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穢人

作者:子喜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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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姑


      次日清晨,天刚蒙蒙亮,苏晴便接到了阿静的回电。内容简洁而关键:李姑本名李春娇,婚礼后便返回老家清水镇李家村深居简出,地址已发送至手机。阿静的语气透着一丝不安,提及当地传闻李姑回乡后举止便有些反常。

      苏晴将讯息转告沈契。他听完,只平静地说马上前往清水镇。目标就此明确,旅途的终点,指向那座雾气缭绕的偏远小镇。

      沈契和苏晴出发前往清水镇。车子驶离城市,高楼大厦逐渐被田野和丘陵取代。苏晴看着窗外飞掠的景色,心情复杂。这本该是为了工作或散心的旅程,如今却充满了未知与危险。

      沈契开车很稳,大部分时间沉默。苏晴几次想找话题,又怕打扰他,最终只是安静地坐着,偶尔用余光瞥向他线条冷硬的侧脸。她发现自己竟有些享受这份安静的共处,哪怕彼此无言。

      「你……为甚么会想做除秽人呢?」她终于忍不住问出了一直以来的疑惑。

      沈契握着方向盘的手似乎微微紧了一下。「爷爷传下来的,不接不行。」

      「他现在……?」

      「不在了。」沈契的回答简短,语气听不出情绪,但苏晴敏锐地察觉到一丝极淡的波动。她意识到这或许是他的禁区,连忙转移话题。

      「那么你从小就学这些?符咒、法器什么的?」

      「算是。」沈契顿了顿,难得多说了两句,「家传的,不想学也得学。我们这脉血脉有点特殊,每三十年会出一个除秽人,算是……被上天选中的吧。不想接也得接。」他嘴角似乎扯出一个极淡的、近乎自嘲的弧度,「不过,代价也不小。」

      苏晴听出他话语里的疲惫与疏离,心头微紧。她忽然明白,他那种厌倦感并非针对她或某件事,而是对整个「除秽人」身份与命运的抗拒。这让她对他的瞭解更深了一层,也隐隐有些心疼。

      「那……你喜欢开杂货店吗?」她轻声问。

      这次沈契沉默得更久。「那是爷爷留下的店。清净。」他最后只说了这几个字。

      清净。苏晴品味着这个词。对比外面那个充满算计、流言和虚幻光影的演艺圈,那间堆满旧物、气味陈旧的杂货店,对他而言,或许真的是难得的净土。她不由得对那个地方,也生出了更多亲近感。

      近中午时,他们抵达了清水镇,苏晴马上戴上了帽子和墨镜。清水镇镇子不大,颇有古意,但显得有些冷清。按照阿静提供的地址,李家村在更偏僻的山脚下。道路变得狭窄崎岖,沈契不得不放慢车速。

      又开了约莫半小时,一片散落的村屋出现在眼前。村子很安静,几乎看不到年轻人,只有几个老人坐在屋檐下晒太阳,用浑浊好奇的目光打量着他们这辆外来车辆。

      打听李姑的家并不难,村里人都知道这位「有本事」但也「有点怪」的阿姑。一个热心的老太太指着村尾一栋孤零零、显得有些破败的老屋说:「那就是春娇姑家。不过她现在很少见人,脾气有点怪,你们小心点哟。」

      谢过指点,两人将车停在村口空地,步行前往那栋老屋。老屋墙皮剥落,木门紧闭,窗户也蒙着厚厚的灰尘,彷佛很久没人认真打扫过。院子里杂草丛生,透着一股荒凉萧索的气息。

      沈契站在院门外,没有立刻进去。他敏锐地感觉到,这屋子周围笼罩着一层淡淡的、与西华酒店同源但更加隐晦沉滞的阴郁气息。不仅如此,他还察觉到一丝……被刻意压制过的、类似守护或封禁的力量残留。

      「你跟在我后面,别乱走。」沈契低声嘱咐苏晴,然后抬手敲了敲院门的铁环。

      敲了很久,里面才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脚步声,然后是门闩拉动的声响。木门打开一条缝,露出一张苍老、布满深刻皱纹的脸,眼神警惕而混浊,正是李春娇。她看起来比实际年龄更老态龙钟,头发花白稀疏,身上穿着洗得发白的旧式衣衫。

      「你们找谁?」她的声音沙哑干涩。

      「李姑,我们是为七年前周雅婷小姐的婚礼而来。」沈契开门见山,目光平静地看着她,「有些问题,想请教您。」

      听到「周雅婷」三个字,李春娇浑浊的眼睛里瞬间闪过一丝极其剧烈的情绪——恐惧、悔恨、痛苦,混杂在一起。她下意识地想关门,但沈契的手已经轻轻抵住了门板,力道不大,却让她无法推动。

      「我们没有恶意,只是想了解当年的情况,尤其是关于婚礼上的古礼,还有……那支簪子。」沈契的语气依旧平稳,却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力量。

