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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30
28
牧崇衡静静地坐在坚硬宽大的王座上,听着隐约传来的欢呼声,回来了吗?他的视线回到手边那几封薄薄的信件上。
这是昨晚仙道彰呈上来的,写信人是流川枫,收信人是仙道家这位最有前途的继承人。信里简单扼要的描述了疫情爆发期间迪莫周围城镇的情况和居民的处境,以及对一些事态的处理和看法,若说是汇报则稍显简陋了些却很真实的呈现了事实真相。这种真相和治安官送来的信函里所提到的情况有着很大的区别。
牧崇衡看完这些信更加赞赏流川枫,毋庸置疑流川枫是一个对骑士精神有着坚贞信仰的人,但是在他心目中一直觉得这种过于纯粹的人在某些时候会因为偏执而显得不通情理,但从他的字里行间却不难看出,他除了有一双明辨是非且能抓住事物本质的眼睛,并且会认真听取他人的意见和建议来完善自己。
牧崇衡随手拿起一封信在手里折了又折,思绪又回到呈上这些信的人身上。仙道彰终于准备有所动作了吗?他的这些行为可以算是效忠的表示吗?那个拄着藤杖带着微笑静静的站在台阶下看着自己的青年表情是那么自若和笃定,那么自己是不是要顺着他的意,来整顿一下帝国这些贪得无厌的权贵?
牧崇衡放下信,慢慢的踱到窗边,窗外才被修建过的树木在晨光里看上去整齐郁葱。这是个机会吗?他伸出手,指节敲击木头的哒哒声在空荡荡的正厅上响起,一声又一声。
和还在忧虑和犹豫的牧王陛下相较流川则要幸福很多。在得知终于摆脱了瘟疫阴影的帝都居民的夹道欢迎声中在公署交接完事务后的流川得到了三天的假期,这对于几十天里只能合合眼就算休息过的流川来说,简直是最好的消息。
在回程已经处于半睡状态的流川在短暂的泡了会温泉后以梦游的姿态走回卧室,当腿磕在床边时,就放松的直接栽了下去,身体在厚厚的棕垫上弹起又落下。向着左侧翻了下身,脑袋陷入柔软蓬松的羽毛枕头,充盈鼻端的是淡淡的薄荷香气和气味醇厚的花香。随手拉过丝被整个卷在身上,这是什么花香?记得仙道说过,怎么想不起来呢?再翻个身流川迷迷糊糊的思绪到此为止。
在清脆婉转的鸟鸣声里几乎睡过了整个白天的流川终于有了一点点意识,他闭着眼习惯性的把手臂伸向右侧,手臂在空中划了一道短短的弧线落回床上。
仙道不在,流川意识到这点后迷迷糊糊的睁开了眼。他躺在一片暖暖的余晖中,橘色的光线透过半掩的窗帘正照在脸上,他看着窗外正在逐渐暗去一线天空发了会呆,摸摸饿得瘪瘪的肚子翻身下床。
翻出长廊的铁质栏杆,敏捷的跳上侧庭中央的花圃,踩着白色大理石砌的花圃走到末端再翻回长廊,眼前就是通向大厅的门。推开沉重的雕花木门,扑面而来的是食物的味道,新鲜的刚出炉的面包的淡淡麦香,香甜却不会腻的树莓果酱的酸甜味,在浓郁香料的陪衬下更加浓郁的肉香。
流川吸了吸鼻子,是烤鹅或者烤黑头斑雁的味道?
“去就去,以为我不敢?!”
隔着转角可以听到三井的说话声,带了点嚣张。
“让他再多睡一会,这段时间累坏他了。”
是仙道从容温和的声音。心忽然就停跳了一拍,随后又剧烈的跳动起来。流川察觉到自己的异样,站在原地不甘的撇了下嘴角。
短暂的沉默后传来的是越野的声音,“就算你不想流川受一点的委屈,有那么多种方式,你一定要选在这时候以这样的方式来表达你的不满吗?”
流川的眉梢微微扬起,虽然听多了越野对着仙道略带激动的唠叨,这次似乎格外的激烈,而且自己受委屈?这又是怎么回事?
“仙道这样做有什么错?流川没在公文里写那个家伙意图血洗感染疫情的村庄,他已经该偷笑了,竟然还敢叫嚣着说流川以武力要挟他。”三井的声音陡然拔高,“那种一心只想着自己漠视他人生的人,只是被流放已经算是很轻的处罚了,难道你还同情他?”
