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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
## 一
离开溶洞时,天刚蒙蒙亮。
晨雾像一层薄纱笼罩着山林,露水打湿了四人的衣襟。顾小杰走在最前面,手中握着柳族长留下的那封信——信纸已经泛黄,边角磨损,但被他用油纸仔细包裹着,贴身收藏了六年。
他时不时伸手按一下胸口,确认那封信还在。这个动作被林采采看在眼里,她快走两步追上他,轻声问:“小杰哥哥,你总是摸胸口,是不是不舒服?”
“没有,”顾小杰笑了笑,从怀里取出油纸包,“是在确认这个。”
“这是……”
“义父写给洪城秦洪将军的信。”顾小杰的声音低了下来,“六年前就该送到的,耽搁到现在。也不知道秦将军还在不在洪城,洪城……还守不守得住。”
柳君瑶走到他身边,看着那个油纸包,眼中闪过复杂的情绪:“爹爹生前常说,秦师伯是他最佩服的人。若洪城还在,他一定能护住一方百姓。”
“一定能。”顾小杰将信收好,语气坚定,“义父相信的人,我们也该相信。”
张吉跟在最后,踢着路上的石子,小声嘀咕:“洪城洪城……听着就挺远的。这一路不知道还会碰上多少妖怪……”
“怕了?”柳君瑶回头瞥他一眼。
“谁、谁怕了!”张吉挺直腰板,“我张吉现在可是‘金器’境的高手!寻常妖怪来一个我打一个!”
话说得硬气,可当林子里传来一声鸟叫时,他还是吓得缩了缩脖子。柳君瑶见状,嘴角微微扬起,难得没有出言讽刺。
顾小杰看着这对冤家,心里觉得有些好笑,又有些感慨。六年了,张吉还是那个张吉——嘴上从不服输,胆子却比谁都小。可就是这样一个人,在柳君瑶需要的时候,总能鼓起勇气站在她身边。
也许这就是成长吧。不需要变成另一个人,只需要在重要的时候,做该做的事。
## 二
山路难行。
六年隐居,让四人几乎忘了长途跋涉的辛苦。尤其是林采采——她本就体弱,又刚经历被掳的惊吓,走了半日已是气喘吁吁,额上渗出细密的汗珠。
“歇会儿吧。”顾小杰停下脚步,找了块平整的石头让她坐下,又从行囊里取出水囊递给她。
林采采小口喝着水,脸色有些苍白。顾小杰蹲下身,查看她脚上的布鞋——鞋底已经磨薄了,边缘开线,露出里面磨红的脚后跟。
“怎么不早说?”他皱眉。
“我没事的,”林采采想把脚缩回去,“别耽误赶路……”
“路要赶,人也要顾。”顾小杰从行囊里翻出一块干净的布,小心地垫在她鞋里,“再走两个时辰,到前面镇上给你买双新鞋。”
他的动作很轻,指尖偶尔碰到她的脚踝,温热的触感让林采采脸颊微红。她低着头,小声说:“小杰哥哥,你对我真好。”
“应该的。”顾小杰说得自然,“答应过要照顾你,总不能食言。”
这话他说过很多次,可这一次,林采采听出了不一样的意味。她抬头看他,晨光透过树叶的缝隙落在他侧脸上,勾勒出清晰的下颌线。六年时间,那个总是护着她、却也会跟她抢糖吃的少年,已经长成了可以依靠的男人。
“小杰哥哥,”她忽然问,“等到了洪城,安定下来之后……你想做什么?”
这个问题让顾小杰愣了愣。他沉默片刻,缓缓说:“先帮秦将军守住洪城,然后……找到魔煞和元婴,为义父报仇,为所有死去的人报仇。”
“报仇之后呢?”
“之后……”顾小杰望向远山,目光悠远,“之后我想重建无名庄。把还活着的乡亲们找回来,种地,养蚕,过太平日子。”
他说得很平淡,但林采采听出了话里的重量。那不是少年热血的空想,而是一个深思熟虑后的承诺——一个需要用一生去实现的承诺。
“那我帮你,”她轻声说,“我种草药,你种粮食。我们让无名庄开满桃花,就像以前一样。”
顾小杰看着她亮晶晶的眼睛,心里某个柔软的地方被触动了。他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好,说定了。”
两人相视一笑,远处的张吉看见了,凑到柳君瑶耳边小声说:“啧啧啧,这俩越来越像小两口了。”
柳君瑶瞪他一眼:“就你话多。”
“我说的是事实嘛!”张吉笑嘻嘻的,“你看小杰看采采的眼神,温柔得能滴出水来。哪像你看我,凶巴巴的……”
“我凶你了吗?”
