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霖铃之华家故事

　　启恒从警局回家，刚进大门，就碰见炳全引着宋大夫往外走，他连忙问道："宋大夫，我爹又怎么了？"
　　宋大夫见是启恒，略点了点头道："二少爷，令尊咳喘略有加重，皆是心神俱伤所致，除了按方服药，还需静养一段，并无大碍，二少爷请放宽心。"启恒点点头，道了声谢谢，示意炳全送宋大夫出去，自己便直奔见颀的卧房。
　　房间里弥漫着中药味道，见颀斜靠在床头，佩如和启轩坐在旁边。见启恒回来了，佩如急问道："报完案了？警察怎么说？"
　　启恒怔怔地看着母亲，深吸了口气，道："警察说会尽力破案的，让我们等消息，另外，徐小姐也请她父亲帮忙了，大家放心吧，启文肯定能救出来的。"警察局的遭遇启恒决计不告诉父母，他不忍心让两老一次又一次地陷入失望。
　　话音刚落，只听见颀又咳了起来，佩如连忙转身，拍着丈夫的背道："老爷，听到了吧，启文会没事的，你先把药喝了吧。"说罢，就招呼秋月端药碗过来，服侍见颀吃药。
　　启恒走到启轩身边小声问道："钱的事，有眉目吗？"
　　启轩紧锁眉头，轻轻摇了摇头。这结果其实也在启恒意料之中，只是见大哥如此情形，他还是不禁长叹了口气，他想了想，贴近启轩悄声道："其实警察局现在忙着应付学生闹事，没有接我们的案子，徐小姐才说要她爸爸帮忙的，到底能不能行，我这心里也没底啊。"
　　正在这时，进忠急匆匆地跑了进来，手里拿着个信封，"老爷，太太，门口有个小孩送了封信就跑了，快看看是不是和三少爷有关系。"
　　"快，快拿来看看！"见颀费力地坐起身子，焦急地说道。启恒连忙接过来，打开信封，一块绿色的牛形项坠儿掉了出来，"这是什么？"启恒忙把项坠儿递给了佩如，问道。
　　"这个……这个不是以前公公送给启文的那个生肖项坠儿吗？"佩如拿着项坠儿仔细端详着，疑道："可是那个不是已经……"
　　"那个不是已经丢了吗？给我看看。"见颀接过项坠儿，前后看了看，道："这不是那个，爹送的那个是珍品翡翠，可是你看这个，虽然形状相似，但是颜色质地都不对。"
　　"那这是……"佩如望着见颀，两人面面相觑。
　　自从信封开启，到那牛型项坠儿拿出来，启轩就好像被定在了原地，眼中就只有这个小小的物件，直到大家都在为此疑惑时，他一步上前，拿过项坠儿，激动地叫道："这是启文的，我认识，这是他的！"
　　就在大家不解地看着启轩的时候，一个下人跑进来喘着气道："老爷，老爷，有电话找您！"
　　佩如赶忙扶着见颀直奔客厅，启轩启恒紧跟在后面。
　　见颀接过电话，只听那端还是那个低沉的声音："华老爷，几日不见了，是我。"
　　见颀听了这声音，只觉得浑身一震，是那个人，三天前打来电话的那个人，那声音，一这辈子都忘不了。他稳了稳，声音有些颤抖地问道："我儿子怎么样了？"
　　"东西你不是见到了嘛，放心，你儿子好好活着呢，我打这个电话，也是提醒你一声，明天可就到日子了，钱准备好了没有？"
　　"你能不能再宽限几天，我们……"见颀话未说完，就被对方打断了。"废话少说，说好明天就是明天，明天早上我会再打来电话，告诉你交钱的地方，拿不来钱，再送来的可就是你儿子的尸体了！"说罢，电话就挂断了。
　　见颀只觉一阵眩晕，眼前一黑，人就直愣愣地倒了下去。
　　"爹！老爷！"客厅内顿时乱作一团，佩如和几个丫鬟扶着见颀就往房里去，启恒也快步跟上，他一回头，发现启轩手里攥着那项坠儿还在那儿发愣，唤了一声："大哥。"启轩方才回过神来，连忙也跟着去了。
