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的过敏原

　　为了减轻东隽的压力，更是为了让他看到我也很努力，我开始找工作。自从那次争吵过之后，我们再没红过脸，我也不再那么疑心疑鬼。
　　我的新工作在一家报社，面试顺利得出奇，可正式工作之后才发现是个苦差事——为周刊拉广告。
　　我打了无数个电话都不出预料地被拒绝。有的人回绝得还比较客气，有些人直接臭骂我一顿。我上门去拜访，往往也是无人理睬。
　　工作了两个多月，我一个业务也没接到。换作以前，我肯定满不在乎，拍拍屁股辞职不干。可是现在不同了，我知道自己不能一直那么任性下去，而且我也不甘心每一份工作都以失败收场。
　　我的新boss姓韦，大家都叫他韦Sir，是我们这个部门的头儿。他是个很注重细节的男人，整天打扮得鲜亮，在大办公室里走来走去。他是出了名的完美主义者。即使是最挑剔的客户,他都可以顺顺利利地摆平。
　　转眼三个月试用期快到了，我虽然遭尽白眼，也没为周刊拉来一个广告，心力交瘁之余才深深体会到兆东隽往日的不易。而他为了我失去了一切，不得不重新开始，让我感激之余更多了一份心酸。
　　我没有完成业务，试用期更是薪水可怜，几乎什么都不够。虽然东隽忙于参加补习班为考试准备，但看我每日愁眉苦脸的回家也知道我工作不顺利。他从不多问什么，只是不声不响地安排好两个人生活的开支，有了空就尽力陪我，让我开心。
　　就在试用期即将接近尾声的一天，韦sir把我叫过去。我知道该来的躲也躲不掉，硬着头皮跟他进了办公室。
　　“这是我手头准备跟进的一家公司，对你来说应该比较有优势，如果你连这家的业务都谈不下来，那试用期之后你就不用来上班了！”
　　韦sir说完，丢了一份文件给我，我正要表示感激，一看中琛那两个硕大的字就全咽了回去。
　　“我看过你的简历，这是你的老东家，总有一两个熟识的人吧。”韦sir自顾自说，“我看你这段时间很努力才教你，干我们这行的，没有一点关系做敲门砖是不行的，像你那么贸贸然上门拜访，成功率基本就是零。干一行总有一行的规矩和窍门，以后自己慢慢学。”
　　韦sir一番话让我本已松开的手指又捏紧了，我迟疑了片刻，终于下定决心点了点头，道了谢转身出去。
　　我回到家，东隽已经做了饭等我。我抱歉地扮了个鬼脸，终究我还没成为一个合格的女朋友，家务烧饭还是一窍不通。
　　“快来！有你爱吃的牛仔骨！”他一边说一边倒红酒。
　　我闻到牛仔骨焦香的味道，一肚子的烦恼全散了个干净。“今天是什么好日子？”我边洗手边问。
　　“你老公我的生日！”
　　我失声叫出。
　　他说得那么平静，把我愧疚得要死。当下跑过去，腆着脸卖乖，“小女子罪该万死！”
　　他撇了我一眼，趁此机会蹬鼻子就上脸，“早上你出门的时候我还怀疑你是不是故意装不记得给我一个惊喜，原来是真忘了，空着手就回来了！”
　　我不好意思地在他面上啾了一口，抓起包往外跑，“我去楼下买只蛋糕回来！”
　　他也不说话，笑着摇摇头。我知道他当然不会为了这点小事就真的生我气。
　　我刚换好鞋子，就听见他幽幽在我身后说，“这两个星期看你每天回来都无精打采的，我就没提要求，今天晚上你可逃不了了！”
　　我刚想告诉他今天特凑巧不方便，转念想想还是吃完我最爱的牛仔骨再说这扫兴话，于是拿起钱包出门买蛋糕去了……
　　晚上，洗漱完毕的东隽发现我翻箱倒柜，掏出一袋卫生用品去浴室，那目光差点刺死我，我权当没看见，晃着吃得鼓鼓的肚皮，哼着小曲去洗澡。
　　“对了……”我从浴室探半个脑袋出来，“有件事我想告诉你。”
　　“什么？”他没好气地打开了电视机，电视里居然爆出一个女人被男人热吻时发出的娇嗔，他呆了呆，果断换台，而后特幽怨地看了我一眼。
　　我忍住笑，“说正经的，明天我可能要去中琛。”
　　“去干什么？”他这才认真起来。
　　“韦sir要我去谈广告。”我老实回答，“你说我去还是不去？”
　　“去怎样？不去又怎样？”
　　“去的话不知道该找谁谈，也不知道能不能成，不去那肯定就是被赶回家吃你的闲饭啦！”
　　他看看我，第一次对我的工作发布意见，“这工作你这么用心，我不会阻止你去的，不过我建议你先去找王韬，如果你想绕开那个人的话。”
