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茕茕白兔
自对岸徐来微微清风,席卷着淡淡花香向坡上袭来,萤火团成小点停留在草叶上时隐时现。
沈眉宜下意识缩了缩身子,未曾想此番等到风停,都没感受到一丝一毫的寒意。
她似有所觉般抬起手腕,但见本是剔透白净的玉镯内部,不知何时泛出浅浅嫣红,似缕缕细微的血脉。玉器固有的寒冷消失不见,只剩下忽如其来的温暖,透过肌肤流窜至全身每一寸。
倘若这镯子能起御寒奇效,何以先前在树下那么久都没有动静?沈眉宜如是想到。再忆起泽止赠她此物时叮嘱的话,顿时醒悟过来,看着那些无风自摇曳的花朵,神色复杂。
“花香迎客固然好,但添了其他气味,总会坏了本真。”
泽止从容地向前迈了一步,尚未静下来的野花顷刻间就停住不动,平静的溪流忽然升腾起两股水花,彼此交相缠绕似藤蔓般攀着虚空向上,却又在下一瞬破碎成淅淅沥沥的雨,掩去了残留在空气中的香味。
屋中女子放下红木梳,随手拉开妆奁上的小屉子,在里头专心挑选着珠花,说:“看来是我待客不周了,还望二位……勿怪。”最后二字捎带了几分轻蔑,说得极为云淡风轻。
珠玉碰响声中,漫天雨水突然变了势头,化为千针万箭斜斜射向立在坡上的二人。
几乎在同时,泽止侧步将沈眉宜护在身后。
霎时间,周遭倏地狂风大作,无数树叶从枝干上被强行剥落,自他二人左右穿过,汇聚于虚空之中,井然有序的筑成一道密无间隙的高墙,饶是那由雨幻化的针有多尖箭有多锐,一时间居然都难以刺入分毫。
沈眉宜微愕,继而秀眉皱起:“这就是你的弥补?”
“当然不是。”回应她的却是泽止。
沈眉宜没说什么,静静看着他衣袂翻飞的身姿,目不转睛。
待到确定针雨停息,泽止抬起手,叶墙随之膨胀、分散,环绕在被定在空中的千万根利针边上,完完全全将之包裹后,又骤然化作一条长龙,夹着劲风猛然冲向远处的竹屋。
这番举动无疑触怒了女子,只听她高声喝道:“放肆!”
屋内黑暗了一瞬,突然又大亮起来,原本端坐在窗边的人,此刻正立在敞开的门前直视他们。
在她现身那一刻,沈眉宜才明白为何心思单纯的叶庄,会将这位女子认作是神仙。
不仅仅是因为她的法,还有她身上那恍若与身俱来的高贵,让她纵是穿着一身白裙站在那里不动,也能让人误以为是哪位达官贵族府邸的女眷。若非那双剪水双瞳与常人有异,只怕谁也不会相信,眼前的她便是镇上口口相传人尽皆知的精怪鬼魅。
“你们究竟是何人?又是怎么闯进来的?”
见女子没有还手的意思,泽止抬起的手随意划向一旁,飞龙在离女子不到三寸的地方停下。
“是在下冒昧了,还望姑娘勿要怪罪。”
女子冷哼一声:“你这是在讽刺我?”
沈眉宜心说:这不是圣贤有云,做人要懂得“礼尚往来”吗?
泽止收回手,盘踞在空中的飞龙围着竹屋绕了片刻,一头钻进了溪流中消失不见,从始至终,未置一词。
感受到那股强大的威压消失,女子冷峻的脸色略有缓和:“同样的话,我不想说第三遍。”
无人应答。
沈眉宜看向泽止,却发现他也在看着她,两人对视了一会儿,沈眉宜不得不上前,硬着头皮开了口:“我叫沈眉宜,旁边这位是我朋友,泽止。至于为何会误闯此地……”她顿了顿,尴尬道,“乃是因为天太黑,林子太大,一时不慎就迷路了……大概。”
落在她身上的那道清冷目光移开了。
沈眉宜瞥了眼边上这个人,心里怪道:虽说这借口找得委实太假,可你有必要叹气叹得这么无奈吗?
她尽量做到镇定如常地撇过脸去,极为认真地眺望草木幽深处,压根儿不理会那轮高悬在天上,且丝毫未被流云掩去银辉的皎月。
“这世上的借口我听得多了,不过如你所言这般拙劣的,倒是头一回听见。”
对于她的话,沈眉宜装作没听见。
“在下也是头一回见到,明明自身修为已能随心化作人形,却还残留着原形不肯藏匿的妖。”
凌空飞刺过来的几片细长草叶,锯齿边缘黑得诡异,像是淬了剧毒。
泽止负手任由它们逼近,待到那毒叶距离它五步之遥时,才收起散漫模样,唇边扬起细小弧度。
他什么也没做,却让那本是挟着凌厉攻势的草叶,顿时被卸去了所有力道,在空中颤抖飘摇着几欲坠落。很快,又恢复如初,只是调转了方向,直直飞回伫立在门前的女子面前。
女子眼眸一眯,闪身要躲,怎奈身体却忽然间动不了,下一刻,草叶擦过她脸颊,飞速消失在房内。
泽止缓缓道出未尽之言:“又或者……是根本无法藏匿。”
女子愤恨地瞪着他,捂着脸,不发一言。
沈眉宜看不清她到底是何神色,但眼下气氛让她浑身上下都不自在,于是压低了声音,问:“难道是修为不够?”
