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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遇命中人(二)
赵流风死了,赵流风死了。
承佑独自一人坐在赵流风溺水身亡的湖边,静静的发呆。漆黑的天幕像是会随时随地塌下,把他压的粉身碎骨。承佑艰难的抬起头,突然觉得连呼吸都变的不顺畅了。
死了一个人,怎么会如此的波澜不惊呢?
承佑想不明白。等他带着人赶到湖边时,赵流风已经咽气了。寺里的人没有深究他的死因,也没有责怪他,对赵流风的死讳莫如深。天知道,承佑多么想有人来责问责问他,最起码自己不会这么难受,这么害怕。一闭上眼睛,仿佛就能看到赵流风被捞起的,惨白浮肿的尸体,浮尸似乎随时会睁大眼睛,伸出手抓住他的脖子。
赵流风消失了,真的从这世上消失了。原来人命这么不值钱,若是哪一天自己也这么消失了呢,会有人记得起他吗,会有人难过吗?
承佑只觉得害怕极了。
他偷偷的跑到了后院一间小房间门外,承佑知道,这里住着那天那个小女孩。想了想承佑还是敲门了。如果他不和别人说说话,一定会崩溃的,就像庙里那个疯尼姑那样。
小女孩还没有睡,开门的时候愣了愣,“你怎么来了?”
“我,我睡不着。”承佑低下了头,女孩黑白分明的大眼让他觉得自己肮脏无比,无地自容。
小女孩展颜一笑,如春花绽放,承佑一时看呆了。
“你一定是害怕了吧。”女孩把承佑牵了进门,“不用怕的。”
一股温暖的清泉缓缓的流入承佑的心底,春暖花开,十里桃花。承佑乱糟糟的心平静了不少。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承佑问。
小女孩哼了两声,不以为然的说道:“姨娘说我身上沾了晦气,她身上才晦气呢!”
“对,是她身上有晦气。”承佑笑了,他觉得着小女孩鲜活的表情很可爱。不像自己,明明年纪不大,却老气横秋。
“那你为什么会在这?”小女孩问。
“我一直在这里。”承佑有补充了一句,“主持把我捡回来养的。”
“哦。”女孩应了一声,突然笑的幸灾乐祸,“那你比我要惨,这里的东西难吃死了。”
承佑也不觉得恼,反而颇有兴致,和女孩开始聊了起来。两人你一句我一句,有时没话聊了,便静下来。想到什么,又搭上几句。
相伴,是为了打发时间,是为了让可怕漫长的夜晚变得有趣一些。
承佑这时就明白了这个道理,人,是不能只有一个的。
可惜,平静的日子并未持续多久。
一日,一名前来烧香的老太太突然死死的盯着他看。承佑觉得浑身不自在,那老太太一看就知道是自己得罪不起的人,衣着气质,非富则贵。光亮的发髻上插满了各式各样别致的金钗银饰。
老太太把他上下打量了一番,突然开口,“你,你是流风吗。”
承佑注意到了,老太太用的是肯定的语气。她的目光最终落在了他腰间的玉佩上,“你受苦了,我是来接你回去的。”
承佑全身发抖,冷汗直流,天旋地转,果然,他的报应来了。
老太太慈爱的摸了摸他脑袋,“从现在开始,你就是赵家唯一的嫡子,以后,你就是赵侯爷。”
承佑怕的一句话也不敢说,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最后,薛姑姑把他带进了房间。承佑从来没见过薛姑姑这么严肃的表情。
“承佑啊,知道嘛,从现在开始,你就是赵流风。承佑已经死了,掉到湖里淹死了。”薛姑姑一字一句的说话,每一个字都重重的砸在承佑的心头。
“赵流风没有死,不然大家都得死了,知道吗?”
承佑木讷的点了点头。
“承佑是个懂事乖巧的孩子。”薛姑姑摸了摸承佑的头。
赵流风被接回了赵府,风风光光。
“小心,别摔到了。”赵老太太慈爱的扶着赵流风下了马车。搀着赵流风的手,走到了淮南府门外。
“喜欢这里吗?”赵老太太笑着问道。
“恩。”赵流风淡淡说道。像是惊觉到什么,突然改口,歪嘴一笑,“够气派,爷喜欢。”
赵老太太皱了皱眉,这孩子小小年纪,竟带着些许纨绔霸道的味道。不过也好,这孩子越是不济,那些心怀鬼胎的东西越容易接受。赵老太太想想便释然了。
赵老太太牵着赵流风的手进了大堂,大堂里坐满了人。赵流风一进门,堂内的人齐刷刷看向他,或审视或打量。
“哟,这孩子是谁啊?”一名身穿素绒绣花袄的妇人迎了上前,将赵流风从头到脚看了一遍,感叹道:“好漂亮的孩子啊!”
“这是你叔母,流风,叫易婶。”赵老太太淡淡道,“这是流风。”
赵流风笑着朝易婶行了个礼。
易婶身后的一个小男孩突然窜了出来,比赵流风要高上半个头。居高临下的看着赵流风,挑衅的说道:“娘,这就是你说的那个野种?”
这话一出,在场的人神色各异。
易婶连忙捂住孩子的嘴,“盛君,别乱说话。”
“小孩子不懂事,小孩子不懂事。”易婶讪笑道。
赵老太太面色不善,她哪里看不出来,这是故意给赵流风一个下马威。
赵流风随意瞥了赵盛君一言,又想了想,突然冲了上前,当着大伙的面,就给了赵盛君一拳,“你说谁是野种?”
