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仙小录

　　到底是见着了慕云，他伤的真的很重，说是被五雷轰顶了一点也不过分。躺在床上，被韭菜包的像是个粽子似的，精神很差，昏睡着的脸上是纸一样的苍白。
　　韭菜见我过来了，似乎有些吃惊，随后见到我身后的暮沉神色正常了些。
　　“那小丫头送回去了？”它问这话时，还伸着脑袋看了看我的身后，确信后头没跟着人才舒了口气。
　　“慕云算是彻底废了，就算好了，也成了废人了。”
　　暮沉从我身后走了过去，将手中的草药放在桌上：“这是些疗伤的药材，我让宵夜送过来的。应该能有些用。你在这儿照顾了他好几天，也累了，不如先去休息吧。”
　　韭菜伸了伸懒腰，点点头：“我都听太上老君说了，这家伙真是个死硬的脾气。认个错，不就结了，非把自己搞成这样。再者而言，都是那个姓龙的自己送上门的，何必替他背这黑锅。”
　　我看着慕云，叹了口气。
　　暮沉倒了杯水给我：“韭菜同慕云原本是仇人来着。在人间多年，你该是听过肉包子打狗的典故吧？其实狗不止爱吃肉包子，只要是包子，总会凑过去闻闻。”
　　仇人？包子？狗？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慕云修成人形之前，是只白色的小狗，毛茸茸的，很可爱的那种，而且特别不禁逗，稍微一下就满脸通红。他同韭菜都在太上老君的身边，老君知道慕云爱吃包子，老拿着韭菜去逗他，韭菜不知道被咬过多少次了。那个时候结下了仇，可后来不知怎么的，咬着咬着，就成朋友了。他那时胆子很小，连剑都不敢拿。刚刚被老君送到时间线上的时候，还常常被附近的小妖怪欺负。我同韭菜扫大街的时候就遇到几次，每次韭菜都追着他骂他没出息丢了老君的脸，可一转眼就屁颠屁颠的找那些欺负他的妖怪算账去了。只是后来老君知道了，说了几句，韭菜就没插手了，慕云后来也搬了家，联系就少了。”
　　老君的话，我大概都够猜到，无非就是磨练啊什么的之类的，什么爱之深就要让他一个人去经受暴风雨之类的，因为我初出地府的时候，孟婆就天天拿这话来应付我尤其是每个月我让她给我送吃的时候。我忽然觉出了这个包子的可爱，明明很在意的，明明把人家当成知己好友，偏偏又不好好说出口。
　　见我没有反应，他拉了拉我的衣袖：“想些什么呢？”
　　我喝了口茶：“没想什么，只是觉得那个小丫头其实也并不怎么讨厌。”父亲是神犬，怪不得鼻子那么灵。
　　在我们说着话的时候，慕云已经醒了，挣扎的想要坐起来，手却没有力气，啪嗒一下倒在床上。暮沉起身过去，拿了枕头，垫在他的身下：“好些了没？”
　　慕云想笑来着，只是目光撇到我放在桌上的剑时，一下子冷了，就像是掉进了冰窟窿一样。
　　“这？”
　　我将宝剑拿起，轻轻的放到他的手中：“这倒是价值连城，若是卖出去，应该能换几栋房子的？”
　　“你是从什么地方拿的？”他一把抓住我的手，力气大的惊人，一点都不像是个病人。
　　“他死了。”只三个字，他就松了我的手。
　　“他死前托我带给你一句话。”我看着他缠着绑带的手轻轻的划过那抦好看的剑，就像是握着那人的手一样。
　　转告了那句话之后，我原本也打算功成身退了。到底，我这人还做不到普度众生的大爱，即便是心里为那对苦命鸳鸯难受，可是真要付出点什么行动，到底还是能力不足。
　　这世上，最不缺的就是同情，因为它最廉价，你只管同情，反正你什么都不用付出，而别人最不需要的就是同情，因为这只会一再提醒他们的伤痛却对任何事情都起不到什么帮助。我深知这个道理，所以即便是同情，也尽量同的隐晦一些，不叫别人瞧出来。
　　出了慕云的门，我便打算回到驿站。这几日在外风餐露宿的，倒是有点向想念自个的狗窝了。
　　暮沉跟着我出来，将门带好。见我抬脚要走，一把将我拉住：“闯了祸，就要走，天下有这样的道理？”
　　我很想翻白眼，我这是做了好事不留名，跟闯祸有一毛钱关系吗？
　　“这事还没有结束，再呆上几日，过几日，我同你一同回去。”我不得不说，暮沉这货真懂我的心思，我连个表情都没有给他，他就猜出了我的心思，难不成我的后脑勺什么时候也能言语了不成。我是决计不相信什么心有灵犀这话的。
　　他走到我的面前，握着我的肩膀，我对上他的眼睛：“九九，你是不是觉得我这人无血无泪？”
　　他这样问着，却还不等我回答，就自顾自的说下去：“你是不是觉得我和韭菜逼着他去领罚很过分？”
　　我不再躲避他的目光：“你们要怎么做，我没有权利也不想去管。我在地府，自问生离死别见的比你多，也司空见惯了，不过就是阴阳两隔罢了——”
　　他忽然亲了我一下，凉凉的一闪而过。我虽然见过这种让人闭嘴的方法，可是自己亲身经历却还是第一次，听说是一回事，亲自经历又是一回事，现在我脑海里只轰的一声，什么都不能想了。
　　只看着那两片薄薄的唇瓣一张一合，吐着清晰的字眼：“你有过喜欢的人吗？看着她死去，看着她离开，明明这么努力，却还是不能保护她？”
　　他问着我这些问题，可却好像早就已经有了答案。他忽然放开了手：“你可以司空见惯很多东西，却无法感同身受。”
　　我不得不说，他有些震撼我了。我抬手给了他一巴掌：“谁让你光明正大的吃我豆腐了？”
　　然后昂首挺胸阔步离开。
　　我不是白痴到什么都不知道的小白姑娘，也不是矫情到非要逼着对方此果果的对着天下人说他爱我才罢休的矫情小姐。暮沉的对我的态度，我很明白，只一点我弄不清。我们之前也并未见过面，虽然我对他有似曾相识的感觉，但是——
　　反正我是打死不相信一见钟情的。
　　不管怎么样，我还是留了下来。
　　龙君衍那话对慕云的影响挺大的，我原以为第二日他便会启程去送龙君衍最后一程，可是他却只是将剑交给了我，让我将这把剑同龙君衍葬在一起，却依旧不愿意去见他。
　　我望着手中的这把剑，狠狠的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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