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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六
梅金手腕贴在老人的唇边,划开,血流成一线,从艾莉西娅上弯的唇角蜿蜒而下。
进不去。
他很平淡,只是手下施虐,又把伤口切得大了些。
毕西里抖得快要坏掉了,他颤抖着去抓梅金的手,触到了一手粘稠的湿,抓到了满手的滚烫。
“不要……”微不可闻,但他在哭。
梅金挺直的脊梁缓缓弓成了一道弧,背负了整个世界。
科科还不明白怎么回事,小花篮已经嚎啕大哭,掏心掏肺的那种哭法,真是要把心脏给哭吐出来了。
大白鸭子被这气氛鼓动得也很想哭,可他不能,他要是也哭了就没有人安慰花篮子了,他会没有时间拥抱她,所以他只是满眼泪花,用还没愈合的翅膀尖拥住这个小姑娘。
就好像他们都受伤了,成了他的翅膀一样很疼。
毕西里垂着头,眼泪落得太多太快,落得悄无声息。
一路总是遇到温柔的人们,他……很感激。
***
醒来视野被压缩,原本能看到一方,现在大概过半,毕西里去摸自己的眼睛,啊果然。
他懒怠地缩在被子里,因为枕头太软了,脖颈处发酸,和鼻子深处共鸣。他昏昏欲睡,被一阵香气引诱地睁眼睛。
梅金托着一张碟子,站在床边低头看他。
毕西里努力瞪眼睛,然而收效甚微,眼皮上好似坠了千斤顶,看人直把人劈了半截,生生把高个子看成小矮人。
梅金放下盘子,坐到床边。两人都不说话,也不用读心石。
难过的时候依偎在一起就好了,大概是这样。
双倍的悲痛只让人沉沦。这么隐秘的酸胀,错综复杂的伤心和能把人湮灭的失落,无根的满腹心事,怎么能让对方知道?
好在他们互相都很明白,悲伤的时别碰,别问,别说话。知根知底让人愤怒,因此他们虚虚地靠在一起,什么都没有说,也不用读心石。
毕西里翻身,平躺在床上,说:“我饿了!”说得很大声。
梅金拿过尚还温热的薄饼,细心地撕成小块,送到他嘴边。
毕西里阖着眼,像一只刚出生连眼睛都睁不开的小奶猫,只是被迫接受,连嚼都不愿意。
梅金一边喂一边给他擦眼泪。
毕西里吸气,含糊不清地说:“好吃。”接着把脸埋进了枕头里。
太柔软了,太软了,垫得鼻子好酸。
即使如此他还是吃掉了一盘。
唯有美食与爱,不可辜负……是吧。
吃完他问梅金,“艾莉西娅呢?”
梅金用萤火香写字。
『老藤椅上。』
没人动她,她那么瘦弱,小得像个孩子一样,谁肯去碰那么大的伤心呢。
毕西里点点头,“我想去她房间看看。”他顿了一下,笑起来,“能陪我吗?”
梅金颔首。
打开`房门,小花篮和科科横七竖八睡在老人家的床上。
打也不是,骂也不是。那两只睡着也能看出桃核一般的肿眼泡,看来真是哭了翻天覆地好大一场。
毕西里叹口气,给他们盖好被褥,小花篮随着他的动作滚到科科大展的翅膀下。
他这才发现科科左边翅膀秃了一块,顺手挠了挠。
科科哼唧着抖鸭翅。
毕西里眉眼舒展笑了下,起身伸了个懒腰,先看了眼床头柜。他在屋子里转了会儿,什么也没能发现,这儿干净得像个空房间,最终他看向屋内一角。
艾莉西娅曾经一定很美,大巫一族的女人都美得不可方物,他清楚得很。他还知道艾莉西娅的年龄,她不可能老得这么快,但他什么都没问,就算他是个无耻的热爱寻根究底的混蛋,他也不会问。
瞧这不就知道了吗,老旧蒙尘的梳妆台,宛如老人家……不,这位年轻女士脆弱的自尊。
梅金伸手扯住了他,毕西里回头,目光落在他的手腕上。
毕西里心想,这人真是个傻大个,就不知道疼的么。
……帅比一定很想救她。
梅金凝视镜子许久,把毕西里推远了,不痛不痒咬破指尖,血珠子冒出来,被弹进蒙尘的梳妆镜里。
“怎么了?”
『有东西。』
血融进镜面,镜子成了一片湖,湖心被打破,水波荡漾洗去镜面的尘。水滴声滴滴答答,像露水从叶尖滑落,在下坠那一瞬将叶子压低,能把绿色生命稍稍往下扯那样的动听的水声。
毕西里觉得眼睛都没那么沉了。
梅金从镜子里抽出一个厚重的匣子,他皱了皱眉,有些为难地看毕西里。
毕西里去摸,一瞬间记忆铺天盖地涌来,画面如飞鸟,在脑海里飞快略过,不过雪泥鸿爪。他好像抓住了很多,但又没能抓住。
“抱歉了。”毕西里刚要打开,梅金在箱子下摸到什么,抽出一看,一封信。
果然还是留着的啊……遗书之类的。
毕西里有些眼热,打开一看,一张丑到死的涂鸦,眼泪霎时间给逼了回去。
简单的火柴人,儿童画的手法,画了两个人依偎在一起。没穿裙子的姑且是男,穿裙子头顶还别朵小花的是女,脖子上有一圈线。
毕西里看了半天还以为是勒痕,梅金告诉他是项链。
他很疑惑这人是怎么看出来的。
同样是火柴人,一看就知道作者画女方时很用心。
毕西里感慨老头子画画真丑,道完歉又把这封错过的情书塞了回去。
最后他们在梳妆台的抽屉里发现了艾莉西娅的遗言。
说到底不太有遗言的肃穆感,一个八音盒,像个小梦境。
毕西里惊奇地打量了很久,梅金解释说这是魔法礼品屋常卖的小玩意儿。
五年时间,变化得真快,八音盒都出现了啊……
他很疑惑这人怎么什么都知道。
打开八音盒,一对涂漆璧人在薄面上旋转,配合着断断续续的音乐跳舞,毕西里听出这是轮舞乐章第九节,歌颂爱情脍炙人口的曲子。几圈后音乐戛然而止,小人却没有停,不知疲倦地旋转。
艾莉西娅那能够洞穿一切的声音响起,苍老如老树皮的声音磨砺着耳朵,颗粒感沉重,内里的年代感比树皮里包裹着的年轮更引人深究。
她咳了一下,嘱托生后事。
梅金施上睡眠魔法,一精一鸭睡得更沉。
艾莉西娅:“我和他的梦想就是能够踏遍五大陆的每一寸土地,如果你们能看见这个小东西,咳,就带上小镇,带上我们一起走吧……”
毕西里:“我们走不完五大陆。”
声音顿了一下,似乎在思考,“去你们安家的地方吧,把我留在那块土地。”
毕西里惊愕:“我们?安家?”