      李春娇喘了几口气,眼神在沈契和苏晴之间游移,最后落在苏晴脸上,即便苏晴已经稍作遮掩,可她似乎还是认出了她,或许是从当年的照片或电视节目里。李春娇瞳孔微微收缩。「妳……妳是那个没来的伴娘……」

      苏晴点头:「是的,李姑。我是苏晴。雅婷是我的好朋友。我现在……遇到了一些怪事,和当年的婚礼有关。我们需要您的帮助。」

      李春娇的嘴唇哆嗦着,沉默了良久,终究还是松开了抵着门的手,侧身让开,声音低得像叹息:「进来吧……该来的,总是会来。」

      屋内光线昏暗,陈设简陋,空气中有一股苦涩的草腥味。李春娇示意他们坐在堂屋的旧木椅上,自己则佝偻着背,坐在对面的小板凳上,双手不安地搓着衣角。

      「李姑,」沈契没有绕弯子,「当年婚礼的‘合卺酒’环节,是您主持的。那个环节,除了常规的祝福,是不是还有什么……特别的讲究?和雅婷小姐发上的簪子有关?」

      李春娇身体猛地一颤,抬头看向沈契,眼神里充满惊恐:「你……你怎么知道?!」

      「我们找到了鸳鸯谱,上面有注记:‘礼成需全,簪定同心’。」沈契盯着她,「周家是不是有什么祖传的婚嫁仪式,必须用到那支特定的簪子,并且在合卺酒时由特定的人完成某个动作,仪式才算完整?否则,会对新娘不利?」

      李春娇的脸瞬间血色尽褪,变得惨白。她张了张嘴,发不出声音,只是拚命摇头,老泪却从混浊的眼眶里滚落下来。

      「李姑,求求您告诉我们!」苏晴恳切地说,「雅婷已经不在了,但我现在被卷了进来,如果不弄清楚,我也会有危险!那支簪子到底在哪里?当年仪式为什么没有完成?」

      李春娇哽咽着,过了好一会儿,才用破碎的声音断断续续地说道:「是……是周家祖上传下来的‘簪礼’……那支珐琅簪,是信物……新娘出阁前,由母亲或女性长辈梳头簪发,寓意祝福……但最重要的环节,是在喝合卺酒时……要由一位‘全福之人’(通常是有福气的女性长辈或特别请来的礼婆),当着所有宾客的面,将簪子从新娘发上暂时取下,放入合卺酒中浸一下,再重新簪回,念诵祝词,意思是‘酒润同心,簪定此生’……这样,礼才算全,新娘才会得到真正的祝福和保佑,夫妻才能同心到老,避免……避免横祸……」

      她喘了口气,痛苦地闭上眼:「当年……雅婷那孩子,特意请我回去,就是为了完成这个‘簪礼’。我……我就是那个‘全福之人’。可是……可是那天,就在仪式快要开始前,雅婷说她头上的簪子好像松了,取下来想调整,随手放在了休息室的梳妆台上……然后……然后她就突然心口疼……大家乱成一团……等想起簪子,已经不见了!」

      「不见了?」苏晴心头一紧。

      「对……怎么找都找不到!就像凭空消失了一样!」李春娇泪流满面,「没有簪子,‘簪礼’就无法完成……我心里慌得厉害,那是大不吉啊!可婚礼还在继续,我只能硬着头皮主持了合卺酒,但没了簪子,仪式根本不完整……我当时就觉得要出事,果然……果然后来……」

      她说不下去了,浑身颤抖。原来,那场悲剧的起点,竟源于一支簪子的遗失和一个未完成的古老仪式。强烈的遗憾,结合之后的血腥死亡与恐惧,催生出了扭曲的「补缺」执念。

      沈契沉声问:「那支簪子,后来再也没找到?您觉得,可能被谁拿走了?」

      李春娇摇头,眼神恐惧地飘向屋内一个黑暗的角落,压低声音,神秘又害怕地说:「我不知道……但我总觉得……那簪子不是被人拿走的……是它自己……不想被用在那场婚礼上……或者说,它被‘别的东西’……先拿走了……」

      屋内的温度,彷佛随着她的话语,骤然降低了几分。苏晴感到一股寒意爬上脊背。

      就在这时,沈契一直放在身边的旧布包里,那对被层层包裹镇压的瓷娃娃,突然毫无征兆地、剧烈震动起来,发出一连串清脆急促的「咯咯」声,彷佛在疯狂叩击着束缚它们的绒布和符纸!

      几乎在同一瞬间,苏晴感到口袋里的红色符纸变得滚烫无比,而老屋的窗外,原本明亮的午后天光,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黯淡下来,如同黄昏提前降临。

      李春娇惊恐地瞪大眼睛,指向窗外,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气音。

      沈契猛地站起身,将苏晴拉到自己身后,目光锐利如刀,看向窗外那诡异弥漫的昏沉暮色,以及暮色中,彷佛逐渐显现的、影影绰绰的红色轮廓。

      「它等不及了……」沈契低语,手中已握住了那柄暗沉的木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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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1章 李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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