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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邪觉得身下一片冰冷,身体僵硬得好似不是自己的。稍微动了动,抬手覆上双眼,适应了些许酸胀的感觉,才缓缓睁开。
模糊的视线晕出一层橘黄色的暖光,眨了眨眼睛,才勉强看得清楚。头顶上冒出一个黑糊糊的头来,由于反光看不大真切,但是这张脸,是吴邪一生也忘不掉的。
“你醒了。”
略微焦急的声音响在耳畔,吴邪又紧紧闭了闭眼,轻扯嘴角,“嗯。”
在身旁人的帮助下,吴邪坐了起来,靠在湿冷的墙壁上。看来已经离开那个装满怪物的洞穴了,他们现在所在是一处突出的高地,几米开外是一个向下的陡坡,即使光线不足,也看得出末端连接着水,而且是活水,波纹漫漫地不停往上延伸然后又退回去。
接过水,吴邪浅浅喝了一小口,润润干涩的嗓子,伤口显然已经处理过了,应该没伤到骨头,旧患加新病而已,不过这种要死不活的感觉比起一个礼拜前的遭遇,那就小巫见大巫了,那次起码还伤了骨头。
缓了缓气,吴邪才重新打起精神看着眼前人。
那人被吴邪盯着,无奈地耸了耸肩,转身调了调罩着防水布的矿灯,略微刺眼的光射了出来。
“小邪,真没想到会在这碰到你。”光影里的人眼神平静,失了那时的狡黠和不羁,在这里,仅仅是一个想要守护重要之人的落寞背影。
吴邪仍旧盯着一瞬不瞬,忽而,便浅浅笑开了……
“老痒。”
看到吴邪如此反应,老痒,也就是解子扬,眼里刹那便迸出了一点欣喜的火花,但是他藏得极好,同样也忍耐得极苦。老痒,或者说衍生的老痒,对于吴邪,还是盛满一腔子的兄弟情义,但是他知道,他对吴邪已经做了不可饶恕之事,从来都不奢求吴邪会原谅他,更别说像现在这样,两个人气氛融洽地坐在一起,简直就像回到了从前一样,两个人一起使坏,然后被抓包,一起反省,然后还是死性不改地继续策划下一次的使坏。星空下的少年,总有一些不切实际的誓言,但是老痒从来都是认真的,这个一身都透着书卷气息的斯文人,他的所有诡谲就由他来遮掩,因为,他们是兄弟嘛。
吴邪和老痒,其实更像军师和士兵的关系,但是年少轻狂的他们总是乐此不疲地不断加深这种联系,渐渐地,老痒对于吴邪来说,变成了不可替代的人。交得越深,伤得越深。如果吴邪觉得受到了伤害的话。
短暂的沉默,两个人都想了许多许多。
老痒满满都是和吴邪称兄道弟的那段时光,但是吴邪的生命里早已揉进了另一个人,一个同样是一生也忘不掉,又或者说,不想忘记的人。
“你妈……阿姨她还好吧?”吴邪疲累地往墙壁上一靠,半睁着眼睛问道。
老痒先是一愣,而后开始笑了起来,身上那一股子邪气自然还是显山露水的,右耳上的青铜六角铃铛反射着微光,加持了老痒妖冶的气质。吴邪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也许是心理作祟,他总觉得眼前的老痒虽然还是那张脸,但是骨子里却透出一股妖异的气息,说不清道不明。
“我妈她……很好……真的很好。”一提起母亲,老痒整个人就突然僵化一样,变得有点不自然。不过吴邪倒是不以为意,他静静看着老痒几秒,兀自问下去。
“这里是不是有可以帮到阿姨的东西?”