“不是同情他!可是他这些年一直很支持牧,这种事情,还是被仙道直接呈送到了陛下那里,你考虑过牧的尴尬处境吗?”
“嘁!他的处境?他的面子难道比几千人的生命还重要?”
‘嘭’的一声钝响,“我不是这意思,我只是……我只是……。”越野的声音低了下去。
“越野!我说过很多次了,我不会站在牧那边,以前不会,现在不会,以后更不会。如果他是对的我会支持他,如果他是错的……。”
仙道的话就此停住。
流川眨眨眼,嘴角慢慢翘起一个小小的弧度,转过墙角,眼前是宽阔的大厅。
暖融融的灯火中流川的视线扫过涨红了脸握着酒杯生闷气的越野,一手支着脑袋用叉子挑拨盘子里蔬菜的三井,最后是正在垂着眼帘慢慢喝汤的仙道。他走向桌边,看着仙道抬起头,看着那双平静的眼睛里浮起笑意和浓浓的疼惜。
平野擦完了桌子走回柜台,把抽屉里那313枚银币又数了一遍,这可是红月这个在帝都勉强算得上二流的旅馆下半旬所有的收入。关上抽屉平野拉过椅子,趴在柜台上盯着厅里唯一的那扇窗户开始发呆,雨还在下,由窗外照进来的光也灰扑扑的,淡淡的涂了一抹在灰褐色的灰石地面上。
门外有隐隐的脚步声,并且逐渐清晰起来。会不会是一位客人?平野的心里刚浮起这个念头又很快的打消。这根本是帝都这些旅店老板该具有的基本常识,在冬幕节前后迎来一年中的高峰期,在冬幕节之后十天到初夏则是生意最惨淡的雨季,现在这种时候就算来人,也都是些没什么钱的旅人。
门吱的一声被推开,灰白的光从门外照进来,拖长了门前的影子,站在门口的人犹豫了一下,随后快步走进来。
被泥水洇湿的软皮短靴,已经起球的粗毛长斗篷,果然是一个没什么钱的旅人。平野脸上堆起习惯的笑容准备迎出去,即使这人看上去没什么钱,也总是一桩生意。
随着大门关上,大厅的光线又暗了下去,旅人藏在兜帽阴影里面孔藏入了更浓重的黑暗,他打量了一下周围,并没有走向柜台的意思。一只修长好看的手从斗篷下伸出来一弹,一枚金币在空中翻了几翻,准确的落在柜台的橡木桌面上。
平野很识趣,就像看不到这个刚走进来的人一样,他坐回椅子继续看着那扇窗户发呆,在脚步声消失在楼梯上后,伸手把这枚金币扫进抽屉。
走到走廊的尽头,旅人谨慎的回头看了一眼,这才毫不犹豫的推开那扇虚掩的门。
“亲爱的侄子,你迟到了!”门里的人声音里透着愉悦。
“这种天气,要步行这么远……,”旅人抖抖斗篷上的水,却没有脱掉的意思,他打量着端着用整块水晶雕琢的酒杯,坐在柔软的猞猁皮坐垫上笑着的人不满地抱怨着,“是什么消息会让您在这种天气来到帝都,真的有这么重要吗?”
“修一,如果你知道我带给你的消息有多重要你就不会这样抱怨了。”牧秀衡看见兜帽下露出的嘴唇微微的撇了下,无声地笑起来,端起酒壶给桌上的空杯子里倒上酒,“难道仅让几个支持绅一的贵族离开帝都就让你满意了?”
