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舞夕颜[清穿]

　　自从开始参禅理佛，我的心境也渐渐平静。
　　胤禛有时也会请些得道高僧来园子里讨论禅经，他非常仰慕被康熙封为“灌顶普善广慈大国师”的章嘉胡土无图，称章嘉活佛“梵行精纯，圆通无碍”，并将其延为座上宾。
　　胤禛将章嘉喇嘛作为自己的证道恩师，在章嘉活佛的引导下，胤禛很快觉悟一切，“大彻大悟”，直透“三关”，得成正果。用章嘉活佛的话来说，“王得大自在矣！”
　　胤禛除视章嘉活佛为证道座师外，还频频延请柏林寺僧衲，讲论心性，并命僧人迦陵性音主持西山大觉寺，性音亦频频出入圆明园。
　　胤禛的这些行为在外人看来，皆认为他是个无心皇位之争的闲散宗室。
　　我想，在康熙的心里，立了四十年的太子被废，对自己的打击是巨大的，若是再立太子，必会慎而又慎，胤禛的此种行为，相对于胤禩等人或明或暗的结党营私的行为，无疑是留下了不错的印象。何况，胤禛还在短期之内突破“三关”，许多得道高僧也不一定能做到这一点呢。我恐怕一世都参不破吧。
　　想到这里心又静不下来了，木鱼声也杂乱无章起来。
　　索性扔下木鱼槌和佛珠，放下佛经，走到院里透透气。胤禛正好一步跨进来，见我在院里，笑道：“我说怎么木鱼声停了，原来是出来躲懒来了。”我笑了笑，接道：“王爷取笑我？本来我念经不过打发时间，我的悟性哪里能和王爷相比。”
　　他背过手去，“休息休息也好，我怕你到时把弘历也带得像个小和尚了。”
　　“是不是弘历跟你说什么了？”我接过红伶送来的茶，转身又奉于他。他拍拍我的手，“弘历说你经常给他讲故事，可我听他复述的内容，竟是出自《资治通鉴》。”
　　我正替他捶肩，听到这里也是一顿，“王爷认为不妥么？我不讲便是。”他转过头看着我，“不，夕儿，我只是很意外，别人家的女人哄孩子的故事多半荒涎，登不得大雅之堂，难得你从小便教弘历做人的道理。现下他说起话也是头头是道呢。”我这才安了心，“我不过然望弘历能明白事理，少叫他阿玛操心。”
　　胤禛拉着我坐到他怀里，我脸一红，“王爷别这样，奴才们都看着呢。”他点点我的鼻子，“怕什么。”我埋首于他的怀中，叹道，“胤禛这些日子又瘦了……”
　　门外的常福儿低声禀报，“禀王爷，隆科多大人在园外求见。”
　　我急忙跳起来，他轻笑一声，才肃声道：“请隆大人进来说话。”说完便大步流星的走了出去。
　　隆科多？现下应是九门提督了吧。
　　弘历从门外探出头来，“额娘，阿玛走了么？”我点点头，“刚走，偏你眼尖。”弘历一听他阿玛走了，一下子就笑嘻嘻的跑进来，大喇喇的走在我的腿上。
　　我把弘历又重新放在旁边的凳子上坐着，他撅着嘴巴问我：“额娘，儿子是不是惹您生气了？”我笑着摇摇头，“孩子，你明年就要入上书房读书了，现下就要养成习惯，不然，你在宫里怎么办？额娘是为了你好。”看他还是撅着嘴不回话，我想了想，笑道：“额娘给你讲个故事吧。想听么？”弘历一听有故事听，两眼放光，立刻点点头。我润了润嗓子开始讲道：“弘历，今天额娘跟你讲一个孔圣人小时候的故事。”他点点头。
　　“孔丘六岁时的一天，正和隔壁的阿牛一起玩‘礼容’的游戏，这是妈妈徵在教给他的。孔丘扮演相国，阿牛扮演国君。在街上摆出各种陶制的豆、盘等东西——这还是妈妈托临巷的陶匠伍浮子专门给做的，为此妈妈还给他织了半匹布表示感谢。