　　见颀只是急火攻心，服了些安神的药后，便睡下了。佩如见丈夫安睡着，便招呼两个儿子到外间，红着眼圈道："我听刚才那电话的意思，是说明天要交钱，这可怎么办啊，是不是得通知警察局一声啊？"
　　启恒心下想着还是先告诉逸澄再做打算，便应付着答道："好，我这就去给警察局打电话。"说罢便急忙走了。
　　启轩扶着佩如的肩膀道："娘，您还是进屋陪着爹吧，家里的事有我们。"
　　佩如拍拍启轩的手背，又用帕子擦了擦眼角，才转身回屋了。
　　启轩回到了屋里，呆呆地坐在床头，手里还是紧紧地握着那个牛形项坠儿。这两天，他白天在外，一次又一次地受挫；夜晚，又因担心和恐惧，基本难以入眠；而在家中，他还要伪装坚强，来撑着这个家。但是这一切的伪装，在看到了这个项坠儿后，几乎完全崩溃了。
　　他拿出手帕轻轻地擦拭着项坠儿，喃喃自语道："启文，你到底在哪里？他们是不是打你了？大哥有多担心你，你知道吗？"启轩闭上眼睛，把项坠儿紧贴着面颊，翡翠因启轩手心的温度而有些发热，可这会儿，这一点点的温热却让启轩感觉特别温暖，好似启文胸膛的温度留在了上面，慢慢地，两行热泪顺着脸颊流下，缓缓地流到了这项坠儿上。
　　思绪把启轩带回到了十几年前……
　　"大哥，你看，这小牛项坠儿漂亮吗？爷爷送给我的。"八岁的启文拿着自己的生日礼物，放在启轩眼前晃呀晃的，向他炫耀着。
　　项坠儿通体碧绿，做工极为精致，小牛的造型栩栩如生。自己生日的时候，爷爷送了方砚台，虽然爹说是端砚，但是只有十一岁的启轩可看不出有什么贵重之处，小孩子的嫉妒心作祟，他嘟着嘴巴转过了头，道："哼，这破玩意儿，有什么稀奇的。"
　　"什么破玩意儿？爷爷说这是翡翠，很值钱的。"启文撇了撇嘴，收起小牛："哼，不看算了。"
　　启文从小就长得可爱又乖巧，爷爷总偏心他，老是说我调皮捣蛋，我倒要看看，这翡翠有多贵重。启轩心里这么想着，就伸手去夺启文手里的项坠儿。
　　"不给，不给，是你自己不要看的。"启文把项坠儿捂在胸前，怎么也不给启轩。
　　两个孩子就这么争抢了起来。只听"啪"的一声，项坠儿掉在了地上，碎成了几瓣。
　　"呜……"启文捡起已经碎了的项坠儿，往启轩身上一扔，哭喊着："你弄坏了我的小牛，我再也不要理你了。"
　　看着启文哭着跑开的背影，启轩心里很是后悔，他花了一晚上的时间去粘补，可是无论涂多少浆糊，都无济于事。第二天他又跑遍了全城的玉石店铺，也无法复原，最后在一家小店里找到了个样式相像的，虽然颜色，光泽、做工都大不如爷爷送的那个，但是总算可以哄哄启文。启轩便拿出了自己平日所有的压岁钱，买下了这个仿冒的小牛。他兴高采烈地回到家，却得知启文因为弄丢了项坠儿挨了见颀的打，更意外的是，启文居然没有供出自己，而一口咬定是在学堂里弄丢的。
　　听说了这些，启轩更是懊悔不已，平日他对两个弟弟也是疼爱有加，三个人闯祸也总是他这个做大哥的顶着挨打挨骂，也难怪爷爷总说他调皮捣蛋，可是这次……明明是他弄坏了小牛，启文却替他挨了打……
　　启轩清楚地记得当时他去到启文的房间，看到他一个人躺在床上。启文瞧见门口启轩露出的脑袋后，便转过身去，继续生着闷气。
　　"启文，你看这是什么？"启轩来到床边，晃悠着他新买的这个小牛。
　　"咦？这不是……"启文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拿过这个小牛看了看，便又丢给启轩："这不是爷爷送我的那个。"说着，又转过身去。
