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英

　　第二天沈清安以叶玉成娘家人的身份刁难了韩巍远，又霸占了叶玉成大半天。
　　中午吃饭时还没回去的一中同学又凑了一桌子。聊着聊着才知道，赵靖云现在是临床八年本硕博连读，从下个学期开始，往后一年半的时间，会交换到广州的Z大医学院就读。

　　赵靖云貌似不经意地提及了这一切，眼神也没有特意看向谁。沈清安却敏锐地感觉到，他为了引起她的注意，微微拔高了音量，关键词也带上了重音。知道这是有意要说给她听。
　　从沈清安认识他开始，他就一直是这样，从不直接跟她面对面明明白白地讲话，却又总是想尽各种办法向她传达某些他想让她知道、也只有她才懂的信息。

　　她又何尝不是如此。
　　她觉得如果他们的发展是一个爱情故事，拍成电影一定不合适，必须写成言情小说，翻开来每一页都是内心戏。也难怪再相熟的好友也不知道他们之间究竟如何，这些繁复冗长的心理描写，除了当事人，又有谁能读得明白。
　　不过，听到他要在广州就读的消息，说不振奋是骗人的。但一想到各种心理上的别扭和潜在的多方障碍，沈清安也不知是喜是忧。

　　傍晚时终归还是要走。沈清安与一众老同学依依惜别，又特别交代了韩巍远要照顾好叶玉成，这才起身。她不赶时间，又讨厌汽车，便背了包打车去火车站。赵靖云要提前去Z大跟导师打招呼，也跟她一路。叶玉成贴心，怕他们坐夜车难受，提前让韩巍远托人买了卧铺。

　　昨晚的事就像从未发生过。他们还是跟以前一样调侃、废话、沉默。
　　许是在火车上睡得太多，近12点了，车厢里包括赵靖云在内的乘客都已入眠，沈清安躺在下铺，却一直处于半梦半醒的状态。
　　彻底醒来已是半夜，之后便辗转反侧地再也睡不着。她终于放弃了努力，起了个坏心，就想把上面的赵靖云也撩拨起来陪她讲话，便伸手去叩他的床沿，有点够不到，没想到上面马上垂下来一只手，一下便握住了她的。

　　“你也睡不着？”
　　“嗯。”
　　“那起来讲话。”沈清安马上就用上了祈使句。
　　“别人都睡了。”
　　“那你握我手干嘛？”
　　“你不是寂寞无聊？陪你。”
　　“我现在觉得困了，放手。”
　　“嗯。”赵靖云迷迷糊糊地答应着，却并未放手。

　　她挣了一下，挣不开，也就随他去了，就着这个姿势轻轻闭上了眼睛。
　　封闭的车厢里，只听见火车行在铁轨上，发出“哐呛哐呛”有节奏的闷响。车轮击打车轨之声的间隙，是和暗夜一般的沉静，静得能听见彼此轻微的吐息，静得能让掌心间的潮热更为鲜明。她竟有些沉醉了。
　　又握了好一会儿，直到两人的手都发酸发木了，他才放开。

　　一夜无话。
　　沈清安还是久久未能入眠，但她也没再骚扰赵靖云，只是安静地平躺着，盯着床板发呆。
　　他就睡在她上方薄薄的床板上，和她终隔着一层。
　　她嗅不到昨夜他衬衫衣襟上清冽的气息，也看不到他黑夜里湛湛生辉的眼睛，更够不到他死死锁住自己行动的有力躯体，听不到他胸膛里心脏蓬勃跳动的声音。昨夜的事，变得愈发的不真实。

　　然而她知道他就在她身旁，只要她唤他，他都会陪着她。
　　这是一种无比奇妙的感觉，若即若离不远不近，她觉得两个人这样似乎总还是不够，却又害怕深入得更多；她不明白环境这样安然，彼此的行为也如此平淡，为什么她整个人还会被撩动得亢奋不已，任凭一些不知名的东西让心口饱满得快要膨胀起来，一发不可收拾。
　　大概是因为知道了他的心。

