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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如磐石
经过何清一番训诫,司少君老老实实的跟着新请的老师做学问,日子倒也平淡无波的过了一个多月。冬至这日,今年第一场雪落了下来。午后,书房里暖炉烧的暖烘烘地,何清躺在榻上随意的翻着书。司少君站在一旁认真习字,身上银灰的狼皮夹袄衬得他面色如玉,粉雕玉琢一般。
轻轻的敲门声传来,何清目光不离手中的书:“进来。”
赵管家垂首走进来,将手中一支密封的竹筒呈上。何清接过,亲自从中取出一封信笺。短短两行字,却让她脸色剧变——
“十一月肆日,白飞卿刺周景年于湘江岸边。今江北周氏举全族之力,誓追而击杀。”
飞卿……飞卿……你怎么如此的傻!
何清忽地站起来往外冲去,她要去找白狂生。如今白飞卿孤身一人身陷敌阵,能救他的只有白氏势力。
匆匆来到白府,何清坐在客厅里心思急转。这是十一月肆日的消息,今日传到京城已经过去两天。也就是说,白飞卿已经被周家追杀了两天……
无数可怕的念头从脑海里闪过,何清惨白着脸,右手食指无意识的抖动着。
白狂生缓步从后堂走出,面色沉静而深刻。
“白将军!”何清上前一步,飞快地低声道:“飞卿他……”
“我知道你为什么来。”白狂生硬声打断她,“但我什么都不能做。”
何清呼吸一窒,几乎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为什么?!”
长久的注视着面前质问着自己的少女,白狂生面色沉静。在他身后,御赐的“国之肱股”四个金光大字寒光耀眼。
“我是飞卿的父亲,但我更是白氏一族的家主。飞卿杀害周家子孙在先,照规矩,当他一日还在周家势力范围内,白氏便一日不能出手。除非飞卿能自己回到京城,白家才能出面保下他。”
为了白氏,他必须舍弃自己的儿子。
何清咬着下唇:“若是飞卿自己回不了京城呢?”
白狂生顿了一顿,缓缓吐出四个字:“生死有命。”
好一句生死有命!江北周家仅食客就有三千,白飞卿独自一人如何能躲过他们全力追杀?
“这样的铁石心肠,真不愧是护国将军!”何清忍不住冷声讥讽,随后转身便走。
没人愿意救白飞卿,她来救!
白狂生虎目一沉:“飞卿不是小孩子了,当他选择前往江北刺杀周景年的时候,就应该预料到今日的局面。国师大人,但凡当日你对飞卿有一点情意,他怎么会心灰意冷做出如此自寻死路的事情?若论铁石心肠,老夫怎么比得上你!”
死死的攥住拳头,何清头也不回。
是,这都是她的错。所以现在她要亲自将这错修正过来。
不惜一切代价!
当夜,十二路国师暗部即刻启程,全力奔赴江北。各方势力冷眼旁观,蠢蠢欲动。
太阳落下又升起,整整十二个时辰无声流过。每一秒都是难捱。
大雪纷纷茫茫的从苍穹深处飘落,将整个世界渲染成一片刺眼的银白。支着油纸伞,何清站在高高的城墙上眺望远方,眸子里漆黑一片。她的脚长久不曾移动,脚背已经被大雪掩埋。
最迟赶在太阳落山前,暗部的消息就会传回来。
不是生,就是死。
一件裘衣披到她的肩头,司少君颤声道:“求求你大人,进屋暖暖身子吧!”
仿佛没有听到一般,何清连眼珠都不曾偏移半分。
见到她这样,司少君咬着自己的嘴唇,清澈的眸子里溢出点点水光——你喜爱的不是我么?你不是为了我忤逆太子,为了我将所有面首都赶出府么?
那么,你此刻是又为了谁站在这漫天大雪里,目如寒星?
少年噙着泪倔强地站在何清身后,头顶的天色一点点暗下去,刺骨的夜风将雪花卷在空中飞舞。何清木然盯着苍茫的远方,突然转身朝城楼下奔去。没跑两步,她久站僵冷的腿便跄踉了一下,整个人随后重重跌倒在地。她手中的油纸伞在地上滚了两转,被狂风从城头吹落。
“大人!”司少君惊呼一声扑上前去,风雪吹得他几乎睁不开眼,“你怎么样?”
长发在风里凌乱的飞舞,望着飘远的油纸伞,何清青紫的嘴唇微微开阖,无尽的痛悔在眸子里凝聚。
司少君听不清她在说什么,正想贴近些,守门的士兵急冲冲的跑上来:“国师大人,回,回来了!”
何清眸子里刹那流转过无限光亮,璀璨夺目。她一把抓住司少君哑声道:“快……快扶我……下去……”
顾不上自己被抓的生疼,司少君半搂半抱将她送到城楼下。
阴冷灰暗地高大城墙下,肩头落满雪的三个暗部跪在地上。他们的背后,躺着一个一动不动的身影。
紧紧的抿着嘴唇,何清推开扶着自己的司少君,缓缓的,一步步走向躺着的那个人。
乌黑的长发静静散落在地上,衬得白飞卿冷玉一般的脸庞愈加苍白,几乎如同透明一般。薄而优美的唇紧紧闭着,那双乌蒙蒙的眼眸微微合起,没有一点光。曾经那么风华绝代的人如今无力地躺在半旧的长袍上。他的衣襟已经被暗色的,不知是血还是什么东西的污渍浸透,分辨不出原来的颜色。
慢慢跪坐在白飞卿面前,何清抚上他的脸,声音残破嘶哑:“……飞卿?”
片刻之后,白飞卿的眼帘微微颤动了一下。而这片刻对何清来说,却似乎久到忘记了呼吸。她立刻转头唤道:“太医!”
早就在此恭候的太医连忙上前道:“启禀国师,白公子伤及五脏六腑,下官已经用千年人参片放在白公子舌下吊着他这□□气。只是这伤势太重,下官实在无能为力。如果国师还有什么话,还请尽快对白公子说吧……”
何清怔怔地垂眼望着面无血色的白飞卿半晌,脸色僵硬青白。然后她脱下自己的披风盖到白飞卿身上,又将他脸颊上的碎发细心拢到耳后。
“飞卿,你会好的。”她低声道,不愿意去相信太医的诊断——
你要好好的,我要你好好的。
白飞卿努力将视线转到她脸上,嘴唇微微蠕动。何清连忙俯下身子将耳朵贴到他唇边努力分辨。
“……他……死了……”
怔了一怔,何清将自己的额头轻轻抵上他的,哑声道:“嗯,我知道。”
“……来生,许给……我……好不好?”
不求此生,是因为他知道此生她最先遇见的,最先爱上的,最难放弃的,始终是李泽元。
可是如果有来生,如果有来生。
你,可不可以来爱我?
眼泪夺眶而出,顺着何清的鼻梁流到白飞卿耳边的发鬓中:“……好。来生由你等着我,我去找你去爱你。就咱们两个,找一个有山有水的地方,生两个孩子。一个像你,一个像我。然后咱们一直一直白头到老……”
唇边浮现出一个绝美地微笑,白飞卿精致的眼眸渐渐失去焦距:“不要……哭……”
冰冷夜风里,他微温的最后一丝残息缓缓散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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