牧修一终于取下了兜帽露出他那张秀美的脸庞,最近他的心情确实很好。在仙道彰揭露出山崎曾试图以血洗村庄来遏制疫情的内情后牧王陛下在正厅大发雷霆,拍着座椅的扶手把廷臣们大骂一通,在其后彻查整件事情的过程中他更是借着山崎的事情引出迪莫多年来私自提高税赋,为了争夺良田诬陷他人等一连串的罪行,受牵连的贵族多达23个之多,其中竟有近半是牧绅一的支持者。
“你还在为这些小小的胜利欣喜吗?你以为山崎真的那么不识好歹?”牧秀衡慢慢的啜着杯里的酒,用下颌指指自己对面的椅子。
“其实他……”牧修一看着叔父的神色终于把最后的疑问改成了肯定,“是您的人。”
牧秀衡笑了笑算是默认。当然他的心情并不怎么好,如果不是这次的事情棘手,他也舍不得放弃这个安插了多年的人。
牧修一最终还是在椅子上坐下,虽然不明所以却依然耐心的等着对方先开口。
“你以为现在在你父亲的面前比绅一更有优势吗?那你真该去看看皇家图书馆里骑士团的名册,只要这个骑士团还在册,要恢复不过是你父亲发几张敕令而已。你知道吗,绅一这次去三角要塞除了和丰玉商谈新的协议还带走了一样非常重要的东西。”牧秀衡看着对面表情淡然地啜着葡萄酒的侄子笑了笑,“他带走了龙笛。”
牧修一的手抖了一下,酒液从杯子里洒出来,顺着嘴角流到下颌。
“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他的眼睛始终看着他,而不会多留意你一点。或者你依旧乐于做些对你父亲来说无关痛痒的事情?要不要和我赌一次?看你的积极表现最终能不能改变我那个顽固兄长的想法。”公爵从桌上拿起一块丝巾,轻柔的擦拭着牧修一下颌的酒渍,“修一,你要知道权利的移交从来都是靠自己争取的,等待别人施舍的人,永远只能做一个失败者!”
29
走出房间前牧修一又拉起了兜帽,恢复了那身旅人的装扮。房间陈旧的木门在他身后关上,就像从来没有打开过。
他默默的下楼,穿过昏暗的大厅,走上沉浸在雨水和泥泞中的街道,沿着屋檐走了几十码转入另一个更加偏僻的小巷。空无一人的小巷里一直低着头的牧修一终于把头抬起来一点,走出旅店的时候他一再提醒自己要冷静,首先要去找橘夫人,请那位美人去确定龙笛是否真的已经不再挂在父王的脖子上。
如果真的不在呢?噗!因为走神他的脚踩进路边的水洼,“该死!”他隐忍的嘟囔着,他不知道自己在咒骂的到底是什么,是这让人厌恶的天气?是这个叔父带来的坏消息?还是父亲的偏心?或者那个不管做了什么都不会失去父亲宠爱的弟弟?
他跺了跺脚,本来只是感觉到潮意的短靴现在完全湿透了。深深地吐出口气,在已经快到头的小巷中继续前行,灌进靴靿的泥水不单冰冷还夹杂着粗粝的沙子,脚底的不适让他的怒火又朝着爆发的边缘靠近了一步。
“该死的!该死的!”在刻意压低的咆哮中牧修一终于走到巷口,他停顿了一下,确定周围并没有人后迅速转过街角。
这边总算是一条相对繁华的街道,街口就是一家颇大的杂货店和一个卖蔬菜的小摊。蔬菜摊的后面是一家水果店,两个穿着深色粗呢裙袍的老妇人一边和老板讨论着天气一边挑着水果,牧修一低着头绕过她们,推开水果摊旁那扇不起眼的深绿色小门走了进去。
雨还在下着,噼噼啪啪的落在青黑色的条石路面上、高低不一的暗红色屋顶和烟囱上,溅起小小的水花。在灰蒙蒙的水雾里一根烟囱旁的阴影动了一下,一个黑影从阴影中闪出来,以极快的速度跃入三码外阁楼的阴影里。
宫城蜷着身子隐藏在街对面杂货店招牌和屋顶的缝隙间,他看着另一个追踪者顺着阁楼旁的水道滑下去,翻入相邻的另一条小巷。
那个追踪的人还真是不谨慎,又没有耐心!他不屑的扬起一边的眉毛,默默地数到十才探出身子顺着檐下的阴影翻到另一处屋檐,在屋檐的阴影下又停顿了几息,再次确定附近并没有其他追踪者这才跃入小巷。
在下城区蛛网般的巷子里又穿行了一会,宫城转进一排低矮的民居,敏锐的目光迅速扫过门上的铜牌,然后推开那扇有着标记的破门。门里是下城区常见的排屋,两溜低矮的房间夹着一个狭窄的,种着几株绿色植物的中庭。
“喂!你……”
突如其来的声音让宫城瞬间绷紧了全身,随意垂在身侧的手迅速的握住牢牢固定在大腿两侧的匕首,侧身看向声音传来的地方。
左侧的排屋第二扇窗户上露出了一个脑袋。那是一个四十多岁,蓄着脏兮兮的胡子的男人,此时还是一副没睡醒的样子,“是来找房子的吗?浅田出去了。”
“啊,是啊,想找一间便宜点的房子,”宫城侧着头,这样可以避免被对方看清自己的脸,“可以先看看吗?”