老痒猛地抬头盯住吴邪,眼里先是慌乱而后又是无奈,泄气似的点点头。
“这个墓很不一般,我是看见了之前展出的那块玉,才想也许可以来试一试。”说到这,老痒故作神秘地往前倾了倾,“眼形器,可以加持青铜神树。”
“能力巨大化吗?”吴邪毫不躲避地迎向老痒的眼神,淡淡地发问。其实不用问也知道老痒来这个墓的目的。老痒的妈妈,那可以说是妈妈吧?需要再制造或者修正已经是不变的事实,而老痒离开青铜神树越久,能力就越弱,所以要让妈妈复生的话,需要更强大的复制能力。虽然理解老痒这么做的苦衷,但是吴邪显然还是没办法认同“复制”这种事的。即使外貌一模一样,但是,逝去的人终究是逝去了,再怎么挽回也不是那个人了,更何况,离去也许是种解脱也说不定。然而,这些说辞对老痒来说是完全没有意义的,这吴邪也明白。不管是现在的老痒亦或是过去的老痒,从来都不会真的想要害自己,一旦明白这一点,吴邪胸中也自然就有了计量。
“老痒,需要我帮忙的时候,你就尽管开口吧。”吴邪略略地别过脸去。
而老痒的表情则像是为了等这句话等了有好几个世纪一样,不需要更多的语言,仅仅只是炽热地看着吴邪,感激地猛点头。
说实话,吴邪其实自己还不知道再遇到老痒时该拿出什么表情,但是就是这么碰巧地遇上了。经过之前一系列事件的洗礼,自己似乎也开始明白了什么,虽然还很模糊,但是最起码,对于以前自己认为会很大条的,很难搞的事情,现在倒真觉得没什么了。面对老痒,自己竟然可以如此心静,实在是不可思议。不过这不是很好吗,还是可以正常交谈,这样,就够了吧?
“说实话,我还是觉得很别扭。”吴邪低头看着地面的纹路,突然说道。
“我曾经想过,你到底还是不是那个和我穿开叉裤的老痒。你们一模一样,但是我却分明地在那个山洞里看到了他。你们的确很像,就像影子和本体一样,分不出彼此。我在害怕,我应该是在害怕吧?万一你只是顶着他的空壳,万一你不是他,那我该怎么面对你。关于你利用我那件事,我并不会恨你,是老痒的话,不管你要做什么,我都会帮你。”说着吴邪就抬起头来,认真地看着老痒,一字一句地说,“因为我们是兄弟,不是吗?”
老痒看着露出这种表情的吴邪,竟噎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从秦岭出来,他一直都小心地避开吴邪,不止担心他不肯原谅自己,更害怕再次的相见,自己也不知道该如何应对。所以,他只能小心翼翼,就如同现在遇到了,仍然小心翼翼一样。眼前的这个人,他不愿看到他半点受伤的表情。
“但是,已经不可能再回到从前了吧?你终究不是他,我明白的,只是不想承认罢了,然而,不承认又能怎么样?”吴邪的视线重新定格在矿灯上,喃喃自语,“即便如此,只要你还是现在这个样子,我就没法不帮你啊……”
老痒也打消了插话的念头,仅仅是又调了调矿灯,便转过头去,他不知道这段时间以来,吴邪到底经历了什么,但是,他眼底浮现的晶莹却是自己所不忍熟睹的。而且他也坚信,这个自尊心很强的家伙大半也是不希望自己看到他现在这个无法控制的样子吧?那么,就再等等吧,吸潮退了,就可以出发了。
双臂环住肩膀,吴邪听着似有若无的潮汐声,压抑着自己此刻的五味杂坛。老痒我都见到了,你,应该不远了吧?
