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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手十七
七年前,江湖上曾经有一个著名的杀手组织叫夺命楼,无论男女老幼,只要你出得起价钱,夺命楼都可以为你杀人。夺命楼的楼主原天立早年曾拜入天阙派,因为心肠歹毒、在比武中残害同门而被逐出师门,他因此怀恨在心,到处搜罗资质良好的婴儿或幼儿,或偷或买,从他们幼时便开始训练暗杀的功夫。就这样,他在江湖上消失了十几年后,在一个暴风雨的深夜,天阙派一夜之间尽数被屠,包括回家探亲的天阙弟子,第二天也被发现横尸家中,在案发的现场,无一例外均有一个火红的剑标,夺命楼自此轰动黑白两道。
在此后的两三年间,地狱般的红色剑标不时出现,这些杀手身法之诡异,手段之残忍都给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朝廷悬赏万两白银捉拿原天立,江湖上对夺命楼残忍的做法也颇为不齿。夺命楼的杀手都没有名字,有的只是一个代号,在这其中代号十七的杀手算是其中的一个异类,他的资质最为出众,似乎生来就是要成为一名剑客,自十五岁开始执行任务以来,无一例失手,但他也有自己的条件,不杀女人和孩子。因为他出众的武学造诣和过人的埋伏隐忍能力,江湖上送了他一个外号“快刀十七”。阮子归曾经问过他,为何他明明是用剑的,却被称作“快刀”。结果是她那天被加了一小时马步和十圈绕谷跑步,从此再也没人问过……
对于辰砂来说,如果没有遇到那个姑娘,那他这一生可能永远都是十七,是个没有感情的杀手,要么某一天任务失败而死,要么有一天被仇家寻到杀死。一生都不知道什么叫做喜怒哀乐,不会知道这世间有一种东西叫做感情,那一年,他刚好十七岁。
那应该是他唯一的一次任务失败,以浑身上下大大小小近百余处伤口为代价逃出了他们的包围圈,他好不容易跑到山林里面,倒在地上已经没了力气。他心里很清楚,不用等血液流干而死,自己一身的血腥气很快就会招来野兽,到时只能眼睁睁看着躯体被分食,但他从小受到的训练就是忍痛,死也没什么好怕的,因为他的人生并没有什么值得留恋。他很平静地躺在那里,感受着生命渐渐抽离,视线渐渐模糊的时候,他看到了一个花花绿绿的影子。
等他再次睁开眼的时候,一个清脆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啊,你终于醒啦~”他转过头发现临昏迷前自己确实没有看错,他现在全身上下被裹得里三层外三层僵硬地不能动唐,躺在一张竹床上,床边趴着一个穿得花花绿绿,脑袋上也编满了彩色鞭子的小姑娘,圆圆的小脸,皮肤略黑,五官虽然普通,但总是笑着让人觉得舒服又讨喜,正端着一碗黑乎乎的药汁眨着眼睛地看着他。
他在床上足足养了七天才能下床,但这段日子并不寂寞,因为这个姑娘实在是太能说了,只要她在,就会一直在他耳边叽叽喳喳地讲话,也许,是她以前太寂寞了。
那个姑娘的母亲在她出生时就过世了,父亲是个药农,在她六岁那年进山采药之后再也没有回来。她家的竹楼在近山的地方,离村子有点距离,每当她饿了,她就跑到村子里挨家挨户要点吃的。后来她渐渐大了些,可以进山采些药材拿到外面去换食物、钱了,村子里也有许多好心的人让她下来与大家一起生活,好相互间有个照应,但她说那个竹楼是她的家,如果连她都走了,那家就没有了。她就这样一天一天一个人带着一条狗守着寂寞的竹楼孤单地生活了十年。
“我也不知道我叫什么名字,小时候,阿爸就喊我女儿女儿,后来因为我采药,大家都叫我药姑娘。你也可以叫我药姑娘,对了对了,你还没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呢?”
“十七?你不只是年龄是十七岁,名字也叫十七。哦~我知道了,就像白婶婶家的大郎、二郎一样是不是,那你是在你们家排十七吗?”
“十七十七,你知道吗?我的阿灰特别厉害!它是一只真正的狼狗哦,它的阿爸曾经是这个山林里的狼王,可惜它的阿妈大黄已经死了,你见不到了。这个山林里面没有狼敢来我这里,都是阿灰的功劳!”
“十七十七,快看快看,从这里看我的家是不是特别漂亮?门前那些小花全是我种下去的,阿爸也最喜欢这种花,你来的时间不太好,还有半年花儿就全都开了,是紫色的花,特别漂亮。”
“十七十七,你怎么都不爱说话呢?没关系,我说你听就好啦~”
“十七十七,你长得真好看!”
