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红尘颠倒的日子

　　不大工夫，听见门响，春凤童鞋回来了，听她在外面翻箱倒柜的不知道找什么，见我从卫生间出来，便问：“创可贴，你有创可帖么？”

　　我看她右手背上鲜血淋漓，摇了摇头，道：“啧啧啧，叫你不要管闲事。”从柜子里翻出仅剩的一条扔给她。

　　春凤研究着手上的伤口，道：“哎，只有一条么？这也不够啊，你看把我抓的。”她把手伸过来，手背上赫然几条不浅的口子。

　　我皱眉道：“这女人的指甲够尖的啊。”

　　她吹着伤口，道：“嗯，还是蓝色的，估计刚做的指甲，妈的，不知道要不要去打破伤风，个疯婆子。”

　　我翻来翻去也找不到多余的胶布，便随手抽两张纸巾给她，道：“她没做成锯齿的你就知足吧。”

　　春凤心有余悸，道：“一下去就看他们大门开着，那男人掐着他老婆的脖子，那女人舌头都快吐出来了，脑子一昏，也不知道谁递我一块木板，冲过去就招呼男人脑袋上了，特么没想到，男人一放手，女人冲我来了，说老娘欺负她汉子，不过好在我也把那男人开了瓢，不算太吃亏，哎，我还是先去洗洗。”她起身到卫生间去。

　　我进到房间里，关窗整理窗帘，准备铺床睡觉，却见楼下街上路灯背处一个阴影，想了想，回身便关了床头的台灯，静静的站在窗前看着。隔不久，那阴影逐渐清晰，正是先前春凤看到的那个四五岁的小女孩，脸色苍白长发及地，她抬头怔怔的看着三楼那家，不多时，她感到我在看她，歪了歪脑袋，朝这边望来。那女孩饶有兴致的看了我一会儿，本来动作僵硬眼神空洞，一时却象有了灵光，长发渐短，一时成了一个童花头。

　　我心里明白她想干什么，便索性调整了姿势，舒舒服服的磕在窗台上，看她打算怎么玩这个花样。

　　隔不多久，这女孩行头也换了，马夹小短裙，小肚子肉鼓鼓的，但是一抽一抽，小脸上泪流满面，我知道那是因为被抢了糖果还摔了一跤，又被粗暴的家长责备没用而挨了一顿揍，嘴唇碎了，滴下血来。

　　嗯，我知道了，但那又怎么样？

　　女孩流血的嘴角起痣，白嫩的小脸上显眼的一点黑。

　　我点点头，还有呢？

　　不知哪里伸来的爪子，猛地探进女孩胸口，抓出那颗跳动着的心，女孩倒在地上，却还活着，抽搐万状挣扎不已。

　　精彩，还有么？

　　那女孩勃然发怒，眨眼又回复成原来的模样，恶狠狠的瞪我，恶声道：“你不是人！不是人！”转身而去，小小的背影落莫凄凉。

　　我看着她远去，摸了摸自己的唇边那颗还好没跟着脸盘一起长大的痣，暗道：你若想我心动，就不该用我的相。

　　春凤擦着头发进来，这货一贯如此，由洗个手，到顺便洗把脸，顺便洗个头，顺便洗个澡，不知道她会不会顺便替我拖个地，打开大灯，问：“干嘛呀，乌七抹黑的。”

　　她往床上一坐，道：“哎，明天中午我有事，晚上你替我带米线呗。”

　　我皱眉道：“有什么事？约会么？”

　　春凤童鞋笑道：“是啊，他说请我吃火锅，我怕我的胃口吓坏他，可不能吃太多，晚上肯定饿，我要大份的哈。”

　　两大份米线其实还挺重的，我把它们甩在桌上，自己开了一份，打开冰箱，拿了罐啤酒，打开电视，百无聊赖的转着台。

　　十点十五，春凤还没回来，我躺在沙发上，一边翻书一边看电视，不知不觉就睡着了，醒来差不多午夜，见茶几上一堆刚吃的垃圾，心烦无比，只好收拾，正低着头捡地上的报纸，却听见有人说话：“艾玛你可醒了。”

　　我一下子楞住，问道：“怎么了？”