“哦……随便看。”男人的脑袋消失了,幽深的小窗里传出含糊的嘟囔声,“他喜欢喝一杯,也许要到晚上……。”
宫城吁了口气,迅速钻进刻着标记的房间。房间并不小,很平常的摆着几件简单的家具,也不像外面看上去那样破旧,也许是长期无人居住到处都散发着一股霉味。
借着从小窗里照进来的微弱光线宫城很快找到隐藏在房间里的另一扇门,继而转入另一排排屋。
如此辗转三次,宫城已经完全不知自己身在何处了,每每在这种时候他就忍不住腹诽,当初建造或者提出这一构想的人,到底是出于何种目的或者处境才会在寸土寸金的帝都折腾出这几十处经常闲置的‘迷宫,只为了用来掩藏他们这些穿行其间的陛下耳目。
再次遵循着标记推开一扇门宫城总算是看到了一个大大的衣柜,这下他才真的松了口气,解下绑在腿上的匕首,利落的脱掉身上已经湿透的衣服和软靴。
衣柜里有早已准备好的一叠厚绒衬衣和十多件制式外套,宫城换好衣服又坐在角落的椅子上稍微休息了一会。他需要调整一下情绪,因为当他再次从房间的另一扇门走出时就要像一个游手好闲的,隶属于税务署的书记官,这也是宫城现在的官职。
宫城站在屋檐下辨认了一下方向,这里竟然离自己的家很近。他的脸上露出一个傻乎乎的笑容,想到家就想到彩子,今天早早回去吧,给自己心爱的女人做顿美味的晚餐!
他从兜里摸出一枚银币走向最近的市场。现在的宫城良田是被附近小商贩熟悉的税务署书记官,是个随意马虎的人,黑色的制式长袍不是扣错了扣子就是随意敞着,会在嘴里叼一支芒草或者在指间摆弄一枚银币。经过杂货店或者市场,那些老板和小贩总会对他小心翼翼的笑着,他会故意的随手顺一个苹果或者半条面包,然后戴着一副洋洋得意的表情离开,以便加深这些人对自己的印象。
小时候他也常干这种事情,在街市跑过,背后拖着熟悉的咒骂声。
良田!我会告诉老师的!如果你再来偷我家水果的话!
宫城家的小子又来捣乱了!
下次被我逮到!一定揍烂你的屁股!
他更喜欢那种生气勃勃的声音,而不是现在这种阿谀的笑容和小心翼翼的窥视。宫城在一个菜摊前站住,拨弄着摆的整整齐齐的洋葱和胡萝卜,彩子很喜欢他做的炖鱼,那么买一些鱼和蘑菇,或者一只兔子?
“宫城学长。”
正在考虑菜单的宫城被吓了一跳,急转的身体没有控制好力度撞在一旁的菜摊上。
“仙道邀了彩子姐吃晚餐,她让我来告诉你会晚些回家。”流川眯着眼,以此来隐藏自己眼里的笑意。一脸惊愕的宫城学长真的很有趣。
“别太晚啊,”宫城挠挠头苦笑着,想着彩子的时候他总是会失去身处阴影时的小心和谨慎,不然也不会在流川如此接近也没觉察到,“她一个人走夜路我可不放心!”
流川点点头,很郑重的看着宫城,“我会送彩子姐的。”
这个家伙还是一点都没变!宫城掩饰的偏过头,顺手在旁边的蔬菜摊上拿过一只胡萝卜去逗流川那匹漂亮的栗色战马。当这家伙在前线浴血奋战的时候自己在干什么?先是在翔阳流浪了两年,带回了牧秀衡的私兵部署和暗地里投靠他的贵族名单,之后呢?被安排进税务署平平常常的做了一年书记官。然后是……,宫城挑起眉,保护仙道?或者说是监视也不为过,直到流川回来,现在的目标则是尊贵的二殿下。
如果自己当初不是选择了加入陛下的密务署,是不是也可以和以前一样,和他们更亲近一些,可以随意交谈和开玩笑,而不是除了彩子就尽量避免接触以前的朋友。
“你要不要一起来?”
