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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雪
此后直到胡铮阳出院,何穆慕都借口在外地开庭,再也没有出现在胡铮阳的病房里。他不能容忍自己那天对谭泽所说的话,更不能容忍自己这么简单粗暴地去涉足胡铮阳的人生。无论那是一段友情抑或是爱情的最初,都是他应该祝福的,不是吗?
只是,胡铮阳却并不知道何穆慕心里的这些百转千回,只当他是真的忙,不能来也便罢了。
何穆慕离开后的第二天早上,胡铮阳一觉醒来,想起谭泽就要出院,便直接去了三楼的骨科病房。
跟着别的病人家属偷偷溜进了特需病房的大门,胡铮阳才发现,这里的病房房门都是紧闭着的,不像普通病房,只要一间间探头进去就能找到你想要找的人了。
于是胡铮阳就那么站在特需病房的走廊上,犹豫着要不要一间间敲开来问一下。她的新手机里并没有谭泽的电话,又怕被护士当成球迷给撵出去,一时间倒也忍不住有些左右为难。
就在胡铮阳来回徘徊的时候,走廊尽头的病房的门却突然开了。胡铮阳看到谭泽走了出来,一眼看到她,立刻眉眼弯弯地快走了过来。
走近了,谭泽却故意苦着张脸说:“他们赶我走了,你再不来,我就只好拖着行李去楼上找你了。”
胡铮阳笑道:“你连拐杖都不用了,他们可不是要赶你走?”
胡铮阳一说,谭泽才意识到自己心急出来等胡铮阳,连拐杖都忘了拿了,只好尴尬地笑笑说:“是我忘了。”
胡铮阳扶住谭泽说:“不知道你的腿金贵么,走吧,右腿别使劲,力气放到我身上。”
谭泽看看胡铮阳搀扶着自己的手臂,想说不用,话到嘴边,却变成了一句“谢谢”。只是他不舍得把重量全架到胡铮阳身上,便只用一条腿使着力,慢慢地走了回去。
走进病房的那一刻,胡铮阳不由得愣住了,房间里竟坐了满满一屋子人,除了斯小宁、卫度、史劲松,还有致远队几个不常上场的年轻球员。
看到胡铮阳搀扶着谭泽进门,斯小宁首先起哄起来,说:“老谭,你什么时候交的女朋友啊,保密工作做得这么好!”
卫度也说:“是啊是啊,还不快给大家介绍一下,能让咱们老谭成功脱单,那可不是一般人啊,厉害!厉害!”
胡铮阳只觉得满脸通红,头都抬不起来,又不能松手,只好加快脚步扶着谭泽在床边坐下来,这才赶忙转身想要逃开。
谁知道才转过身去,胡铮阳便看到自己的手臂被谭泽不假思索地一把拉住,只微微地一用力,便拉得自己在他身边坐了下来。
谭泽俯身,小声而温柔地在胡铮阳耳畔道:“他们开玩笑开惯了,没个轻重,你不要理他们,回头我会跟他们解释。”
胡铮阳也只好小声道:“我不知道那么多人送你,我先回去了。”
谭泽问:“今天的水还没有挂吗?”
胡铮阳点了点头,谭泽便不再挽留,拿起拐杖道:“我送你回去。”
无视胡铮阳的连连拒绝,谭泽坚持把胡铮阳送回了六楼病房,直到看着她挂上水才起身离开。
再回到自己病房,谭泽便看到一群人拉开了三堂会审的架势,一个个翘首以待地盯着他看着。谭泽也不理会众人,扔了拐杖,斜斜地靠在床头,懒洋洋地问:“你们到底是不是来接我出院的?”
斯小宁嘿嘿一笑,说:“也不差这一时半会,你总得先告诉我们,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才行啊。”
卫度也说:“老谭,我们这可是头一回见你身边有女人,你要不说,可也就太不够意思了。”
就连史劲松都在一旁连连点头,说:“是啊,是啊。”
谭泽只好无奈地叹了口气,果然八卦之心,人皆有之,且不分老幼,无论男女。
最后,谭泽只说了两个字:“出院”,便径自扬长而去了。
都是知道谭泽脾气的,自然谁也不敢真的逼问下去。
只能把好大一个谜团生生地藏在各自心里了。
出院后,谭泽依然每天一早拄着拐杖来医院看望胡铮阳,陪着她吊水,也陪她在花园里晒一晒太阳。胡铮阳喜欢听谭泽说那些小时候在少体校的故事,喜欢那些故事里大男孩们独有的顽皮和恶作剧,更喜欢那些故事里,会有她不知道过往的那个少年的浓浓淡淡的身影。
有时候,也会有球迷认出谭泽,请他合影签名。谭泽从来都不拒绝,完全不是传闻中那个冷酷而不近人情的球星的形象。胡铮阳忍不住好奇,问他为什么和自己听说的全然不同,谭泽只是撇了撇嘴说:“我是不爱搭理球迷,不过,这儿是医院,来来去去的不是病人就是病人家属。都是离生生死死最近的人,提一点小小的愿望,我又有什么权利去拒绝呢?”