　　那声音细微，中气不足的样子：“我不知道，这可怎么办？我。。。我。。。”

　　我停下手里的活，慢慢站直身子，抬头见春凤飘在天花板上，两手紧紧拽住吊灯的枝杆。

　　春凤扁了扁嘴，要不是灵体不会哭，恐怕眼泪都快出来了，道：“我叫了你一晚上你都没听见，这下可总算好了。”

　　我瞪着她：“好个屁，你怎么了，死了？”

　　春凤整个处于癫狂状态，不停的晃着脑袋，但又怕自己动作幅度大了从吊灯上掉下来：“我不知道啊，我要知道了能这样么？”

　　我最近颈椎不太对劲，抬头不舒服，道：“你可以松手了，这个样子摔不死的，下来，我们好好谈谈。”

　　春凤战战兢兢的：“你说的啊，你说的不会摔的啊，那我松手了。。。你发现不对就接着点。。。别让我飞走啊。。。”她一节一节的放开手指，摇摇晃晃的在屋里飘了几个旋子，终于缓缓的落到我面前。

　　我认真的看着她，颜色已由白变青，这可不是什么好征兆：“说说吧，怎么搞成这样？”

　　春凤拼命揉着脑袋回忆：“我不知道，大清早出门，然后上了半天班，然后回来换衣服，再出门。。。然后。。。就不知道了。”

　　我道：“换衣服再出门后面，那个关键，想想，你要去哪儿，结果去了哪儿？”

　　春凤一拍大腿：“我要去跟我男人约会！”

　　我：“然后呢？”

　　春凤：“然。。。然后。。。我就想去公司找你啊，不过好象迷路了，好不容易找回这里，进来就看到你在电视，一直叫你，你也听不见。”

　　我倒抽一口凉气：“这么说，你在外面飘了一下午然后找到了这里？”

　　春凤愣道：“啊？应该是吧。”

　　我叹道：“你真是命不该绝。”我看了看时间，快十二点了，从沙发上站起来，从冰箱里翻出一些午餐肉和火腿肠，到门口换鞋。

　　春凤急道：“这时候你去哪呀，我还没想起来呢。”

　　我拉开门，道：“喂猫！”

　　春凤跟在我后面就想出门，我拦住她：“不想死就回去。。“

　　春凤委屈道：“这半夜应该好些吧。象我们这种鬼不都是应该半夜出动的么？我不能一个儿待着，这一下午谁都不搭不理的，快把我逼疯了。”

　　我瞪着她，道：“谁跟你说半夜宜鬼，子时一阳初，这能割破太阴的阳气。。。算了，说了你也不懂，好好待着，等我。。。”

　　我抱着一只花白相间的极小的猫回来，春凤等了我半天，看到猫倒是喜欢，凑近了想看仔细，那猫一下子弓起身子，浑身的毛象炸了一样，露出牙齿，喉咙里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把春凤吓的直接窜到了天花板上。

　　“别跑啊。”我喊她：“还不都是为了你。”

　　春凤从墙角溜了下来，问我：“什么意思，我要它干什么？”

　　我摸着猫背，道：“这么长时间里，你这种灵体状态没受到干扰，也没人来引你上路，其一你身体在某个地方拘着，但没死，其二，你死了，但是横死，就是计划外的死亡，天不管地不收，但无论一还是二，你没个躯体，靠这样子也坚持不了多久，要个肉身。”

　　春凤嚎道：“真造孽哟，飞来横祸啊，我特么到底怎么了我。。。”

　　我提着那只猫，道：“没事，你先上了它，然后慢慢想。”

　　春凤一下子爆发了：“什么？？我还要上它？”屋里的灯光受到她能量的影响闪烁不已

　　我感受到她心潮澎湃，叹气道：“悠着点，你没多大力气了。”

　　春凤费了好大工夫才平静，道：“好吧，也只能这样了，你可别蒙我，到底怎么上它啊。”

　　“鬼压床知道么？”我问她：“你现在就是鬼啊，本能，不用教，狠一点，把它逼出来，特意给你找了只小的，好弄些。”