他听到了巨大的信息量。
声音意味深长:“……那就到你们旅途的终点。”
毕西里木然看向梅金,梅金一脸无辜。
“这究竟是什么鬼东西?”还带远程对话的?
梅金笑眯了眼,他也不知道。
艾莉西娅说了关于小镇的注意事项,嘱托两人一定要监督亚瑟不再鲁莽犯马虎,催促科科学习魔法,照顾好小花篮,接着是毕西里的单独谈话。
“那人依旧在窥视你。”
“我看不到你脑内的巨兽,不管怎么说……一定要每天开心,保持好心情。”
毕西里心里一片汪洋大海,死了的人这么说,活着的人无论如何都开心不起来啊。
“我是寿归正寝,”艾莉西娅不满道。
如果平日的话,还会顺手敲过来一拐杖吧……毕西里摸着头心有余悸。
“真舍不得你们啊……”她轻声道,随后轻快地补充,“不过我也得去陪他啦……”声音很老,内核却是年轻而少女的。
毕西里冷漠脸,活人被死人秀恩爱,这他妈闻所未闻啊?
艾莉西娅笑了下,“现在开心了?”
我可开心了,傻老太婆。
“和你说了这么久,让阿尔夫特来吧,我有话要和他说。”
毕西里出去,梅金进来。
“阿尔夫特……这是你的姓,不是名字吧?”
他愣了一下,点头。
“是吗……我可以知道你的名字吗?”
梅金刚要回答,声音已经欢快地叫起来,“梅金——好可爱的名字。”
梅金脸黑了。
“你很好奇我怎么知道的?嗯……意识交流,你在想什么,它都能敏锐地捕捉到。我把生前一部分意识留在了这里,它们的‘反应’与‘个性’和我一样,虽然‘我’和你说的话我都不会知道了……但这很有趣不是吗?”
您这话该跟那位说去,他可是好奇得要死。被夸可爱的梅金面无表情。
“哈哈,”艾莉西娅大笑,“别告诉他,就当是我的恶作剧。”
您怎么突然就变得如此开朗了?梅金苦恼。
“因为和他相见了,我现在是少女了!”
梅金冷漠脸,活人被死人秀恩爱,这是哪个大陆的道理?
艾莉西娅笑得上气不接下气:“你们……”
梅金:???
“好吧,”她抑住笑意,“那个人还是在偷窥毕西里……”
所以?
“你不想把他圈入自己的领地吗?这样就不会有人能觊觎他。”
“你在动心?考虑怎么做?”
“……那当然是……”
在单方面的调戏下,艾莉西娅把能说的都给说了,声音渐弱,最后消失。旋转的八音盒小人随之停下,掉进盒子底端。
梅金走近,发觉八音盒已经成了空盒子,唯一剩下的只有那对紧紧相拥的小人。
出门,毕西里靠在门外,眼睛已经逐渐消肿,但看起来还是十分可笑。
梅金噗了一声。
“笑什么笑!”毕西里快被气得升天,“小花篮和科科呢?”
『还在睡。』
“那就好……”
『艾莉西娅让我们保管她的嫁妆。』
“嫁妆?”
『镜子里的匣子。』
“哦……我可以看看里面的东西吗?”
『她说走投无路我们可以拿出来卖了。』
那好歹是嫁妆好吗!
毕西里无语,“还要带她环游五大陆……”
他要回……
回过神来他看向梅金,他都快忘记这是一段有终点的旅途了,在失去了那里以后,须臾是他的家,他……
『我会带她走的。』
……真像一句动听的情话。
有只小蒲扇拼命扇着心口那团无名火,扇不灭,反而加大了火势。
毕西里不说话,远目,看向长空以外。
……看不到。
突然面前出现一个人,眼睛同样肿得似桃核,“艾……艾莉西娅不见了!”
正是失踪了一夜的亚瑟。
毕西里懵了,他跑去庭院,老藤椅上是空的。
梅金抓住亚瑟的手,只虚虚在上空一抓,亚瑟中指上的“天牢”戒指应声而破,如冰凌一般发出清晰的脆裂声响,很快在风中消融。
“她逃了,”毕西里面色冷峻,“还带走了艾莉西娅。”
亚瑟大惊失色。
……当然如果他们的眼睛不是肿着的,表情看起来应该会比较威风,梅金不合时宜地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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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放血……记得梅金爸爸和艾莉西娅第一次见面吗(好久远
毕西里想装忧伤 45度明媚看天 然而眼睛肿了 “上帝在他眼前遮住了帘~忘了掀开~”
这章伏笔挺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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