“叮咚——”,水滴的声音间歇性地敲击着混沌的空气,除了晕黄的光懒懒散散地撒在地面上,整个高台就如同静物写真一样。
投射在石壁上的影子微微晃了晃,些微颤抖的肩膀已恢复平静。
“老痒,这里不能久待。你带了多少东西?”再度抬头的吴邪已经将心情收拾得天衣无缝了,只有些微发红的眼眶泄了底牌。
老痒配合地打开放在自己身侧的背包,里面的装备一览无余。
一人份大概可以撑3天的干粮,两个人的话最多也只能撑2天。倒斗的物件倒是还算齐全,但是武器就比较严峻了,不过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吴邪的头部矿灯可能是在水里挣扎的时候掉了,不过也不可能去找了,现在要做的是搞清楚自己在哪,接下来要怎么办。
老痒简短地向吴邪说了自己是怎么发现他的,然后这个空间是什么地方,大概在什么位置。说实话,在这个斗里还能确定自己的方位,特别是罗盘还不能用的情况下,吴邪真的觉得老痒很行,虽然也是做了大量的准备,但是实际操作起来,是个人都会有难度吧?不过这样也好,最起码没像无头苍蝇一样在墓里乱转,这样找起人来也会比较容易吧?
重新弄好绑腿,将擦拭好的匕首插回刀鞘,吴邪晃了一下站了起来。还好,麻痹的感觉刚好可以盖过要命的疼痛,虽然并不是什么好事。现在自己的身体可以完全说是强弩之末了,但是我是不会放弃的。
转头一看,老痒也整理好背包了,正在将矿灯塞进防水袋里。
“老痒,你应该不是一个人吧?”吴邪会这样问,是因为如果自己一个人进斗的话,这个型号的矿灯似乎有点太大了,还不如多备几把狼眼手电来得好用,而且这个斗,一个人也实在是太冒险了。如果说是不清楚它的危险性的那还好说,但是老痒,最起码现在的老痒不是那种一时脑子热的人,这趟斗对他很重要,那么他就会做周详的调查。所以这种情况下还是一个人来的话,那未免就有点不自量力了。
老痒无奈地耸耸肩,“刚才那些怪物你也看到了,一起来的人就剩2个了。”说完老痒沉默了一下,不过下一秒就抬起头来,“走,我们去找他,这个墓太危险了。”
吴邪不置可否地点点头,随即环视了一下周遭,高台这里没有出口,看来是得下水了。
“小邪,能下水吗?”
“别小看我。”
老痒戴上了头灯,先一步下到水里,回头看了吴邪一眼,不消说,吴邪那一身还真是要有多狼狈有多狼狈,虽然让伤口碰水可能会感染,但是已经没有退路了,这里也不安全。
“那些怪物好像不大会离开那里,不过我们动作要快点。”
吴邪看着黑糊糊的水,抿了抿嘴唇,“你在水里别乱想就谢天谢地了。”
老痒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旋即就深吸一口气,潜了下去。
虽然已经给自己打预防针了,但是当冰冷的水浸透肌肤时,吴邪还是忍不住打了个冷战。之前自己是昏迷状态让老痒带过来的,自然是一点感觉都没有。现在身体每划一下,都觉得像是陷进丛丛杂乱的水草一样,手脚都被捆绑着,但是还是不得不继续前进,那种阻力生生勒进肉里去,活像再游几米全身就会被撕裂一样,而且可以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体温正在慢慢升高。该死,要是在这里就感染高烧,那就玩完了。
也不知道水质怎么样,虽然是活水,但是也不能想得太乐观。吴邪好不容易让眼睛适应这样的完全水环境,虽然还酸涩得厉害,但总算看见前方的老痒没问题。
两个人就这样缓缓游着,在水里,视力听力都会下降,但是仍然没把忽然而至的隆隆声给掩盖掉。就在吴邪还在想那是什么声音的时候,突然一个劲浪就打了过来,他被硬生生翻了过来,连打了好几个转。耳边充斥的都是湍急的水流声,巨大的压迫感挤兑着全身,一个气没上来,吴邪狠狠地呛了一口水,意识便渐渐流失了……