　　我把猫放在茶几上，揉着它的肚子，那猫慢慢的安静了下来，我一面摸着它，一面凑近它的耳朵，轻轻哼着，就象在哄孩子一样，它舒服的甩着尾巴，完全放松戒备，我猛地低喝“睡！”它眯着眼睛一下子不动了，三瓣嘴看上去还在笑。

　　我道：“去吧，这事只能靠你自己，我没办法帮的。”

　　虽然只是灵体，我还是能看到春凤那张面无人色的脸，慢慢靠近那只猫，忽然问：“等等，这是公的还是母的？”

　　话音未落，却听见外面有人咣咣砸门，一副来者不善的气势。

　　我赶紧把猫和春凤赶进房间，说：“公的，好了，你进去好好睡它，想干点别的我也不反对，我不会偷看的。”

　　我隔着门叫：“谁呀？”

　　门外一女声：“开门，赶紧开门，里面的人性命相关，快开门！”

　　神经病！但门外那人力气很大，门被砸的震动不已，我猛地打开门，道：“打劫么？半夜三更的！”

　　门外那人也不客气，一扭身挤了进来，进门就往里屋闯。

　　我拦不住这有备而来，关上门顺手拿个杯子就朝那人脑袋上甩过去，那人反应极快，听得背后风响，脑袋一偏，杯子砸在墙上，回过身来，恍然大悟：“哦，我还以为怎么回事呢，原来就是你，亏我还担心这屋里的人，但没想到就是人搞鬼。”

　　我上下打量她，一身玄色道服，扎了个丸子头冒充道姑髻，肤白貌美，我懒得跟她废话，提起电话想要报警。

　　她皱眉道：“哎，这就没意思了啊，我玄门之事，可不要惊动官差。”

　　我停了下来，突然觉得这个人倒也有趣，道：“玄什么门，你谁？”

　　“贫道东霞。”她大刺刺的往沙发上一坐，直接了当：“偶过此间，感应这屋里有生魂欲行歪道，有入侵意愿，生怕有人被害，本不欲多事，但奈何我道门身负与众各安其道之天命，不得不来管管。”

　　我哼了一声，平生最恶多管闲事的愣头青。

　　她凑过身来，目光如电，盯着我的眼睛：“现下一看你这眼便可明了，是你吧，搞风搞雨，你想干什么？”

　　我露齿一笑：“我啊，我想试试把人魂移在猫身上，会不会很有趣？”

　　“呸！”她勃然大怒：“无知竖子，你可知如此造孽，必遭天谴！”

　　听她不伦不类的话语，简直能让人喷饭：“你道门中人向来喜欢狗拿耗子自诩三界警察，但好歹了解下前因后果好么？”

　　“好”她抱起胳膊，抬着下巴看我：“你说说。”

　　若是三年前，看到这副姿态，我是必定不肯多说一句的，你爱怎么想怎么想，关老子屁事，但现在已经不爱较这个劲了，况且对着明眼人，也没啥好隐瞒的，如此这般，便说了个清楚。

　　东霞拉开房门，见那猫灵已经飞出，叹道：“作孽作孽，要救得一个，便得走一个，但天地万物，以人为大，这可委屈你了。”

　　那猫灵似尚有知觉情绪，跳灭不已，明显怨念不息，东霞柔声道：“那怎么样呢？你好好去吧，望来世得一人身，若入我道门，能一世修成的话，也便是好。”

　　但越是安慰，那猫灵象越是暴烈，满屋乱窜，所到之处，一股黑色的火气。东霞满眼不忍，闭嘴不言，我默默回身拿了件东西，藏在身后，那猫灵扑面而来，定在我鼻尖前，张牙舞爪，我低了头，好似愧疚，那灵愈发得理，更是火气冲天，我叹了口气，猛地甩出身后之物，瞬间心劲合一，手起拍落，打在那灵光之上，那一点魂灵四处飞散，终于湮灭空中。

　　东霞怒道：“你！”

　　我正眼看着她，道：“你不知道这样下去是什么后果吗？“

　　东霞叹了口气，转眼看我只是拿着个普通苍蝇拍子，脸色悚然。

　　她大步走上前，由于那猫的身体还在催眠中，所以春凤的灵就算已入了猫体也暂时动弹不了，东霞打量半天，突然大喝一声：“睡你麻痹起来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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