“啊!不了,趁彩子不在我可以去酒馆喝几杯!”宫城朝着流川挤挤眼,虽然他并不觉得流川能理解这种乐趣。
“那我回去了。”
流川的头朝后偏了下,默默跟在流川身后的镜会意的抬手,扔了两枚铜币在菜摊上。
“再见!”宫城耸耸肩。
他看着镜的侧脸微笑,这个孩子很有意思,他已经不止一次看到这孩子在见过二殿下之后带着那种痛苦和迷茫的表情消失在幽暗的街巷。当然,明知道这孩子有问题还悉心培养他的仙道和流川也很有意思。
好吵!流川懊恼的把眼睛撑开一条缝,从缝隙里看到正用手指勾着天鹅绒的帘子朝外看的仙道。
他懒懒的挪了下枕在仙道腿上脑袋,用眼睛询问仙道。
仙道低下头,撩开遮在流川眼前的黑发,“路被人群堵住了,前面似乎出了什么事。”
“我去看看。”流川揉揉眼睛坐起来,自觉地去履行自己守备官的职责。
仙道坐在车里,隔着车窗看着流川分开拥挤的人群,过了一会又挤出来,脸色阴沉的回到车上。
“有人淹死在河里。是个女孩子,穿着紫色绣花的丝绸袍子,”流川指指自己的左手中指,“这里有一个镂空的菱形戒痕,大概是会泄露身份的东西,所以被特意拿走了。”
镂空的菱形戒指?仙道的眉皱了起来。
“他们说是失足落水。”流川撇撇嘴,真不知那个告诉他这一结论的守备队长有没有长脑子,昨晚可是一夜大雨到现在都没停,一个女孩子会在河堤上闲逛?而且还只穿了一件那么轻薄的长袍?!
仙道放下帘子,“是吗,还真像他们处理的方式。”
流川哼了声,果然仙道总是知道自己不知道的事情。
“那女孩大约是橘夫人那里的女孩子,”仙道对上流川探询的目光,“大多是很小的时候就被卖到帝都的,没人知道她们从哪里来,也没人知道她们最后去了哪里。”
没有家人,只是一些被养着供贵族取乐的女孩,所以也没有人会去追究她们的死因!流川敏锐地抓住了仙道想要表达的意思。
“恐怕这边还要再堵一会,我们绕去另一条路吧。”仙道垂着眼帘拍拍自己的腿,“你……要不要再睡一会吧。”
流川默默地躺下,闭了眼枕在仙道的腿上。马车晃了一下,开始慢慢前行,在车轮轻微的咔哒声里他听到头顶传来一声低低的叹息。
30
“流川阁下还不回家吗?也许晚些还会下雨的!”
流川的头微微动了下,意义不明的‘嗯’了一声。
打招呼的安藤子爵也习以为常,说完了话微微一笑自行离去。
这已算是公署人尽皆知的事情:没有自说自话的能力,还是尽量别去招惹流川男爵,免得受不了面无表情的冷遇伤了自尊。不过只是这种程度的自说自话,尚难不倒帝都的这些大人们。
走出公署,流川随便找了棵大树靠着,看着远处灰白不一的云层下透出的亮光想起昨晚仙道的话:雨季大约要结束了。
对于流川本人来说晴天还是阴天,大雨还是大风都不会影响到他每天的作息:睡觉、练习剑术、吃饭、去公署对付杂七杂八的公函外出巡视或者在家睡觉、吃饭、练习剑术,再到睡觉,没有特殊的事情这一系列的活动就会一直周而复始,无穷无尽。但仙道向来就随心所欲的本性借着这旬的绵绵阴雨像疯长的野草,先是隔三差五的找借口在家偷懒,以逗猫调酒为乐,最后索性就以出行不便为理由窝在家里,除了会陪流川一起吃早餐和晚餐其他时间在做什么已经完全无迹可寻。
当然仙道做什么也不会影响到流川,不管是睡醒看到仙道坐在一边看书逗猫也好,在溪边做基础的挥剑或是指导镜的剑术偶尔看到从某扇窗户里飘出颜色诡异的烟雾也好,甚至是晚餐时看到睡眼惺忪刚从床上爬起来的仙道也好,只要他在都会让流川的心情愉悦起来。
不过这早是发生在上旬的事了。自从某一天三井和越野来试喝过仙道折腾出来的颜色诡异的酒,并且不知哪个大嘴巴在外宣扬这种添加了不明物质的酒如何美味,仙道又躲在家里不见客人后流川的日子就变得难过起来。
先是藤原公爵家的两兄弟开口说想要尝尝‘特制’的美酒,流川自然不会拒绝,第二天就带了两瓶过来。自此之后屡屡有人来找流川闲谈,闲谈从天气开始,再到最近流行的饰品或某夫人举办的晚宴,废话了一通都会转到品酒这个风雅的问题上。
期间流川也是冷脸白眼轮换着用过,可惜敢来找他闲谈的人每个都是身经百战,无计可施的流川只能浪费自己的时间来听别人废话,最后多要再赔上一瓶酒,半旬下来闹的他烦不胜烦,却又无可奈何。
一不留神就想起听了自己抱怨忍笑到扭曲的那张脸,手顿时就痒痒起来:明天如果不下雨,拖也要把那家伙拖去皇家图书馆,这样就没那么多无聊的家伙来找自己了!