　　沈清安后来也不知是怎么睡着的，却一觉安睡到了天明。
　　出站后一起上了地铁，他比她少很多站，地铁上下站不过是一分钟，他们匆匆道了别。
　　“后会有期。”赵靖云这一次不用再隔着玻璃，也并非出现于梦境，轻轻拍了拍她的头。
　　“嗯！”沈清安扑哧一笑，点了点头。

　　靠，最高配置！开了沈清安的电脑，林毓泉一看就热血沸腾，忍不住咆哮道：“这厮土豪！”
　　“你说谁？”沈清安刚开门回来，默不作声地就往林毓泉身旁一站。
　　“啊——！？笨安，你什么时候回来的，也不提前打个招呼，吓死个人了！”
　　“死不足惜。”沈清安挑了挑眉，凉凉道：“我这么招你恨？”

　　“可不是嘛，本少此生最恨有三：有钱人、有钱人，还是有钱人！”他瞄了一眼沈清安的脸色，赶紧又补上一句：“不过愿意赞助自己的有钱人除外！”
　　“本学期内必须还钱，连本带利两千。”
　　“……。我真应该在赞助后加个括弧：‘无偿’。”

　　“好了，电脑我用一下，那个你帮我带的U盘递我一下。”
　　沈清安坐下来把U盘打开，传说中的A大、B大、X大、Y美，一应俱全。
　　她忍不住先开了A大的文件夹，本部真是美，园林错落，山水深秀，校园风景如画。
　　但文件夹里没有医学部的照片，她挺失望。

　　“小林子，我好了。过来用吧。你5号就回去了？”沈清安把照片大致筛选了一遍，挑出一批精品，准备先画画手绘草稿找下感觉。
　　“嗯哪。”
　　“别卖萌！怎么这么急，很忙？”
　　“忙啊，回去有软考。”
　　“软考？”
　　“全国计算机技术与软件专业技术资格（水平）考试，简称软考。虽然名字听起来遐想空间比较大，但跟程序猿考试一样，没有软妹子，全是糙汉大叔，各年龄段都有。”
　　“什么时候考？”
　　“很快了啊，‘我爱我’（5.25）啊。”
　　“准备得如何？”
　　“通过率比较低，高级职称才2%。不过上学期考过一次，要不是上午没去考，应该早就过了。”

　　“干嘛不去？舅母知道了可饶不了你！”
　　“考试前一天是光棍节，本少作为宿舍里唯一一个被异性邀请还拒绝约会的存在，拉了一身熊熊燃烧的仇恨，被他们灌得七荤八素，第二天哪里还起得来。”
　　“那你这次也要当心啊，‘我爱我’之前可是‘我爱你’（5.20），表白日的不二之选。”
　　“不怕！老子带本子去教学楼占座！”
　　“你们三栋教学楼不是有两栋在换空调？你占得过学霸么？”
　　“……。”

　　“别担心，姐送你样东西。”沈清安面露得意之色，扬手掷给林毓泉一个束好的筒状物。
　　“笨安，这什么？”林毓泉显然早已习惯了沈清安的突然袭击，完全形成了条件反射，上前一步，稳稳接住。
　　“国画、书法专用的空卷轴。你看看这立轴和帛带，啧啧，绝对的精品。作为你那个U盘资料的回礼。不必客气！不用谢！”
　　“你知道我既没艺术创造力又没审美鉴赏力，这我永远也用不上啊!”
　　“谁让你拿去写字画画了？”
　　“？？？”
　　“学霸占位神器好伐！有了这400×2500mm的长卷轴，你想占多少位子，就拉多长铺桌上，搭配镇纸效果更佳，占下一整条桌椅都没问题。随便你呼朋引伴，打横睡觉都行。”
　　“对哦，还是笨安你这招够狠！”
　　“哪里，也不是在下原创。”

　　我会告诉你，这是我在看完你U盘里的A大照片后，因为没有见识到医学部，特地去优酷搜了A大医学院，跟某些高材生学的奇招么。
　　在那个临床1班全体出动、展现学霸风采的奇葩视频里，她找了半天才找到一贯不热心集体活动的赵靖云。
　　果然就打了个酱油。没错，就是那个把卷轴拉开铺了一条桌子的二货。
　　这厮佝偻着身子，连正脸都没露，居然还是挺帅的。
　　帅到她一眼就认出来了。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