赵盛君哪里见过这等仗势,立马怂了。“哇”了一声,嚎啕大哭。
“嘿,你还敢哭。”赵流风怒极反笑,整个人扑到了赵盛君身上,对他又是一阵拳打脚踢。
这一切皆在火光电石间,堂内这么多人,竟没一个反应过来。
赵家亲属的第一个念头,竟然不是拉开赵流风和赵盛君。而是,我的乖乖哟,怎么招了一个不得了的瘟神进来了。
******
春去冬天,眨眼间,赵流风已经在赵府呆了三年了。
如今的赵流风身量拔高了不上,脸上的稚气也褪去了不少。如墨的长发高高束起,仅一戳乌发随意散落。整一个活脱脱的玉面郎君,翩翩公子。言笑吟吟,皆带着些许不羁,直教无人女子脸红心跳,芳心暗许。
赵流风在京都,可谓无人不识君。长了一张引人频频注目的脸,还净做些吸引人眼球的轻浮混账事,想不出名都难。
赵家的人头痛不已,却偏偏还拿他没办法。
赵流风一个人坐在轿子上。这顶轿子是按照赵流风的吩咐打造的,穷极奢华。走在路上,引人侧目的很。
坐在轿子上的赵流风敛起了笑意,疲倦的叹了口气。三年了,整整三年了,现在的他已经不是当初那个时刻提心吊胆,时时刻刻想着这件事如果是“赵流风”会怎么做,惶惶不可终日的小承佑了。
来到一个陌生的坏境,面对一大群不怀好意的人,他从不安害怕到无奈接受到奋起反抗也不过用了数月时间。
入戏太深,他甚至分不清他到底是赵流风还是自己了。
一开始,他极为厌倦自己扮演的这个角色,他似乎能时时刻刻感受到那个嚣张跋扈的赵流风在冷冷的注视着他,嘲笑他,你看,你不是讨厌我吗,你不是看不起我吗,现在还不是要成为像我一样的人。
到后来,他开始羡慕,羡慕这个能随心所欲,表达自己情感表达自己情绪的“赵流风”了。
他真的入戏太深了,分不清自己到底是谁。
因为压抑,埋在内心深处的东西似乎将要破土而出。这些年来,他时不时会想起死去的“赵流风”。他甚至觉得自己不仅夺去了“赵流风”的性命,还偷走了他的身份,他的家世地位,他的所有一切。
他快要喘不过气来了,赵流风忍不住把帘子撩起来透气,却无意中看到药房的一个身影,竟激动的不能自已。
“停下,快停下。”赵流风焦急的大喊,目光灼灼的看着不远处的那个身形。是她,他不会认错的,是他的寺里遇到的那个小女孩。赵流风甚至连手心都在冒汗。她还记得自己吗,一定不记得了,赵流风在心里叹了一口气,数不清的失落。
赵流风突然发现自己竟然有些害怕,所有他没敢上前。见女孩站在门外苦苦哀求,赵流风皱起眉头,“杜云,你问问到底怎么一回事?”
杜云虽有些纳闷,但还是前去打听。片刻之后,杜云折了回来。
“怎么回事?”赵流风心急如焚。
杜云愣了愣,答道:“没,没什么大事,只不过那姑娘想要买些药,却没带够银两。”
“我们带够了吗?”
杜云又愣了愣,暗自腹诽,侯爷你是不知自己花银子的功力,我们能不知道,能不带够银两吗?“带够了。”
“帮那姑娘付了。”赵流风淡淡道。
“啊?”杜云张大了嘴巴。
赵流风不耐烦的挥了挥手,“还不快去。”
“哦,哦。”杜云立刻转身,却又被赵流风给叫住了。
“你帮我向那姑娘问一个问题,如果已经抢走了一人的东西,没有办法还回去了,那她挥怎么办?”
过了一会儿,杜云回来了,他来带回了一句话。
她说:“如果是我,既然已经没办法了,那就好好享受吧。不过我相信,问这问题的人,心里已经有了答案了。”
赵流风听到杜云的转述后,整个人愣在原地,久久不能回神……
回到赵府后,赵流风整个人魂不守舍。杜云甚至怀疑,侯爷被妖精勾了魂去。
到了第二天,赵流风终于恢复了正常,不对,是又变的不正常了。杜云腿都快折了,最近侯爷也不知发什么神经,整日乱逛,像是要把整个京都翻个底朝天。
赵流风悔的啊,他为何不问问她姓名,若是再一次把她的音讯给丢了。他自己也不会原谅自己的。
“侯爷,咱们歇歇脚吧。”杜云愁眉苦脸的说道。
赵流风犹豫了一会儿,指了指不远处的茶馆,“就在那歇歇脚吧。”
杜云如获大释,屁颠屁颠的扶赵流风下了马车。赵流风进的是雅间,但茶馆不大,外面坐着的客人的讨论声,还是传了进来。
“你说那些个姑娘小姐是不是通通都瞎了眼啦?愿意嫁给赵家那纨绔子也不愿意嫁给老子我!”
杜云和赵流风的嘴角同时抽了抽。
“爷,别跟这些粗鄙之人计较。”杜云小心翼翼的说道。
赵流风淡淡的“恩”了一声,继续喝茶。
这时候,突然传来一阵女子的笑声。“若是我,也情愿嫁给赵侯爷,也不愿意嫁给你。”
“嘿,从哪里冒出来的小姑娘,真没眼光。”
杨枝犹豫了一会,开口道:“我是杨家二小姐,有什么麻烦,尽管冲我来!”
“哈哈哈……你这姑娘倒有趣,好,我记住你了。”
杜云小声凑过来说,“侯爷,又多了一个姑娘想要嫁给你呢。”
赵流风微微一笑,顿生好奇之意,往外一看,整个人如遭雷击。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杨家二小姐,原来是你,我记住了。
赵流风心微动,三遇佳人,你我终归有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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