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见你

　　“新年快乐。”她突然开口，声音是笑起来的样子，“我很想你。”
　　她的话音刚落，便听到了他似乎是从鼻尖挤出的笑声：“想我？为什么我一点也没感觉到？”
　　林柒把自己裹在温暖的被子里，侧身将电话贴在耳边，和往常不一样的是，她不想再无动于衷。
　　“那要怎么样？”她温柔的说，好像哄一个孩子，“你说，我做，好不好？”
　　陆严迟疑了一会儿，不确定的吐出几个字：“你说真的？”
　　“嗯。”
　　“那你回来。”得到她肯定的回答，他几乎是不假思索的开口。
　　“换一个。”
　　“那我过来，去你那里。”
　　知晓前一个要求太过艰难，他也不强求，迅速提出自己真正想要的东西。

　　林柒对于自己给自己找的烂摊子相当头痛，奈何刚刚已经答应过他，自己做得也的确有些不对，这下无论如何都不能再敷衍他。
　　“嗯，你再换一个。”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凭什么说我说什么你就做什么。”
　　漆黑的夜晚，宽阔的房间，陆严的声音带着怒气回荡在空气里，他尽可能的让自己听起来不那么的生气，无奈对象是她，始终是无法做到想象中的样子。

　　“真的，最后一个。”
　　这次，林柒异常的温柔，没有不耐烦也没有不理睬，她似乎在尝试着哄他，陆严狂躁的心就这么容易的被治愈了。
　　对于她，他自认为并没有那么贪心，只要她给予一点点的甜头，他便会乖乖的听话。

　　沉思半响，陆严终于开口：“我要你像我一样，每天打电话给我，打到我烦；我要你像我那样，关心我的去向，担心我是不是和其他的女人见面；我要你像我那样，和我分享快乐当然还有难过。”
　　“这么多？我都快记不住了。”
　　他尚未说完她却将他打断。

　　陆严停顿一下，并不回答她，“我要你像我在乎你那样在乎我，我要你像我爱你那样爱我。”
　　他说的很慢，很清晰，林柒脑海里闪过他认真的摸样，心里顿时柔软得不像话。
　　“你会不会要求太多了点啊，说好了一个的。”
　　她刻意装出轻松的样子，以打破让她有些招架不住的气氛。
　　“我就知道，后面两个你不用做到，因为你肯定做不到，”陆严轻轻一笑，有些无奈，“记得前面的就好，从明天开始。”

　　长长的叹息声后，林柒虽未说话，陆严却知道她默许了他的要求。
　　“新年快乐。”
　　含笑着挂断了电话，陆严撑起身子，半躺在宽大柔软的床上，窗外的烟花好像他刚刚阴郁的心情一般，在她的稍显耐心的话语里渐渐消停下来。

　　再也没有一个人，让你看着她笑，会轻扬唇角，看到她皱眉，欲以身代。
　　这样一个她，这样仅此一个的她，心疼都还来不及呢，何必自寻烦恼，况且她向来不是耐心的人。
　　嘴角的微笑，看似无奈，实际却带着乐在其中的弧度，其实，他从来不期望林柒给他同等的爱情和在乎，因为在他遇见她又爱上她的那刻起，注定这段感情是不公平的。

　　还好他不要公平，只要她偶尔能给他一些肯定和在乎，他宁愿在乎和爱都是自己多一点，这样她便能得到更多的爱和在乎。

　　大年初一的早晨，照理是不许赖床的，林柒起的很早，外婆煮好了汤圆，咬一口便涌出浓稠的黑芝麻的内陷。
　　热热的吃了一碗，林柒给外婆围上围巾又戴上手套，看着被自己裹得密不透风的老人家终于满意的出了门。

　　白茫茫的晨雾里，巴士车上的人比路上的还多，周围原本玲琅满目的商店也都紧闭着大门，偶尔可见开着的24小时便利商店。
　　每年的初一，林柒都会坐巴士回到外婆很早以前的家里，看看外公。

　　乡下的空气好得让人冻僵的鼻子都能顺畅自如，林柒提着大袋子跟在外婆身后，这里是外婆和外公的家，承载了外婆整个青春岁月和她最美好的爱情。
　　外公去的早，林柒不曾见过他，他的照片也很少，据说是太过害羞不喜照相。
　　林柒轻车熟路的找到了在老屋背后的坟茔，很简单也很干净，黑白照片上的人浓眉大眼，生得很是精神，听外婆说那是他们那年说亲时外公特意去照的。

　　他们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成的婚，算不得自由恋爱，可感情与现在动不动就闹分手闹离婚的小夫妻没得比。
　　外公是一个温柔慈祥的人，外婆年轻时脾气不好，他从来都是照单全收，丝毫不曾怨过。
　　她怀孕期间，口味古怪，一会儿辣一会儿酸，蛮横无理的要不喜酸辣的外公三餐陪吃，可怜的外公愣是硬撑着餐餐与她共食，酸的牙齿打架，辣的眼泪花花都依旧微笑对她。
　　外婆想到外公时总是笑着的，看向远方的眼睛似乎在回忆：“他是一个温柔得和大豆腐块儿一般的男人，从不批评别人的梦想，宽容的对待不懂事的我，和他在一起，眼睛里总溢着幸福感。”

　　林柒将拿来的东西摆放好，磕了头烧了钱，又铺了一张软垫子才将外婆唤来，被厚衣包裹起来的老人家淡淡的笑着，轻轻的说：“老尤，我又来看你了，看看咱们小七，长得可好了。”

