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平风雅

　　“小雅。”苏北平握住她的手。“坐一会儿吧，站着脚不疼么？”
　　“我没事。”陈小雅不安地踱着脚。“你把钱包给我，我去给周总办住院手续吧。”她实在是不想等在急救室外面。
　　“好。”苏北平掏出钱夹给她。又把外套脱下来披在她身上，挡住她身上的青紫。“你去吧。我在这等着。”
　　陈小雅转身要走。苏北平拉住她。
　　“怎么了？”陈小雅看着他。
　　她披着他的衣服，袅袅婷婷站在那里。大概是折腾了一晚上，眼底下有些青，发丝也有些凌乱。但任凭她怎么着，他就是觉得看不够。
　　他冲她笑笑：“你今天太美了。我都没能好好看看你。”
　　陈小雅终于也笑了，故意说：“你是不是怕我偷刷你的信用卡啊？”
　　苏北平“扑哧”一乐儿：“我的就是你的。爱怎么刷怎么刷！”
　　陈小雅到医院的窗口办了手续。。
　　苏北平的钱夹里有张黑白的合影，一对年轻夫妇，抱着一个白胖胖的小宝宝。男的高大英俊，女的温婉秀美。两个人穿着中式的服装，像是民国旧画儿上走下来的。男的跟苏北平很像，正微笑着看向抱着孩子的妻子。女的长了秀气的鹅蛋脸儿，乍一看倒跟陈小雅有几分相似。
　　曾是多么美好的一家人啊。陈小雅摸摸照片上小宝宝圆鼓鼓的脸。
　　办完手续往回走。苏北平一个人站在走廊的落地窗边。红红的“手术中”指示灯仍然亮着。
　　陈小雅把钱包递给他：“原物奉还。”
　　苏北平笑笑把钱包接过来：“可能还有一阵子。我先送你回去。”
　　陈小雅点点头。
　　“Sue！”一个瘦削的身影从走廊另一端奔过来。
　　陆潇也还是那身黑西装，脸色白得跟Joanna有一拼，颧骨上隐约有块淤青，离近了还可以闻到浓浓的酒味。
　　“她怎么了？！一小时前她还好好的！她到底怎么了？！”
　　“你来得挺快啊。”苏北平看看他的脸。“她跟你动手了？”
　　陆潇点点头：“我没事。我只想知道她怎么了？！”
　　苏北平冷冷地看着他：“谁管你有没有事。我跟你说过离她远点儿。你非死缠烂打激得她动手。她要是有个好歹，你就是肠子悔青了又有什么用！”
　　陆潇捉住苏北平的胳膊：“她……”
　　“我怎么知道！等着！”苏北平甩开他的手。“医院是你家的，要问什么自己问去！”
　　陆潇一来，苏北平倒不好走了。三个人在走廊里沉默地站着。苏北平对小雅歉意地笑笑，握住她一只手。
　　陆潇扫了他们交握的手一眼，皱了皱眉却没有说话。
　　手术室的门开了。一位白袍的女医生走出来。
　　“许阿姨，乔乔怎么样？”陆潇忙不迭迎上去。
　　“少爷？”女医生摘下口罩上，诧异地看着他。“您怎么来了？哦，对了，周小姐是您的妻姐，我倒忘了……”
　　陆潇脸上闪过一丝尴尬：“她……怎么样？”
　　“您别担心，我已经给她检查过了，她的情况现在已经稳定下来了。”女医生转向苏北平。“这位先生，不是我要说你。太太既然怀了孕就要体谅，就算两个人要生气，你也不能跟她硬顶。她怀着你的孩子，是孕妇，怎么就不能让着点儿呢？她现在是情况稳定了，可要是再来一回就难讲了。多危险啊！再有下次大人孩子都会有危险的！……我留她在手术室里再观察两个小时。如果没有什么情况就可以转去普通病房了。记住，千万不能再刺激她了，知道吗？”
　　苏北平连连答应着：“许医生，您是权威，乔乔就拜托您了。”
　　许医生点点头，向着陆潇笑笑转身又进去了。
　　陆潇和陈小雅都呆站着。早在听到医生说“怀孕”的时候，陈小雅就觉得好像被一大桶冰水浇了个透心凉，这会儿人整个是木的，半个字也说不出来。
　　“Sue，乔乔……怎么会怀孕？”陆潇问，脸更白了。“孩子……是谁的？”
　　“你说呢？”苏北平看着他面无表情。“你刚刚听到医生讲的了，她现在受不了刺激，你这段时间别再出现了。就算……是为了她好。”
　　陆潇双手抱着头：“我知道了。她真的，是不要我了。”
　　陈小雅看着他摇摇晃晃地贴着墙，慢慢一步一步地消失在走廊尽头。他那双漂亮的眼睛里，可能曾经是充满傲气的，可能曾经是神采飞扬的，可能曾经为了周慕乔亦嗔亦喜亦悲亦怒。然而现在空空洞洞，只剩下绝望。
　　这么着一比，自己好像还要好过他。
　　她不绝望，只是累。
　　“我们也走吧。”她说。“实在是晚了。”
