，京都有名的青楼，秦九歌撤回手，不发一言的转身，踏过门槛，却又微微顿住，“你最好祈祷阿素不要有半点伤害，否则……这笔账，算不完。”

　　随即大步流星的离开，长风猛灌，身体已经冻得几乎僵硬，秦九歌却恍若未觉。

　　牵了马来，刚出府门，身后就有人叫她，是秦贺悠，秦九歌不予理会的继续前行，身后的人却并不妥协，“你还真以为自己无所不能？你以为凭你能踏进香兰苑的大门？”

　　“难不成秦大公子是打算去打开香兰苑的大门？”秦九歌翻身上马，略微回头，看秦贺悠已经衣冠齐整，语气嘲讽。

　　秦贺悠单手一招，立即有人牵马上前，他翻身上马，握住缰绳，倒是不计较，“给个教训就够了，毕竟我们秦家以后还要仰仗妹妹你，不是吗？”

　　无暇顾及他话里的假情假意，秦九歌没有拒绝，他说的没错，一直以来不论是在将军府，江芷疏面前，还是皇宫里各位皇子，她倚仗的都是秦九歌这个身份，一旦这个身份不再发挥作用，她还真不能确保什么。

　　秦贺悠扬鞭策马在前，马蹄踏碎雪花，在寂静长街里悠悠回响。迎着纷扬风雪，几乎睁不开眼，渐行渐远，长街两侧建筑疏落巍峨，秦九歌突然一收缰，马嘶长鸣，猛地顿住脚步。秦贺悠应声而觉，也收了缰绳，回过头来，“怎么了？”

　　“你要带我去哪里？”秦九歌四下观望，问道。
　　秦贺悠不慌不忙，“香兰苑。与我将军府两个方向。”

　　“穿过九阳主街，向西在西华街上，不是这条路。”
　　“我们不走西华街。”秦贺悠气定神闲，“城内四通八达，未必要走主道，有些巷子走起来更快。”

　　说着，便打马前行，暗灰身影在深沉夜色里融作一团，未行几步，便调转了马头，停下，似乎在等她。
　　秦九歌迅速在脑海里回忆了一边曾经看到过的京都地图，秦贺悠说的或许没错，尽管今晚他有些反常，可已经行至这里，也只有走下去，毕竟阿素的事比较急。

　　然而很快，心中的所有疑虑都得到解答，当她看到风雪里，相拥的两个人的时候。那是极赏心悦目的一幅画面，漠漠风雪，长裘锦貂，有人胸怀温暖，有人小鸟依人。
　　她倒是忘了，这条路经过大都督府的后门。

　　此时飞雪漫天里，深情相拥的不正是送他回府的魏王殿下和江大小姐吗？

　　“哥哥还真是煞费苦心。”秦九歌高踞马上，眉梢一扬，却声音平静，不辨喜怒。
　　“哪里？”事已至此，秦贺悠也不强言争辩，目光凝视在那相依相偎的两人身上，嘴角带着难以察觉的笑意，“哥哥这也是为了妹妹着想，怕是说了你不信，就只有让你亲眼看看了。”

　　“所以，阿素只是个幌子？”
　　“那丫头，我向来心疼，怎么舍得送到妓院让别的男人先糟蹋了……你去哪——”

　　话未说完，就见秦九歌已经调转马头，秦贺悠一愣，赶忙打马上前拦住，秦九歌微眯着眼，眼神平静无波，“我是为阿素出来，既然阿素没事，我就回去。”

　　“你就这样回去？”秦贺悠皱起眉头，“那是你的未来夫君，你们的婚事在即，他的怀里却抱着别的女人。凭你的身份，凭太皇太后的宠爱，你就打算这样忍气吞声的嫁过去吗？”

　　“难道我还要一哭二闹三上吊的嫁过去？”秦九歌握紧缰绳，眼神无所谓，“将军府嫡女的身份换一个魏王府正妃的身份足够了。”

　　秦贺悠不再说话，看秦九歌的眼神像看个陌生人，眼里平静无波下有乱云翻涌，半晌，他阴阴一笑，“你只想要一个魏王妃的身份，可是将军府却不能。”

　　秦九歌一凛，危险的感觉袭来，想要飞身躲避，却不及秦贺悠的动作来得快，只一瞬便被长鞭缴住咽喉。秦贺悠眼中的狠戾终于不再隐藏，他摸了摸已经包扎的脖子，声音阴冷，“这笔账还真得好好算。”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不得不低头。秦九歌乖乖的沉默不语。

　　秦贺悠冷哼一声，看着巷子里的两人，容蔚正笼着江芷疏的披风，他冷笑出声，近乎咬牙切齿，“你知道今晚父亲对我说了什么吗？”
　　“魏王这只老狐狸，表面上要娶你，却暗地搜寻父亲的罪证，他想要我将军府倒，好扶持他的都督府，怎么能让他如愿？”他笑，在这无尽风雪里像是地狱浴血的冤魂，带着一身戾气，“如今，抓到他勾结都督府的证据，只要捅到皇上面前，那么他搜集的罪证就未必会被坐实。”

　　他扯扯手中的马鞭，将她扯到身前，嘴角含笑。
　　“所以，你得听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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