　　阳光照在孔丘的脸上，胖乎乎的有点像苹果，但却很严肃的样子，一本正经地对着阿牛鞠躬。忽然阿牛从国君的位置上跳了起来，指着孔丘的背后笑了起来，他正想说话，孔丘抬起头来，严厉地瞪了他一眼，说：‘国君怎么可以在祭祀的时候不守礼节，随便离座呢？并且还嘻嘻哈哈的，成何体统！’阿牛却也不管他，仍在笑着，说：‘好怪的一个人呐。’孔丘正待再说什么，却感到一双手放在了自己的肩上，他不禁回过头去。
　　就在他回过头的瞬间，孔丘看到了一个今生今世再也没有忘记的脸孔，这脸孔是这样的：头发一绺一绺地没有绾在一起，额头上满是皱纹但下半边脸很平滑，只是左颊有一道五厘米左右的刀疤，没有胡子，眉毛却很长，一张大圆脸象脸盆一样，嘴巴楞大。这是脸，再看看他的身上：衣服非常破烂，左袖子干脆就没有了。肩上斜背着一个干瘪的袋子。头上、脸上、衣服上沾满了土，象刚刚从土堆里打过滚又爬了出来一样。孔丘当即小脸一呆但马上又镇定下来，抚着那人的头说：‘叔叔，你一定走了很远的路吧？不然你的头发怎么这么乱呢？你一定是从蛮夷地区过来的，不然你怎么会这么穷困呢？’那人微微一笑，两颗七零八落的门牙凄惨地露了出来，说道：‘小朋友，你叫什么名字？’孔丘不答话，却反问道：‘叔叔，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呢，这是不合礼节的。’那人当即一楞，转而一笑回答说：“叔叔确实走了很远的路，但并不是从蛮夷地区来的，好了，叔叔已经回答了你的问题，你说你的名字吧。”
　　孔丘说：‘我叫孔丘。今年六岁。’那人又转向阿牛，说：‘你呢？’阿牛往后退了一步，说：‘我叫阿牛。’那人说：‘你们刚才在玩什么呢？’‘礼容，’孔丘露出了笑容，‘还是我妈妈教的呢。可好玩了。’阿牛在一旁嘟囔了一句：‘才不好玩呢，要不是他比我高，打不赢他，我才不玩这个呢；还不如捉迷藏好玩。’那人听了说：‘好，你回家吧，今天不玩了。’阿牛欢呼了一声，跑了。孔丘大声说：‘不行，祭祀还没完呢，怎么能走呢。’却被那人一下子抓住了肩膀，动弹不得。
　　等阿牛走远了，那人放松了手。孔丘一下子挣开了，大声说道：‘你为什么不让我追他？还没祭祀完呢。’那人也不答他，问道：‘孔丘，你喜欢这个游戏吗？跟叔叔说说原因好吗？现在基本上没有小朋友愿意玩这种游戏呀，你看，阿牛就不喜欢。’孔丘板起脸来，说道：‘这是妈妈教我的，妈妈说‘礼’是文王、周公两个大圣人制订的，应该好好学习，她还编了‘礼容’的游戏让我玩，这明明很好玩嘛，可他们就是不喜欢。”说完孔丘噘起了小嘴。
　　那人冷笑一声，大声说道：‘什么文王周公，什么周礼，全是骗人的鬼话；小孩子什么都不懂，在这里装模作样，实在可恶！’说完，一张脸变得狰狞可怖，瞪了孔丘一眼，虽然是在大白天，孔丘还是吓得‘妈呀’一声，转头就跑。刚跑到街角，被一个人抱个正着。抬头一看，正是母亲徵在。
　　孔丘这才定下神来。只听母亲说道：‘这位先生贵姓？为何当街作此等模样，吓唬小孩子么？’这时再看那人，已经恢复了常态，听到徵在发问，好象也觉得不太好意思，低了头，对徵在行了个礼，说：‘对不起夫人，刚才一时发狂，丧失本性，实在也有自己的苦衷，请这位夫人原谅；这位应该是令郎吧？我看他虽是儿童，在玩耍时却有一种雍容的气度，所以多说了几句。请问夫人，令郎玩的游戏是您教他的么？’