胡铮阳忍不住深深地看了谭泽一眼,原来这个男人,并不是生性冷漠,只是把自己的感情都深藏在了心里,爱与恨,生与死,功与名。
胡铮阳的身体恢复得很好,又过了一个礼拜,医生便通知胡铮阳可以出院了。谭泽带了一束百合来接胡铮阳,胡铮阳接过花,道了谢,便上了等在门口,送谭泽过来的那辆车。
只是跨进车门的一瞬间,胡铮阳便愣住了,她看到驾驶座上的那个男人回过头来,只淡淡地望了自己一眼,自己的全身便倏忽凝固在了那里。
湖畔醒来的一刻,那眼前的眼,唇边的唇,在心里镌刻了一遍又一遍,如今,就这样生生地撞入了眼帘。
一旁,一个轻柔的女子的声音响了起来:“咦,谭泽,这就是你女朋友?”
胡铮阳回过神来,这才看到副驾驶座上,正是那天陪伴在祁跃身边的那个长发飘飘的清妍的女子。
谭泽奇怪地问:“你们认识?”
那女子道:“见过。”
那女子还要再说什么,祁跃已经发动了汽车,问:“去哪儿?”
谭泽回头看向胡铮阳,只见胡铮阳抱着花,怔怔地坐在那儿一言不发,便问:“回学校吗?”
见胡铮阳还是没有反应,谭泽伸出手臂,揽在胡铮阳肩上,轻轻地拍了拍,问:“怎么了?”
胡铮阳的目光在祁跃和那女子身上逡巡了半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是轻轻地摇了摇头。
阖了阖眼,胡铮阳把自己的身体向后靠去,才发觉自己落在了一个有力的臂弯里。那手臂稳稳地托着自己的身体,竟让她多少生出了些许力气。
胡铮阳忍不住感激地望了眼谭泽,倒把谭泽看得有些莫名其妙,随手给她理了理垂落在额角的发丝,问:“是不是不舒服?要不要请医生再看一看?”
十多天的朝夕相处,彼此之间早已经熟稔默契。胡铮阳被谭泽眼底的情意惊醒,终于彻底清醒了过来,说:“我想走回去。”
谭泽毫不犹豫地说:“我陪你。”
胡铮阳点了点头,推门下车。她的行李很简单,只不过一个瘪瘪的双肩包而已。谭泽拿起拐杖跟着下车,前排那女子有些不悦道:“我下午还有两个会,我和祁跃先走了。”
谭泽拍拍祁跃道:“你送岑染吧,谢了老祁。”
祁跃点头,正要开动汽车,一回头,目光不经意地落在窗外那个女孩的身上,脚踏在油门上却再也踩不下去。
是飘起了雪花吗?那个清瘦纤弱的身影,就那么高高地扬着头,向着天空的方向,伸出手,等待着那些洁白易逝的精灵飘落到自己的掌心。
她的睫卷卷翘翘,仿佛婴儿般纤细盈长;她的眼清澈明亮,仿佛初雪般不染尘埃;她的唇小巧嫣红,仿佛花朵般含苞欲放;她的颈光洁柔软,仿佛天鹅般优雅宁谧。
一瓣又一瓣雪花,盘旋飞舞,落在她的发上,手上,落在她温暖的脸颊上,瞬间便化作了小小的晶莹的水滴。
是消失的那一瓣雪,还是化作了相思泪?
祁跃只觉得自己看得痴了,许久,才听到史岑染心急地说:“一会儿雪大了就难开了,我们赶紧走吧。”
她何曾没有看到祁跃目光着落的方向,只是因为知道谭泽和她的关系,却也没有多放在心上。
祁跃点了点头,汽车驶出的瞬间,他看到那个女孩轻轻地托住一瓣雪花,回过头,一瞬不瞬地望着自己。
他清清楚楚地看到她眼角的那一滴泪,瞬间便落进了他的心底。
直到祁跃的车驶出自己的视线,胡铮阳才听到谭泽在一旁问:“冷吗?”
胡铮阳摇了摇头,只是望着手心里那一摊小小的水渍,自言自语地说:“为什么和想象的那么不一样?”
谭泽奇怪地问:“什么不一样?”
胡铮阳木然地笑了笑,并不回答,只是握起拳,轻轻地将那摊水渍拢在了手心。
为什么明明站在你面前,却依然隔着千山万水,依然不能说出我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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