　　最了解我心思的非眼前这个男人莫属，我的确想在不惊动林锋的情况下试试能否谈成这笔广告，毕竟中琛的规模那么大，林锋并不是事无巨细都管。
　　第二天，我如约到了中琛，王韬说在老地方等我，可他没说如今他已经是销售部的经理。我一进门就被小灿认出来，大呼小叫地喊大家来看。我原本就心虚，被他这一嚷嚷，吓得腿肚子一哆嗦，立马扫视办公室一周，除了小灿，只有杜文浩，苏素两张熟悉的面孔，另有两个人好像是新来的。
　　听到动静的王韬从经理办公室出来，冲大家招招手，“都回去干活！”然后示意我跟他进去。
　　那间办公室曾经是林锋的，如今看王韬坐在桌子后面的感觉怪怪的。我扑哧一笑，“韬哥，升官了？赏顿午饭吃呗！”
　　王韬拿手点点我，“别跟我贫，说，今天来到底什么事？”
　　我从包里掏出名片和周刊，王韬看了看大略就猜到了。他抬眼看我，“你现在跟兆东隽怎么样了？”
　　我不好意思地抬起左手，张开五指。他看到我手指的戒指，哦了一声，愣了一下才笑着说，“你们俩速度够快的啊！”说到这里，他指了指我刚递给他的周刊，“这事要换别人来，我打个招呼就八九不离十，不过因为是你，恐怕有点悬。”
　　我急了，倾过身子问，“为什么呀，大哥？妹子我这个月再交白卷，就要被扫地出门了，您不能见死不救啊！”
　　王韬摆了摆手，示意我听他说。“这事绕不开一个人，你知道谁管这事吗？”
　　我脑子里打了结，乱了，懵头懵脑地问，“林总吗？”
　　王韬瞪了我一眼，“林锋现在是公司总经理，你知道吗？”
　　“知道。”我点点头，“之前已经听说了。”
　　“那你知道方振禹是总经理助理吗？”
　　“助理？”我咧嘴露出一抹讪笑。
　　见我表情怪异，王韬说，“想什么呢你！不是你之前干的那种助理。他这个助理是有实权的，总经理管不过来的事都归他打理，你这事，绕不过他这关！”说完，他指指外面苏素的位子，“我可先声明，他俩已经领了证了，你可别使美人计！”
　　我一歪脖子，“嘁，至于么！”
　　“他办公室在二十层，跟林锋在一起，我陪你上去还是你自己去？”
　　我想了想，“你给我打个电话，我自己上去！不过可别说是谁，我怕他一听说是我就找借口不见了！”
　　王韬这才四平八稳地拿起了电话，跟方振禹简单说了一下，我拿起包准备告辞，他突然问我，“你去年是不是跟林锋一起和钟家人吃过饭？”
　　“那事吧是这么回事……”我一边说一边极速在脑中过滤一遍哪些话不能说，拿定主意才接下去讲，“那天不是钟大小姐带男朋友回家吃饭嘛，我被林总临时拉过去顶包。”
　　王韬若有所思，望着我呵呵一笑，“还真是你。”
　　我觉得他笑得有点蹊跷，却被他催着去楼上，“你快去，快到饭点了，你要是搞不定，中午我做东，请你俩一起吃个饭，你们这个结也该解了！”
　　我一听，立即喜笑颜开，“东隽就说来找大哥肯定没问题！”
　　王韬翻了翻眼睛，“马屁拍得不错。”
　　.我去二十楼，没想到刚出电梯，就碰上方振禹从办公室里出来。他看到我一惊,脸上流露出一丝疑惑的表情。
　　“好久不见，刚才王韬说的人就是我！”我只好冲着他笑笑。
　　方振禹和以前一样文质彬彬充满了书卷气，不仔细观察不会发现他眉宇间淡淡的疲倦和言行间的客套世故。他很快恢复了常态，对我说道，“进来吧，我一会儿要去开会，我们有二十分钟。”
　　我跟着他径直进了办公室,。这一层我以前从来没有来过，经过总经理办公室的时候，我特意多留心了一下。门是关着的，似乎并没有人。
　　方振禹的办公室跟楼下王韬的办公室差不多大，但陈设要好一些，或许是新装修过，房间里还有一股淡淡的油漆味。正中的办公桌上摆着一束紫丁香。方振禹故意不理会我疑虑的眼神，匆匆忙忙和我说了几句，便做出要送客的架势。
　　我被人拒绝惯了，知道这代表什么意思。我站起，艰涩地苦笑，“听说你结婚了？”
　　他停滞了一秒，放缓了动作，然后点了点头。
　　“王韬说我来谈恐怕没戏，我还不信，我以为我们至少还算有点交情。”
　　他忽然怪腔怪调地笑了两声、“这点小事，对你来说有什么难？只要背着兆东隽打个电话，他还能不帮你吗？还记得总经理办公室的电话吗，要不要我告诉你？”