　　接下来照例是外婆的说话时间，林柒寻了个景色好的地方晃悠起来，乡下的房子熙熙攘攘，田地都蒙上了一层薄薄的塑胶纸，依稀可以看见星星点点的嫩芽。
　　放在衣服口袋里的手机静悄悄的，他不该这个时间还在睡的。
　　吸吸鼻子，林柒拿出手机啪啪两声，按得极为爽快。

　　“喂。”陆严声音带着清晨的雾气，显得有些迷蒙。
　　“还在睡？”
　　“没有，我在等你给我打电话。”

　　林柒看看远处外婆的老屋子，周围很安静，他的声音就在耳边，很清晰，不知为何心里突然一阵安定，很平和很舒服的感觉。

　　“嗯，那我挂了啊。”
　　林柒站在向风的小山包，乡下风大，吹得她手都快没知觉了，手机的金属边缘贴在她的脸上冰一样的凉。
　　“你才说几句话，就要挂？”
　　B市的早晨比C市的早晨更加寒冷，小路两边都是白白的雪，陆严没有带手套，在接到林柒电话之前他一直在房间来回踱步。
　　这也不能怪他急性子，对于从早上睁开眼那刻起就开始等待电话的人来说，他已经算是很好很好的了。

　　林柒将手缩进袖子里，“这儿冷，我没戴手套，等会儿打给你行了吧？”
　　“你在哪儿？这么冷为什么不戴手套，感冒”
　　“行了，你越来越像我外婆了，挂了。”
　　林柒打断他的话，尽管字句里全是不耐烦的词眼，眉宇间却染上了淡淡的笑意。

　　揉了揉冻僵的鼻子，顺着腊梅花的味道往回走。
　　她并不着急，近几年外婆因为身体的关系来得不勤，所以她肯定有很多话要跟外公说，昨天做了什么吃的，前天买了什么衣服，上个月邻居家送来的腊肉，小七长高了几厘米
　　菜米油盐酱醋茶，琐碎重复。
　　可是外公重来不会嫌弃，虽然她从未见过他，可是林柒知道，外公一定是带着微笑，好像大海一样的眼神，温柔的看着外婆，什么都能包容，偶尔还会故作惊讶的回答一句。

　　想到这里，林柒突然笑了起来，她觉得如果是陆严大概也会是这样的。
　　如果她能像正常的小女生那样跟他说东说西的话，他大概也会和外公一样。
　　和外公一样像大豆腐块儿一样温柔的包容她，听她跟谁谁又闹了别扭，或者今天吃了什么，昨天去哪儿玩儿。
　　林柒垂下眼睫，无声的轻叹在冬日化成白色的雾，消失不见。

　　回程的路上，巴士里很温暖，外婆靠在林柒肩上睡着了，她便挺直了背坐在旁边一动不动。
　　外婆是个洋气的老太太，可是却从来不染头发，白色黑色交叉了一头，林柒曾问过她为何不去理发店染一染。
　　当时外婆回答她的话，她至今还记得。
　　黄昏的时刻，老太太站在窗边，夕阳洒了她一身，她说：“你外公不喜欢这些东西，白了他也不会嫌弃我的。”

　　林柒替外婆拢了拢头发，轻轻的拿出手机来，说好了要给他打电话的，那人怕是又要抓狂了。
　　她不懂表达，对待感情总是迟钝，笨拙，随意。
　　可是她是真心的希望能有一人真心喜爱她，包容她的小脾气，理解她沉默背后的前言万语。
　　她希望有朝一日她能和外婆一样，自信又随意的说出“他不会嫌弃我”。

　　陆严没有彩铃，他总是在“嘟嘟”声响起的第二声便接起她的电话，因为她说过她讨厌等待。
　　“戴手套了没有？”
　　车厢里很安静，陆严的声音透过手机传出来，让林柒心里一惊，侧头看看肩上的外婆，她压低声音：“你小声点。”
　　含糊的回答了陆严几个问题，她不是一个会表达的人，他细心的叮嘱她连一个“你也是”都回答不出来。
　　幸而他似乎一点也不在乎，反而对她的温顺异常满意，通话结束前甚至给她按了一个10分的好评。

　　林柒哭笑不得，挂断电话侧过头却被两眼挣得大大的外婆吓了一跳，她极少有这么不镇定的时候。
　　“你干嘛呢，外婆。”
　　“哪个小伙子呀？”林外婆，扬扬眉毛，笑得和程曦有点儿像。
　　“什么小伙子，你听错了。”

　　林外婆看着双颊微红的林柒，也不戳破她，她自己的孩子她知道，而且听那小伙子跟她说话的语气都知道是极喜欢她的，林柒一向有分寸她不担心。
　　可是

　　“在我们那个年代，都是包办婚姻，结婚之前几乎连面都没见过，可是你看看谁家的爷爷奶奶不是好好儿的一辈子这么过来的？”
　　林外婆拍拍林柒的手，坐直身子，“现在的年轻人啊，谈个恋爱好像下棋，深怕下错了一步，每走一次都在算计对方，这么害怕失去怎么会得到呢？”

　　“世界这么大，非你不可的人能有几个？小七啊，能获得幸福的人都是胆子大的。”
　　老人家慈爱的看着她，满是皱褶的手温柔的摸了摸她的短发。
　　我亲爱的宝贝，有太多太多的人因为害怕受伤所以变得小心翼翼，外婆知道你是最怕收到伤害，外婆知道你不过是外表坚强。

　　可是外婆不能陪你那么久那么久的时间，所以我希望在你遇到那个人的时候，能勇敢的向他招手而不是转身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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