“凶了!刚才还瞪我!”
“那是你欠瞪。”
两人又斗起嘴来。顾小杰听着,摇头失笑。这样的日常,在六年前的逃亡路上是奢望,如今却成了支撑他们走下去的力量。
休息片刻,继续赶路。
越往前走,路上的痕迹越触目惊心——烧毁的茅屋,散落的农具,干涸发黑的血迹。六年来,妖魔之祸并未平息,反而愈演愈烈。
柳君瑶的脸色越来越沉。她走过一处废墟时,忽然蹲下身,从灰烬里捡起半个烧焦的拨浪鼓。鼓面上还能看出模糊的童趣图案,系绳的珠子已经炭化。
“瑶瑶?”张吉轻声唤她。
柳君瑶没说话,只是紧紧攥着那个拨浪鼓,指节发白。许久,她将拨浪鼓小心地放回废墟上,起身继续走。
但顾小杰看见,她擦身而过时,眼角有泪光闪动。
仇恨可以压抑,悲伤却会在某个不经意的瞬间决堤。这一点,顾小杰比谁都清楚。
## 三
午后时分,他们抵达了一处岔路口。
路边有块残破的路碑,刻着“往东青州,往北洪城”的字样。碑身上有刀劈斧砍的痕迹,还有已经发黑的血手印。
“看来这里发生过战斗。”顾小杰蹲下查看地面——杂乱的车辙印、深深浅浅的脚印,还有……拖拽的痕迹。
他的目光顺着痕迹望向路旁的树林。树林深处,隐约可见几具白骨,白骨旁散落着破碎的衣物。
林采采捂住嘴,脸色煞白。柳君瑶拔出刀,警惕地环顾四周。张吉则躲到了柳君瑶身后,嘴里念叨着:“佛祖保佑,佛祖保佑……”
顾小杰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土:“走吧。天黑前得找个安全的地方过夜。”
话音刚落,前方山坳处传来了说话声。
声音粗嘎难听,夹杂着放肆的笑声和咀嚼的声响。顾小杰竖起耳朵,运起“天绝内经”中的“天耳通”——这是他突破灵器境后领悟的神通,能听清百丈内的细微声响。
“……这批货不错,肉质紧实!”
“那是!老子挑的都是壮汉,吃起来带劲!”
“留两个活的,晚上慢慢玩。听说人类的惨叫声配酒,别有风味……”
顾小杰的脸色沉了下来。他抬手示意三人噤声,自己则悄无声息地跃上路旁一棵大树,透过枝叶的缝隙向前望去。
山坳拐角处,十多个魔妖正朝这边走来。
这些魔妖形态各异——有顶着牛头的,有拖着尾巴的,有浑身长满鳞片的。它们手中握着五花八门的兵器,刀口还沾着新鲜的血迹。最令人发指的是,它们用一根粗麻绳绑着三十多个壮汉,像串蚂蚱一样拖着走。那些人类个个带伤,眼神绝望,显然已经放弃了抵抗。
“十三个。”顾小杰跃下树,声音冰冷,“都是杂兵,最高的不过千年道行。”
“那我们……”张吉声音发颤,“绕路?”
“绕什么路?”柳君瑶已经拔刀出鞘,“杀了便是。”
她眼中的血色又开始翻涌。顾小杰按住她的肩膀:“柳妹,冷静。救人为先,报仇为后。”
他又看向张吉:“你不是想证明自己吗?机会来了。”
张吉咽了口唾沫,看看柳君瑶,又看看那些越来越近的魔妖,一咬牙:“拼了!大不了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用不着十八年,”顾小杰说,“你们俩对付左边的六个,我对付右边的七个。采采,你躲到那块石头后面,无论发生什么都别出来。”
林采采点头,却没有立刻离开。她从行囊里掏出几个小瓷瓶,塞到顾小杰手里:“红色是见血封喉的毒粉,绿色是致幻的迷烟,蓝色……蓝色是伤药。”
顾小杰看着手中这些瓶瓶罐罐,忽然笑了:“我们采采真厉害。”
林采采脸一红,转身跑向巨石后藏好。
## 四
魔妖们转过山坳,与四人迎面相遇。
为首的牛头妖愣了一下,随即咧嘴笑了:“哟,送货上门啊!四个细皮嫩肉的,正好给爷打打牙祭!”