　　他头两句话我还听得一头雾水，等他讲完，我才顿悟他说的人是谁。我从最初的震惊中理了理思绪，试图澄清一下。
　　“你不是也听说那件事了吧？”
　　方振禹不动声色。我接下去说，“刚才在楼下王韬也问我去年我跟钟家人吃饭的事，我其实就是跟林总去装装样子，男人都很要面子的不是吗？”
　　他嘴唇翕动，“我不知道什么吃饭的事，我只知道你跟林锋的关系不简单。”说到这里，他垂下视线，避开我的目光，“你刚才也说，男人都要面子，你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跟兆东隽卿卿我我的时候有没有想过我的脸面何在？！你不喜欢我可以，可为什么要用这种方式让我难堪？！”
　　他不自觉提高了声量，似乎意识到自己过于激动，他低头，克制了几秒，然后才接下去说，“这些就算了，我想不到你居然暗地里跟林锋还……，我一点没看出来你是怎么跟他好上的，我还真以为兆东隽是被我整跑的！没想到我才是那个最无足轻重的人。我想挣回自己的面子，原来是成全了别人。我蠢得像个跳梁小丑，这一切，都是因为你！”
　　他的指责让我百口莫辩，我看着面前的这个人，陌生的距离在我们之间无休止地扩展了开去。娇艳的紫丁香在我们之间散发着幽幽的哀思，把我的记忆拉回了许久之前，那时我还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女孩子，痴痴地等待着每个周末的惊喜，把它当成了生活的希冀……
　　我起身拿起包，对他说，“你这么讨厌我，我也觉得很难受！”我抬起了眼帘，望着他，几颗水珠不争气地挂在我的睫毛上。
　　他定定地看着我，紧闭的双唇苍茫一片惨白。我转身离去，他好像才反应过来，冲着我的背影低声说，“把你的名片拿走，去那边办公室找他！不管你用什么方法讨得他的欢心，只要他点头，我就一切照办。可是在我这里，你别想得到任何东西！”
　　我顿时被这句话激怒了，他说得实在太过分，欺人太甚了！我似乎感觉到血液在皮肤之下沸腾，周身被火灼烧一般刺痛。
　　“方振禹！如果事情真像你想的那样，我为什么要来找你，而不去找他？”我擦掉涌出的眼泪，继续说，“我从来没有跟林锋在一起！东隽被你害得被公司辞退，我们都没有怨恨过你！现在我们快结婚了，你跟苏素也很幸福，我们大家都过得很好，你为什么还纠结在以前的事情里头不放呢！”
　　“我们把话说开，你难道就光明磊落了？我手受伤住在医院的时候,你突然就消失不见，再也不跟我联系了。是不是因为你察觉到我和林枫之间微妙的关系？你决定前途是比爱情重要的，所以你放弃我了。你一直都是这样，在我被钟美嘉欺负的时候，在我被人误解的时候，你都选择了袖手旁观，每一次，在我最需要帮助的时候,你都选择了保护自己！你根本没有资格对别人做任何评判!”
　　方振禹听完，怔怔地看着我许久，白皙的脸色泛起一片难堪的红晕。他跌进了椅子里，摘下眼镜揉着眼窝，半晌不说话。
　　我拿起名片和资料往外走。他突然叫住了我，低低地说，“把东西留下，我会送给他看。”
　　我犹豫了片刻，才回去放下了手里的东西。我咬了咬自己的嘴唇，缓缓地说，“不要让他知道是我，如果让你为难，这事就算了。”
　　. 方振禹的脸上掠过一丝错愕，停了停，他说，“你为什么不选择林锋？你的日子会好过很多！你以为感情真能当饭吃吗？”
　　我苦笑，指着玻璃墙外苏素慢慢走进的身影，“女人就是这么傻啊，没爱情没钱的时候当然选有钱的，可要是让她在爱情和金钱之间选择，大多数还是会选爱情，更何况又不是选爱情就会饿死，何必为了多几张存款，多几套房子就勉强自己呢！”
　　“可是，男人未必也这么傻。”方振禹沉沉的说，似乎在暗示什么。
　　我正在想他这句话的意思，王韬已经领着苏素走了进来，一看这情形，问，“谈怎么样了？走，一起吃饭去！”
　　我还想推辞一下，没想到方振禹一口应了下来，把桌上的东西收拾收拾，“走吧，我请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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