圈魔

　　回无情崖的行程开始得比单引醉想象中得更加早，梧桐老人只花了三天，便将三人的无相毒完全解了。

　　众人道了谢，都不便久留。单引醉急着回无情崖找那块被遗忘已久的紫烟玉，而姬尽欢则需要第一时间回到皇城向皇帝报信。另一方面，梧桐老人在梳理了叶不归对神血门以及紫烟玉的描述后，便叫叶不归留了下来，似乎另有安排。

　　于是叶不归送三人下山后，与他们道别：“在下就送到这里，各位，就此别过。”

　　还未等单引醉客套一句，姬尽欢就苦着脸抱怨：“不归，你与我心意相通，此次虽是短暂分别，却也不应该将不舍深埋心底不说啊！”

　　叶不归连一个眼神都未赏给他，更懒得与他辩论，只是礼貌性地朝单引醉作了个揖，望了几眼睁着眼瞅着他不放的越十一。

　　单引醉领会其意，笑着侧头去看倚在他身前的越十一表情，接着对叶不归道：“贤弟说多谢你那次救命之恩，他日定会回恩于你，望来日有缘再见。”

　　越十一的疼痛已经比之前缓解许多，他眨了眼睛，认可单引醉的传达，道：“嗯。”

　　见这番诡异情景，一边的姬尽欢脱口而出：“侄儿对皇叔真是佩服之极！”

　　叶不归点点头算是应了，转身打算离开。

　　姬尽欢见状，赶紧骑马拦住他，看着对方说道：“不归，我定会日日思念你！”

　　两人视线相交，叶不归看着那抹沉稳的笑，只觉得眼前人像是换了一位一般，不过对于姬尽欢变脸的速度他也不是第一次见了，当下只是多看几眼，并不与他多言，两人擦身而过。

　　与叶不归相别之后不久，单引醉二人也与姬尽欢道别，一方朝南面的无情崖行去，另一方则往东面的皇城赶。

　　在单引醉意料之中的，他和越十一还未出天山，便见到了从无情崖匆匆赶来的医仙孙延生和率土堂堂主孙絮絮两兄妹。孙絮絮一身漂亮显眼的玫红色劲装，远远望见了单引醉，便风风火火地领头策马奔驰而来。

　　她利落地翻身下马，朝单引醉行礼道：“属下参见教主！”

　　单引醉笑了：“絮絮何时也会那么多礼了？”

　　她翘起小嘴，站起身来埋怨道：“絮絮一个月未见教主，心中挂念嘛。他是……”

　　孙絮絮一双活泼的杏眼好奇地打量越十一，而越十一也目不转睛地看着她，后面赶到的孙延生等人也难免多看越十一几眼。虽然在场除了孙延生以外，也只有隐藏在暗处的天干地支见过越十一，然而孙絮絮向来聪明，脑子稍稍一转，便猜出越十一的身份来。

　　她直爽地问：“他是秦堂主救回来的那人吗？”

　　单引醉只是笑，也不答，反而唤了孙延生：“医师，给十一探个脉。”

　　他等不及想知道梧桐老人对越十一的诊断是否正确，他的小贤弟如果真要有神智混乱的一天，他必须提早做好相应的准备。单引醉探手进越十一的斗篷，取了那只小爪子递给孙延生。

　　孙延生头戴方巾，一身书生衫，看上去斯文端正，他搭上越十一的脉后久久不语，无忧教众人则在他们后方耐心等候，就连向来喧闹的孙絮絮也审时度势地不再出声。半盏茶过后，孙延生抬起头来，微颦着眉宇，神色忧虑地与单引醉交换了一个眼神。越十一的视线早就从秀丽的孙絮絮身上转移了，他淡漠地看着孙延生的一举一动，并不吭声。

　　单引醉的神情倒是不变，他道：“备个舒适些的马车。”

　　孙絮絮笑得爽朗，得意地说：“早就料到会需要马车，絮絮已经差人去准备了！”

　　单引醉点点头表示赞许。

　　天山至无情崖大约有六七日的路程，赶路时，单引醉便搂着越十一窝在车厢内，留宿休整时两人就在房间中依偎着。

　　越十一身上的疼痛逐步消散，说的话也越来越多，他出口的第一句便是：“大哥，我身体，有何不妥？”

　　单引醉依旧笑得潇洒多情，随口便哄骗道：“大哥担心你的身体，才想叫他们为你诊断当初被服下何种药物，可惜个个都称你身体无恙，查不出任何线索来。”

　　他早已摸清楚越十一的脾性，知道自己的贤弟七窍玲珑，思忖颇多，若是他一味告知毫无异状，只会令越十一怀疑，倒不如说些忧虑难解的小事，反而让其安心。

　　他继续道：“虽说没有异样应该称之为好事，然而贤弟身上的药物一日未解，大哥便一日不得心安。”

　　越十一眨眨眼睛，似是相信了。

　　到无情崖那晚，越十一拒绝了单引醉的怀抱，自己走下马车，他微微挺起胸膛，面露半分骄傲地宣布：“大哥，我好了。”

　　单引醉看到他那副骄憨的模样，心中得趣，问道：“完全不疼了？”