　　启轩见状，忙陪着不是："启文，对不起，昨天是我不对，我也没法陪个一模一样的给你，但是，这个差不多嘛，这可是我跑了一天，花了我从小到大所有的压岁钱买到的，你就收下吧。"
　　启文背对着启轩，偷偷一笑，便又一本正经地说道："不要，不要，我只要爷爷送我的那个，我只喜欢那个！你一定要赔我个一模一样的！"
　　"啊？一模一样的啊？"启轩摸摸后脑勺，为难地说："可是我真的找不到啊。"
　　启文看着启轩那一脸认真的劲儿，笑道："哈哈，瞧你紧张的，算了。"说着便跳起身，抓过启轩手上的小牛，往脖子上一挂，道："这个我要了，随便玩玩也好。"
　　启轩一看便知道自己被启文戏弄了，举起手一巴掌打在了他的屁股上："好小子，耍我？"
　　"哇……"启文双手摸着屁股直跳，嘴里还嚷着："痛，痛，这儿刚刚被爹打完。"
　　启轩忙抓过启文，让他伏在自己腿上，不停地揉着，心疼地说道："启文，对不起，以后有大哥保护你，什么痛，大哥替你挨。"
　　…………
　　"这么多年了，没想到他一直把这个挂在脖子上。"启轩注视着这个项坠儿，回忆着儿时的点点滴滴，嘴角挂着一丝微笑，可是脸上早已布满了泪水。
　　"启文，大哥答应了会保护你的，是我不好，是我不好，为什么受苦受痛的不是我？"启轩紧闭起双眼，任由眼泪像雨水般流下，肩膀也随之不停地颤抖着："谁能告诉我，我到底要怎么做才能救我弟弟？"
　　突然间，一个念头从他脑海中闪过："只要能救启文，什么方法我都得试试。"
　　启轩站起身子，走到镜子前，这人是我吗？显然，启轩也被镜子里的自己吓到了。面色苍白的脸庞上挂满泪珠，原本大而有神的双眸现在却红红肿肿的，黯然无光，尖尖的下巴长满了胡渣。于是，启轩打了盆水，把自己整理了一番，换了件干净的衣服，出了房门。
　　刚拐过长廊，启轩停下了脚步，原本快步向前的他在看到迎面走来的小蕊后竟迈不开半步。
　　"大少爷。"小蕊迎了上来，看见启轩换了衣服，剃了胡子，便问："您要出门吗？"
　　"恩，告诉爹娘一声，我不回来吃晚饭了。"
　　小蕊心疼地看着启轩，这两天，他瘦了，他的眼睛又红又肿，刚刚一定又哭过了，这些天，他努力地在老爷太太面前伪装坚强，可是这份伪装，让小蕊看来，比失声痛哭还让人看的心疼。
　　"大少爷，你……瘦了，我等会儿帮你留点饭菜，放在你屋子里，多少吃点，你这样不吃不睡的，我……我……"小蕊顿了顿，还是改口说道："太太会心疼的。"
　　启轩怎么会不明白小蕊的话中意呢，可是为什么，以前听到这份关心的话语会让他打从心底里感到幸福，这次……这次同样的关怀却让他觉得心酸，一份莫名的心酸。
　　"小蕊……"启轩想微笑着说声谢谢，可是这会儿，他却咬住了颤抖的嘴唇，望着眼前的这个人，一个字都蹦不出来。他要离开，他必须离开，他不能让小蕊看到自己已经模糊了的双眼，启轩强忍住鼻中的酸意，绕过小蕊往前走去。
　　"大少爷……"小蕊看着如此的背影顿时红了眼眶，她原想着安慰两句，可是想到了从小一块儿长大的启文，她的泪也不禁滑落，更何况是一直宝贝着弟弟的大哥，这份痛想必是她无法体会的。
　　启轩深吸了口气，待转过身时，脸上已经挤出了丝笑容，他走到小蕊身边，用手抹去了她的眼泪，温柔地说道："放心，启文会没事的，我……也会没事的。"说罢，便头也不回地大步往大门方向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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