多数的时间里,十七是个好听众,无论药姑娘在他耳边唠叨多久,他都能耐心地听下去,不过很少回答。他有时会跟着药姑娘进山采药,看着她灵活地在悬崖峭壁间攀援腾挪,有好几次都惊出一身冷汗,她却还若无其事地因为终于采到一株罕见的药材而兴高采烈。养伤的时间已经过去了一个月,他的伤其实早就好的不能再好了,为什么不离开?他自己也想不明白。直到他若再不回去体内的毒就要复发,他终于准备要跟药姑娘道别。而那天,药姑娘也显得十分庄重。
“十七十七,今天我就满十六岁了,阿爸说十六岁我就是个大人了,可以嫁人了!我喜欢你,我想嫁给你,好不好?”十六岁的少女穿着刚刚买回来的新衣裳,做了她能做出来的最好的一桌饭菜,向自己的心上人表白心事。
十七不懂什么叫喜欢,不懂应该怎样做一个丈夫,他只知道自己会担心眼前这个瘦弱的姑娘,会希望每天能看到她,所以,他听到了自己的回答:“好。”也看到了药姑娘那一瞬间被点亮的笑颜,此生再也不能忘。
从此,他们在这个小竹楼安了家,十七有时出去执行任务,有时回夺命楼复命,大多数时候,他留在这里,每天清晨练剑,然后陪药姑娘去采药,看着她与阿灰玩闹,听她叽叽喳喳像只小麻雀一样讲话。他们似是有默契,她不问他每次出去都做什么,他也不说。他有时带着伤回来,她就给他包扎上药。
两年后的某一天,药姑娘去卖药回来变得有些心事重重,她难得忧虑地对十七说:“十七十七,以后你再也不要出去了好不好?我很害怕,有一天,你也像阿爸一样再也不回来。”十七从来没有拒绝过她,这一次,他也说:“好。”
十七等待着他在夺命楼里最后一个目标人物的到来,然而,却等来了,夺命楼杀手对他的合力围攻。原天立怎么会允许他的金牌杀手脱离他的控制,不听话,那就要死,他早就该想到。
然而原天立还是低估了十七,等他杀出重围,不顾自己的伤势赶回竹楼,却还是晚了一步,他眼睁睁看着十三的剑刺入药姑娘的胸口,在她身旁的阿灰早已没了气息。他杀了十三,脑海中唯一的想法就是要救药姑娘,他封住她的心脉,撒上止血的药粉,带着她向杏林谷赶去,他听到她渐渐虚弱下去的呼吸,听到她说:“十七十七,我是不是要死了?对不起,要丢下你一个人了,但是你要像我一样,好好地活着,好不好?好可惜,我们的孩子……”
阮子归将她葬在了阮芣苢的身边,十七将杏林谷中所有的那种紫色小花都挖过来种在了她的坟边,看着他跪在坟前的样子,像一具行尸走肉,一滴眼泪都没有,似乎他人生中的温暖和光明都已经失去了,哀莫大于心死。阮子归有些不忍,道:“我的师傅是一个极好的人,他会好好照顾你的妻子。你要不要给她立一个碑,她叫什么名字?”十七摇摇头,声音沙哑:“我们都没有名字。”
阮子归看着那紫色的小花,道:“既然她喜欢这花,不如就叫紫菀。”她叹了口气,上前拍了拍十七的肩膀,道:“传说死去的人为了告慰爱人,就会变成紫菀花,在秋天的时候盛开,活着的人见到这花,就像见到曾经的爱人。”不知是否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注定,阮子归前世也喜欢这紫色的小花,它的花语是回忆、真挚的爱,正应了此时天人永隔的十七和药姑娘。十七后来用他曾经杀人的剑一笔一划刻上了:爱妻紫菀之墓。
半个月之后,夺命楼在江湖上销声匿迹,有人说是楼主原天立练功走火入魔死了,有人说是被他们杀掉的人的家人来寻仇,也有人说是他们自己内部争斗。总之夺命楼的人还有让人闻风丧胆的红色剑标再也没有出现在江湖中。
“昨日种种,譬如已死。从今天起,这世上再也没有十七,你有名字,叫辰砂。记住紫菀曾经对你说过的话,你要更努力地活下去,就像她一样。”
七年前,江湖上少了杀手十七,他已经随着他的爱人一起死去,杏林谷中多了护卫辰砂,属于他的,带着一份希望的人生,因一个同样孤单勇敢的小姑娘而重新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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