泽止没有答。
“你们是那些人请来的收妖师?”
“不是。”
“云游的修道者?”
“也不是。我们只是为了救叶庄而来。”泽止眼神一深,“你不也是吗?”
此话一出,本来上有些不耐的女子,忽然就安静了下来,动也不动。
她望着泽止,泽止也望向她,谁也不说话。
……
“为什么我们要一直隔空对话?”
泽止偏头看着终于忍不住出声的人,终年堆砌着的淡漠松动,笑意顿时在他唇角边漾开,眼底明明白白流露出一丝情绪——你不会现在才发现?
沈眉宜扭过脸去。
女子沉声问道:“你们知道些什么?”
见对面二人不答,女子沉默了会儿,许是在斟酌什么。
过了一会儿,就见她忽然长袖一挥,一条小径自竹屋延伸至溪流边搭起一座矮木桥,接着又徐徐分开满地芬芳,不偏不倚蔓延到他们跟前才停下。
仍旧是由泽止带头,沈眉宜跟在他身后。
他们每走一步,两侧半空中都会亮起一盏六方宫灯。大红流苏乖顺地坠在顶上探出的龙嘴下,轻轻飘动。纱绢糊的灯壁上,彩绘着各色花鸟山水图案,间或有一二面题着诗词,既不失富贵,又不落俗气。
沈眉宜下意识回过头去。
来时那一路深林不见了踪影,只剩下一座高山挡在身后,并逐渐向两边绵延开来,把平地结结实实圈在怀里,自成一方谷地。
难怪那女子会一个劲儿地质问他们来历,看来他们是真的“无意间”“误闯”了一处非同寻常的地方。
矮木桥比远看时要长。底下的溪流清澈见底,月光轻柔地覆在上头,一眼望去像是笼着一层薄薄的雾气,越是往前走,雾气越是迷茫。踩在上头全然没个声音,好在脚底下的踏实感尚能抚平心底的不安。
等到穿透雾色下了桥,沈眉宜才看见了女子的容貌。
发是泼墨写意,身是袅娜娉婷。额间一粒朱砂倾尽风华,底下缀着端庄的远山含黛眉,偏偏生就一双妖魅的红眸,似蕴有万千风情,任是不笑也倾城,让人怎么都挪不开眼。
“好看吗?”
意识到自己居然情不自禁盯着她走了神,沈眉宜尴尬地笑了笑,低下头想要避开那双眼,目光落到那身裙裾上。
裙裾白得不染一丝牵尘,看似毫无修饰,唯独有灯火微光映于其上时,才会有流光勾勒出流云纹路。不过再怎么精贵华丽,都不过是一身缟素罢了。
沈眉宜无意间道出心中所想:“你在为谁守丧?”
说完愣了一会儿,才发觉自己这话说得不妥,暗骂一声糟糕后,更加小心翼翼地窥查女子脸色。
女子扫了她一眼:“一个故人。”
说完,领着二人入了屋内。
厅内除了桌椅外,几乎没什么其他修饰,倒是正中的墙上斜挂着一根竹筒,里头放有一株莲花花苞,并着一二嫩翠荷叶,显然都被她施法缩小过。
落座后,女子平静地看向泽止:“说吧,你们到底知道些什么。”
“不知姑娘如何称呼?”
“白,单字一个茕。”
泽止点点头,眼眸一转:“倒是个很贴切的名。”
白茕不答话。
沈眉宜却是联想到《诗经》里头那句“茕茕白兔,东奔西顾”,再看白茕,心底有了定论。
白茕冷下语气:“我放你们进来,不是想听这些。”
“那是要听什么?”
“你知道的。”
“姑娘不说,在下如何知道姑娘想知道些什么?”
鸦青长睫下一双红瞳愈发艳红,内里盈满了怒意。
“你耍我?”
泽止变出茶水,亲手斟了杯递给眉宜,让她暖手,接着才不紧不慢地说:“相传妖族有一秘术,能用自身修为给濒死之人续命,使其看起来恢复健康,但因为此法逆天,注定续命之人的生死与为他续命的人合二为一。也就是说,其中一方出事,另一方也会遭受同等伤害。这就是你能化人形,却对双眼无能为力的缘故,对吗?”
插入书签
纠结了一下午啊_(:з」∠)_爱妃都帮我把这一节的女主画好了……
关于瑟瑟的画,我是注册了围脖后转发的爱妃的分享,大家有兴趣可以戳进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