“睡着了?!”
寥寥的三个字都能带着笑意,除了某人还能有谁?!
“没有!”
流川站直身子朝着路对面车窗里露出的那张笑脸不怎么愉快的撇撇嘴,如果不是彩子姐邀请他们吃饭,这家伙似乎都要长在家里了!
其实此时心情烦闷的并不止流川一个。刚拿起菜刀准备对鳟鱼下手,彩子就被宫城大声喝止:“小心被鱼刺划破手!都说等我来做!”
“我会那么笨手笨脚吗?又不是那些娇贵的小姐。”彩子不满的瞪着宫城,犹豫着是把手里菜刀拍在砧板上还是直接拍在宫城脸上。刚才就是这样,自己正准备清洗蛤蜊,手还没碰到水,盛蛤蜊的盆子就被宫城端走了,那一脸的惊恐好像盆子里泡着的不是蛤蜊而是什么巨大凶猛的魔兽。
“你当然是!”宫城端着盛蛤蜊的盘子,脸上露出带了些腼腆又透着点傻气的笑容,“你是我最最娇贵的小姐!”
张张嘴,彩子最终还是把你是笨蛋吗这句话咽回了肚子,有些无奈的摇摇头,转身去餐厅布置餐桌。
摆好了餐具,整理着鲜花的彩子抬起头,瞥见宫城低头忙碌的背影,不经意的一个笑容在嘴微微漾起。
流川推门进来时正看到彩子嘴角这抹恬静的笑意,他想这就是被称为幸福的表情吧。
“怎么这么早就来了?”彩子露出些微的诧异,现在可是刚吃过午餐没多久。
“下午不用巡视。”
“这样啊!”彩子流淌着笑意的眼波从流川转到仙道身上,“我还以为仙道大人养不起你了,所以听说有晚餐可吃索性连午饭也想在这里混呢。”
就算知道彩子是故意取笑仙道,流川的脸还是不自觉地有些泛红,黑亮的眼睛带着些孩子气的懊恼,薄薄的嘴唇动了动,“彩子姐!”
听到说话声已经转过身的宫城先是带了些歉意地朝着仙道笑了笑,那是一个小心的带着距离的笑容,那是属于密务署的宫城良田才有的笑容。他真的不想和仙道扯上一点点关系,如果不是彩子那么兴奋的提出要邀请他们来吃晚餐,而自己又无法拒绝彩子的要求。
“打扰了!”已经舒舒服服的坐在椅子上的仙道对宫城回以一个被很多人称赞为完美的微笑。
“仙道大人、流川……,”宫城犹豫了一下还是把阁下两个字吞回肚子,举着自己沾了鱼腥的手尴尬的笑着,“你们来了阿!”
“宫城……学长……。”流川看着在学院里一向比较特立独行的宫城像个厨娘一样围了一个大围裙,围裙上还沾着可疑的水迹,有些反应不过来的眨眨眼,他可是还存了一点找宫城切磋剑术的小心思。
正在给仙道倒茶的彩子也扭过头,看着尴尬相对的两人忍着笑,“过来坐,别打扰他准备晚餐了!”