它身后的魔妖们哄笑起来,贪婪的目光在四人身上扫来扫去。当看到柳君瑶和林采采时,几个魔妖更是眼冒绿光,口水都流了出来。
“这两个小娘们真水灵!”
“我要那个穿青衣的!”
“我要粉衣服的!”
污言秽语不堪入耳。柳君瑶握刀的手青筋暴起,顾小杰能感觉到她体内的真气在疯狂运转,几乎要压制不住。
但他自己反而平静下来。六年苦修,为的就是这一刻——不再逃跑,不再躲避,堂堂正正地站在妖魔面前,告诉它们:此路不通。
“放了那些人,”顾小杰上前一步,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进每个魔妖耳中,“然后滚,可以留你们一命。”
魔妖们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笑得更放肆了。牛头妖抡起手中的狼牙棒:“小子,你怕是不知道死字怎么写!兄弟们,上!抓活的!”
十三个魔妖一拥而上。
顾小杰没有拔刀。他双手在胸前结印,口中默念《天绝内经》第七重心法。丹田处,那棵已经长成小树模样的真气之树剧烈震动,磅礴的真气顺着经脉奔涌而出。
“荡魔波纹,第一重——震!”
他双掌平推。
无形的波纹以他为中心扩散开来。冲在最前面的三个魔妖像是撞上了一堵气墙,惨叫着倒飞出去,胸口凹陷,口喷鲜血。
但这只是开始。
顾小杰身影一闪,已出现在牛头妖面前。牛头妖大惊,狼牙棒横扫而来,带起呼啸的风声。顾小杰不闪不避,左手探出,五指如钩,竟硬生生抓住了狼牙棒!
“撒手!”
真气爆发,狼牙棒应声而碎。牛头妖虎口崩裂,鲜血直流,眼中第一次露出惊恐之色。它想后退,顾小杰的右手已经按在了它胸口。
“第二重——破!”
“砰!”
牛头妖庞大的身躯如断线风筝般飞出,撞断三棵大树才停下,胸口一个透明的窟窿,已然毙命。
这一切发生在电光石火之间。剩下的魔妖惊呆了,它们终于意识到——这个看似普通的年轻人,是个怪物!
“逃!快逃!”
不知谁喊了一声,魔妖们作鸟兽散。但柳君瑶和张吉已经封住了退路。
柳君瑶的刀很快。六年苦修,她的“除魔斩”已臻化境,刀光过处,必见血光。两个魔妖试图夹击她,被她一招“回风拂柳”同时斩断脖颈,头颅滚落在地。
张吉的战斗方式则……很特别。
他没有硬拼,而是施展出苦练六年的“流云步”,身形如鬼魅般在魔妖间穿梭。每当魔妖攻击落空,他就会从刁钻的角度刺出一剑,或者撒一把林采采给的毒粉。
“你、你有种别跑!”一个猪妖气得哇哇大叫。
“你当我傻啊?”张吉翻了个白眼,又是一把迷烟撒过去,“有本事你追我啊!”
猪妖吸进迷烟,眼神开始涣散,摇摇晃晃地原地打转。张吉趁机绕到它身后,一剑刺入后心,嘴里还念叨着:“对不住了兄弟,谁让你长得这么丑还出来吓人。”
战斗在三十息内结束。
十三具魔妖尸体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血腥味弥漫开来。顾小杰甩了甩手上的血,走向那些被绑的壮汉。
壮汉们呆呆地看着他,仿佛还没从震惊中回过神来。这个年轻人,以一己之力瞬杀七个魔妖,救下了他们……这是梦吗?
顾小杰用刀割断绳索,温声说:“没事了,你们自由了。”
领头的壮汉“扑通”跪下,涕泪横流:“谢、谢谢恩公!谢谢恩公救命之恩!”
其他人也跟着跪下,哭声一片。他们中有人的亲人已经被魔妖吃掉,有人家破人亡,本以为今日必死无疑,却绝处逢生。
顾小杰扶起他们,心里沉甸甸的。救下三十人,固然欣慰,可这世上还有多少人在受苦?还有多少魔妖在肆虐?
路还很长。
他转身,看向走过来的柳君瑶、张吉和林采采。三人身上都沾了血,但眼神明亮——那是经历了战斗、战胜了恐惧后的坚定。
“继续赶路吧,”顾小杰说,“天黑前,得找个地方安顿这些乡亲。”
他望向北方,那是洪城的方向。
那里有秦洪将军,有人类的希望,也有他们必须完成的使命。
山林间,风起了。
吹散了血腥味,也吹动了年轻人衣袂飘飘。
新的征程,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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