“咳咳咳”,一连串急促的咳嗽声响起。
一回头便看到送到眼前的雨前毛尖,微微一笑,接手过来,轻轻抿了一口。
“有话慢点说。”
“我太高兴了嘛!”桌前高举着茶杯的人儿一脸难掩的兴奋,刚喝完茶就噌地站了起来,拉着坐在对面的人一溜烟跑出了居室。
竹影婆娑,曦风回旋。
“他走了吗?”少年的眼眸恬淡如水,微扬起如玉的脸庞,望向苍茫的天穹。
“是的。”
“像个孩子一样。”少年轻笑。
“公子请放心,没有他做不到的事。”
“嗯,我信他。”
夜幕降至,初上华灯。
夺目璀璨的屏风后面端坐一袭素衣的少年,青葱抚琴,抑扬悠远。
“我是吗?我是吧。我不是吗?我不是吧。”
呢喃软语尽散于清宫之中……
“啪嗒,啪嗒——”,有什么东西靠过来了,吴邪觉得全身的肌肉就像撕裂了一样,浑浑噩噩的脑袋根本发不出任何指令,就连睁开眼睛都做不到。耳边仍然奔腾着汹涌的流水声,但是混在其中的节奏却是湮灭不去的。
似乎被冲到了较为平缓的地带,身体浮浮沉沉,这是到了奈何桥了吗?
温热的触感兀地袭上脸庞,可恶,睁不开眼睛。
没有那种令人作呕的腥臭味,但是,这个是舌头吧?真不知道又碰到什么东西了。老痒也不知道被冲到哪去了,没想到水潭里的暗流这么强,自己应该是顺着地下暗流往下了吧?如果这条水道刚好可以到主墓室,那不是赚了吗?
乱七八糟地想着,身下的水流突然就又迅疾了起来,天昏地暗地继续顺着水流奔走,在知觉几乎快没有的时候,“碰”地一声似乎砸在了什么东西上,久在水里浸泡的身体再加上水流的冲撞,已经感觉不到痛感,但却是卡主不动了。
吴邪整个头都载在水里,肺泡里的空气很快就被榨光了。
靠,砸都没被砸死,怎么能这么憋屈就挂了。
也不知道四肢是否有如愿地挣扎,后襟被狠狠扯了一下的感觉倒是很明显,紧接着,久违的空气便如斯而至。
大口大口地汲取生命之源,换来的是一阵头晕目眩。
下一秒背部便贴上了地面。吴邪不知道是人还是什么救了自己,但是开玩笑,斗里是能随随便便遇到人吗?还是在这么微妙的地方。不过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即使自己将面临的怎样的灾难,也只能走一步是一步了。
全身绵软得无力,这完全就是一副任人宰割的样子嘛,也许下一秒,身上的某个部位就会永远离自己而去了吧?好在水泡多了,跟打了麻药一样,要是这样被抄了,是不是还可以定义为安乐死?那还真是造化了。
吴邪继续发挥危急关头开小差的本领,想着想着也觉得并没有临死那种恐惧感。只可惜自己最终还是没能找到小哥。不知道他现在还活着吗?有没有受伤?没有食物怎么办?太多太多想问的问题却因为见不到想问的人而只能默默地往腹里咽。
我说过如果你消失了,我至少会发现。但是现在,我只能说对不起了,不过值得庆幸的是,到我生命的尽头,我仍然没有忘记你。
抱着必死的决心,吴邪放松全身,脑海里飞快地闪过自己所过的这一生的片段。是不是每个将死之人都要来上这么一段?死之前再忏悔自己之前没有做到的事,怀念自己的亲人,朋友,还真是有点像电影片段啊……吴邪不禁吐着自己的槽。
“你没事吧?”
“?!”
“醒醒。”
是人的声音!我……得救了?
睁不开眼睛,吴邪勉强发出了一点呻吟声,提醒来人他还是活的。
耳际接收到轻微的叹息声,随即吴邪就觉得被人背了起来。喧哗的水声渐行渐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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