　　“完全不疼了。”

　　再过几日便到芒种了，自从下了天山之后逐渐炎热，两人下了车厢顿感轻松，夜风徐徐而来，带着股青草芳香。孙絮絮早就差了人快马加鞭赶回教中为单引醉备好了宵夜与浴池，将寝屋熏上香。单引醉携着越十一入了外堂，那堂中候满了人，其中领头那位衣着湖色留仙裙，婷婷而立如画中云女，一下子就吸引了越十一的目光。

　　那便是无忧教右护法丁霜儿，她开口道：“属下恭迎教主。”

　　单引醉侧头用余光瞥到身旁小贤弟的模样，展臂将他环进怀里，一个移步就挡住了越十一的视线，笑道：“天色已晚，若无要事便明早再报吧。”

　　堂内教众接收到单引醉笑容下的警告，当下不敢再多停留，一一告退。却不知，单引醉的寝屋前更是热闹。那处灯火明亮，照得如同白昼一般，屋前已经立着数人，其中一女子身着霓裳彩裙，脸上化着精致的桃花妆容，身段婀娜，勾唇一笑便有十足的媚意。另一人则是男子，面容秀美，脸上也略施了薄粉，一身鹅黄色衣衫更是将那份男子的硬朗给柔和了几分，他们的身后各自跟着一位仆从。

　　那霓裳女子不屑地睨视对方一眼，讥嘲道：“贺君脸色这般憔悴，还是早些回去休息吧，教主见了你这般模样也定是不喜的。”

　　贺同也不示弱，冷笑道：“我看梁姬才是，夜晚可不比白天，那么浓的妆容是想惊吓教主吗？”

　　还不等梁小小反驳，由近及远走来几个人影，其中一人威严地打断他们二人的争执，道：“好了，教主离教多日，若是刚一回来便听到你们这番争论，必是要生怒了。”

　　说话的便是另一名侍姬林千，她是跟随单引醉最长时间的侍人，性子端庄沉稳，打扮得也颇为素雅，只着了平时的白底绿花裙，头上一支简雅的珠钗，却衬得她更为清美动人。她身旁除了随身的丫鬟以外，还有一位公子打扮的清俊男子。

　　梁小小看清了来人，也露出一个甜笑来：“原来是林姐姐和清君，这下终于是来齐了。”

　　看到清仁，贺同忍不住讽刺道：“哼！清仁你平常装出一副对一切漠不关心的样子来诱惑教主，现在终于是憋不住了吧？我都说了，早晚你要原形毕露的！”

　　清仁冷厉地瞪了贺同一眼，道：“愚昧。”

　　贺同听了这话哪里愿意罢休，当即道：“你说什么？”

　　“够了！”林千喝止住他们，道：“教主马上要回了，你们想在他面前争吵不休吗？”

　　梁小小冷嘲热讽道：“林姐姐说的，自然都是对的。你们还不听林姐姐的，赶紧闭嘴？”

　　然而不论在之前四人有多少明争暗斗，至少在单引醉搂着越十一到的时候，他们是相安无事的。两侧的侍从抬着灯笼照路，二人就一路前行，越十一除了医阁的别院和千惠园以外，几乎没去过无忧教其他地方，他并不认路，也不关注自己去往何方，对他来说，只要有他的大哥在，他便再无慌怕。

　　等待在寝屋门前的四人见了姗姗来迟的灯光，心中惊喜未满便见到了单引醉身旁还有一人，顿时宛若心沉海底。

　　他们强笑着迎上：“恭迎教主。”

　　四人当中最易调节心境的便是那梁小小，她快所有人一步，到达单引醉身前，娇滴滴地道：“教主途中定是辛苦，小小来伺候教主沐浴。”

　　贺同随后也接口道：“教主离去多日，贺同十分挂念。”

　　而清仁和林千则不多言，只是偷偷去观察越十一。一开始被林千和梁小小吸引住的越十一在闻得梁小小和贺同的话后，注意力顿时收了回来，他转头去瞧自己的大哥。越十一并不傻，那两句话虽然精简，却都表达尽了重点。可还未等他与单引醉视线相交，梁小小已经上前一步意图去勾单引醉另一只手，眼看就要身躯相贴，一只手臂兀然出现，在中途将两人分离。

　　竟是越十一跨出一步伸手隔开了梁小小！

　　这须臾间，所有人都有些诧异了。四人是为这位新人的大胆，正准备错身的单引醉则是没有料及，而越十一自己却是无法理解自身的这一行为。越十一有些无措地想要退回去，却感到身体一轻，已被单引醉抱入怀里。

　　单引醉扬起一个笑来，对四人道：“更深露重，你们早些回去休息吧。”

　　梁小小向来无拘无束惯了，娇嗔道：“可是小小想……”

　　她的话没有说完整，单引醉依旧笑得和煦，然而一双眼内却是没有一丝笑意，清明得可怕。尽管梁小小才伺候单引醉半年，却也已经摸清了单引醉在这个表情下隐藏着哪些情绪，她赶忙闭上嘴，轻移莲步，给两人让出路来。

　　反倒是越十一却还不知自己那无意识的行为已经压垮了单引醉仅剩的一份克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