　　徵在微微一笑，说：‘正是我教的。’那人面色一整，又对徵在行了个礼，说：‘夫人真是大智大贤之人；不过我有一句话不得不说。夫人这样贤明，应该知道现在世界各国都在努力发展经济，增强国力，周礼已经不能适应时代的需要，诸侯之间尔虞我诈，只有辩士、谋士等人才会吃香，让孩子学周礼是没有什么前途的。’徵在脸色一沉，说：‘先生错了。我虽然是个女人，却也知道人生在世，最重要的是无愧于心。实用和真理并不是等同的概念；周礼虽然暂时势微，却代表着当世的良心之所在，和眼下流行的趋利之学分别执掌着社会生活的的两端，本来周礼就有被淹没的危险，我怎么能够看着这个社会被乌烟瘴气所吞没呢？听先生谈吐不凡，难道没有听到过‘礼不可废’这句话吗？”说完，徵在拉着孔丘就往家走。
　　走了十来步，只听后面喊道：“夫人留步！”徵在回过头来，那人说道：‘小子姓李名耳，又名老聃。刚才出言冒犯，请夫人原谅。小子虽然不才，对周礼却略知一二，愿意为令郎做指引’。”
　　我摸摸弘历的头，“弘历，额娘给你讲的故事你听懂了吗？”
　　弘历听完我的故事，不好意思的说：“儿子明白了，谢额娘的教诲。”
　　但愿弘历真能明白我的苦心。
　　我转过头瞧见胤禛在门外站着，笑道：“王爷怎么不进来。”
　　他眼中闪过一抹别样的情绪，转瞬即逝，“刚才听见你在给弘历讲故事。”我笑了笑，刚要说话，就听见门口的小苏拉回禀，“王爷，皇上已到园子，宣您和夫人并小世子见驾。”
　　我瞧瞧胤禛身后并未有其他人在，想是那隆科多已经走了。这才整整衣服，牵起弘历的手，跟胤禛身后来到园中见驾。
　　康熙一身常服坐在凉亭中，那拉氏、李氏和弘时已在一旁侍驾。见我们到来，招招手让弘历过去了，弘历本来已经跳上了康熙的膝头，正待放肆，却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连忙跳下来，恭敬的站在一旁。
　　康熙奇道：“弘历，今天不扯朕的胡子了？”
　　弘历小脸儿一红，“皇爷爷恕罪，弘历不敢了。”康熙大笑，“还有你这调皮鬼不敢的？告诉皇爷爷为什么？”弘历接道：“刚才额娘给弘历讲了一个故事，告诉弘历‘礼不可废’的道理。”康熙好奇心起，看看我，挑挑眉问道：“弘历可否将故事讲与朕听听？”
　　弘历瞥我一眼，见我微微点了点头，他才大声将我给他讲的故事复述了一遍给康熙听。
　　康熙听完，良久才出声道：“弘历，你有个好额娘，来人，将缅甸进贡的那对玉如意赏予弘历。”弘历听罢，规规矩矩的行了礼方才收入。
　　一旁的李氏嫉妒得要死，那拉氏面上仍是淡淡的。
　　康熙坐了一会儿就走了，顺便也带走了那拉氏一行人。
　　康熙一走，胤禛就抱起弘历亲了又亲，对我说道：“你可知道，那对玉如意是皇阿玛心爱之物，二哥昔日求皇阿玛赏予他，皇阿玛皆是不允，不想今日竟赏予弘历。”
　　我心中自是欢喜，只是仍有一些担忧，却也不敢告诉胤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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