　　“好。”苏北平牵过她的手。她的手指冰凉。
　　“小雅，”他抬起她的脸，“让你看到这些真的对不起。但是请你相信我，好不好？我跟你保证，孩子跟我没关系。但是周慕乔，我得护她周全。”
　　跟你没关系，难不成跟陆潇有关系？Joanna对着陆潇连个好脸色都没有，如果孩子是陆潇的，她又怎么能狠得下心不要孩子的爸爸？
　　逻辑不通。
　　可陈小雅已经累得不想去分辨是非真假。
　　“走吧。”她扯出一丝笑容。“真的累了。”
　　车子到了楼下。陈小雅低低说了声“谢谢”，拉开安全带就下了车。苏北平看着她离开。路灯把她纤细的影子拉得很长，看起来格外落寞。他想说什么，但是最终还是由着她一个人上了楼。
　　陈小雅听着他发动车子离开的声音，心里钝钝得疼。收敛了心情换了套衣服去接骐骐，骐骐已经早就在对门儿孙奶奶家睡着了。
　　陈小雅谢过孙奶奶，抱着骐骐回了家，把骐骐小心地放在床上，盖好凉被。骐骐睡得香甜，长长的睫毛下一轮月牙儿一样的影子看起来真可爱。
　　苏北平真真假假，她实在无从判断。从一开始她就拒绝他，不是因为断定他对她不认真，而是他早就乱了她的心，她不想跟他走到覆水难收的那一步。唯一可以确定的是如果他真的要伤害她，她连招架之功都没有。
　　要，与不要，这是一个选择题。但是选择权却由不得她。
　　还好，总还是有骐骐陪着她。
　　第二天上班，原本要开的项目会被推迟，听说是因为苏北平身体不适，没来上班。
　　陈小雅知道他为什么不适，却半个字也没说，只是难掩心中一片萧索。
　　第三天，第四天，第五天……好像每过一天，她对他的心就冷了一分。第五天晚上，她对着镜子里的自己说，就这样吧。
　　第六天的时候老许拿了叠文件给她。
　　“最近BOSS忙，总不露面儿。但是项目的事儿呢耽误不得。”老许说。“我电话已经跟他沟通了细节。这些是要他亲笔签名儿的。你跟他熟，送过去到他家给他签好了再拿回来。”
　　“行政部不是有专人递送文件么？”陈小雅不情愿地问。
　　“我哪知道？苏总点名让你送，你就给送去吧。”老许看看她。“你说你这几天，哪有个笑模样儿？闹别扭的时候，心烦的可不只是一个人。我是男人我知道，有时候呢，女孩子给个笑脸儿，搭个台阶也就下来了。不是我说你，你这个倔脾气，让别人难受自己也不好受。就这么怄着，两个人都不高兴，何苦啊？你说是不是？”
　　“老许你是不是我领导？又乱编排人……”陈小雅嗔他。
　　“哎哎哎，我说你就保持这个表情，对，就是这样。到苏总面前一站，保证不用说话事情就解决了！”
　　“哎呀我跟他真没怎么样！”
　　“是吗？可是我看着不像嘛。上次一起去查工地，才几天的时间啊？倒是有一大半都拉着我问长问短。不是对你上心是什么？虽说他有钱有势看起来不好高攀，可是他也是个未婚大龄男青年嘛。你一点儿机会不给，不是歧视有钱人么？”
　　陈小雅楞被他说乐儿了。
　　“好了好了。快点儿去吧。这些文件今天必须要传回集团的。”
　　陈小雅只好背上包出门。
　　到了苏北平公寓门前按门铃，却是Joanna来应门。长睡衣穿着，看着脸色还过得去。
　　陈小雅唬了一跳，赶紧说：“周总，您出院了啊？快点儿躺着去吧。”
　　“我没事儿。你来找苏北平？”
　　陈小雅赶紧晃晃手里的文件袋：“有文件一定要他签，我就送过来了。”
　　她把文件袋放在门口鞋柜上，扶着Joanna进房间去躺下。一边絮叨着：“您这种情况，没事儿千万别起来，能坐着别站着，能躺着就别坐着。大夫让卧床静养了吧？一定得听大夫的，躺过三个月，就万事大吉了。”
　　Joanna叹口气：“躺得我腰都断了……”
　　“那您也得忍。这不是特殊时期么。您可以听听歌啊，看看杂志啊什么的，转移转移注意力。这是大事儿，可别一个不留神伤了身体，到时候后悔就晚了。”
　　“Cecilia，”Joanna看着她，“你多大？”
　　“我？”陈小雅让她问得一楞。“24啊。”
　　“你说你比我还小四岁，怎么这么婆妈啊……”
　　好心好意倒被说婆妈。陈小雅暗叹千金小姐难伺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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