“你难得来一次,就陪阿彩好好聊会天吧。”宫城对着彩子露出接近谄媚的笑,“是吧,阿彩!”
聊天?!彩子拖了流川按着他在仙道身边坐下时还不忘回身瞪了眼宫城,和流川聊天来消磨时间?即便是她也会头疼的!
“我带了酒!”仙道笑眯眯的把一直拎在手里的陶壶递给彩子,末了又瞟着流川,“你也尝尝?”
“不要!”流川立刻摇头,他可是亲眼看着仙道把火蜥的粪便、风蛇的鳞片、曼德拉草的根茎还有一块某种鱼类的鳍和一些黑色的粉末混在一起熬成一碗紫色的胶状物,之后这碗紫色的胶状物被仙道倒进酒桶,腾起一股白烟后整桶酒就变成了像翡翠一样漂亮的绿色,最后这桶酒进了三井和越野的肚子里!
“真漂亮!这真的是蔗渣酒?”彩子赞叹着酒杯里透亮的粉色酒液,缓缓地啜了口面露疑色的盯着仙道,“怎么可能!竟然变得这么爽口?”
“当然!这可是我为你特制的。”仙道低声地笑着,又殷勤的给彩子添上酒,“不过我做的东西总是得不到某人的欣赏。”
流川轻哼了声,在桌下狠狠地踹了一脚仙道。
“彩子小姐,你看看他!”仙道的眉梢嘴角微妙的垂了下去,夸张的握住彩子放在桌上的手,拿腔作调的摆出一副可怜相,“一点都不知道照顾我!”
“少耍白痴!”流川觉得自己的脸皮又开始发烫,眼睛不甘地瞪着仙道,丢人的是他,自己干吗要替这家伙脸红?!
“你……哈哈……”彩子忍着笑抽回手,怜悯的拍拍流川的肩,“小枫……你……好可怜。”
听到餐厅传来彩子轻快的笑声宫城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心情瞬间低落下去。他的彩子就该过着这种生活,穿着柔软华丽的丝绸,吃着精致美味的食物,被年轻俊美的贵族围绕着,而不是住在下城区租来的两层小楼里喝着低廉的酸果酒。
笑够了的彩子想起昨晚才听到的消息,觉得很有必要给仙道先提醒一声,“听五十岚大人说田岗院长近期会来一趟艾维。”
“哎?他老人家怎么会来?我记得他说过如果不幸呼吸了艾维的空气会连最初级的咒语都忘掉。”仙道随口和彩子开着玩笑,眼睛却有意无意的瞟着宫城,看着他把轻薄的刀锋由鱼脊切入,再一转动手腕鱼肉已经被整片剔了下来,狭长的刀锋带着无声的韵律轻盈的切入细白的鱼肉,随着他手腕的动作在空间里勾画出一抹银白的虚影。从没想到有人杀鱼也能杀的像舞蹈一般的优美!
“好像是关于你之前和高头首座提出的魔法共享,陛下似乎同意了。”
流川的视线从窗外那团越来越远的暖光转到仙道脸上,“你不喜欢宫城学长。”
“很明显?”仙道露出一个浅淡的笑容。虽然谈不上讨厌,可是谁会喜欢一个监视过自己的人啊?当然这件事他是不会告诉流川的。
“笑的那么假?”流川闭了眼把身子歪向一边厚厚的靠垫。举行婚礼的时候他就有些察觉,今天打招呼时当仙道再次露出最完美的微笑让他终于可以肯定。
仙道揉揉自己的脸苦笑着,“对于他并没有应招进入任何一个骑士团你就没有什么看法吗?”
“那是他的权利。”
听到意料之中的答案仙道无声的挑起嘴角,凝视着流川沉静的侧脸,“其实……在他们结婚前我问过彩子,为什么会选择宫城。彩子说她不知道自己会爱上的人是什么样的,但她知道他爱她,比所有人都爱。现在看来彩子的选择果然是正确的。”
“学长绝不是一个逃避责任的人。”
“是吗,彩子还说……”仙道的声音忽然变得轻快起来,“不是每个人都能像你遇到我这样幸运。”
流川闭着的眼皮微微的颤了颤,然后慢慢睁开,挑衅似的白了眼仙道,“幸运的又不止我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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