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古代开戏本杀馆爆火了

　　“革新之道，以新法代旧规，谓法之革新。旧法不足以治，则上乱纲常下起民乱，不理案牍者不与事农桑者愈加。必将去疴除弊于律法…”

　　张枉两条腿定在原地，说话时嘴唇发抖可声音亮堂。江水般波涛汹涌的文章内容，好像要把人砸死，整间屋子的人都听得一清二楚。

　　竟写的是律法弊革，林笑章听见旁边甲班的同窗惊讶出声，很快被另一个朋友打断，让好好听一耳朵张枉的文章。
　　没人注意到欧阳平又张开眼，好像比以往听得更仔细。

　　“…然法之下行系上，上无克坚之心，下无攻难之果。究其法有三，害民生兴利条例，改之；穷士农工商律行，加之；碍法之革新者，除之。法不阿贵，绳不绕曲，百姓乐用则国家殷盛。”

　　明晖学院有不少世家子弟，闻言皆是一悚，哪怕自诩身家清流的书生听见这套狠厉的革新之道，也被惊出一身汗。
　　碍法的是谁，有在家耳睹目染知晓了的学生，心道这些可不是大树，这是大晋那些打断骨头连着筋的人。

　　换句话说，称这些顶头的人为国之根本也不稀奇。
　　张枉一张纯良书生的面庞，看不出还是个狠角色。

　　念完文章的张枉小心看了几眼没人说话的学堂。
　　以往林笑章还会凑热闹捧场，这次在窗边抓耳挠腮，话全卡在喉咙里。

　　还是欧阳平静默一会儿，撑着桌子站起身，皱巴巴的蜡黄脸皮镶着一双利眼，把张枉从上到下，连一根头发丝都没放过看仔细了。

　　“老师我…”张枉还没说完就被打断。

　　欧阳平摆手：“都喊我老师，我是什么老师，只是到书院走过场的老货。”

　　张枉夹紧尾巴不敢作声了。
　　林笑章捏了把汗。

　　其他人听到这番话，想这太师多半是不满张枉所作。

　　下一刻，欧阳平便抽走他手里的文章，“改之、加之、除之，说的好啊，也不是多难的道理，怎么有的人就不愿懂呢。”

　　欧阳平话锋一转，“你老师是谁？”

　　“老师？”张枉喃喃道。

　　欧阳平：“哪个是你真正的老师。”

　　张枉迟疑一瞬道：“家母曾请孟海宁为学生启蒙。”

　　“哦，她啊。”欧阳平嘀咕一句，不再问了，转而道，“你是如何写下这篇文章？”

　　张枉并未掩饰道：“托我表哥之邀，学生在京中戏本杀馆里玩了《六个讼师》，得到一番感悟。”

　　林笑章：还有我的事呢？

　　“《六个讼师》？”欧阳平只隐约听说过戏本杀，记得年轻子弟爱玩这个。

　　张枉解释：“这个戏本杀要人扮作讼师，整理案情为委托人做辩护。说来惭愧，学生不事生产，又有父母举家资助，文章多浮饰之言盖因如此。所以见了《六个讼师》里的各色案件，才开窍明悟一点。”

　　学堂的人议论开来，难道他们耗费光阴二十年来读书，到头来不如玩一场什么戏本杀来的快？

　　林笑章听旁边人的话，心说怎么可能，他就没什么感悟啊。
　　还在《六个讼师》里被人一直压着打，排在最后一名。

　　书院的人看见欧阳太师若有所思，难道是青睐张枉这个呆子？还有什么戏本杀的破理由，怎么可能是因为它而写出文章。

　　“太师，学生有疑议。”一直观望的金斌忍不住从门外走进来。

　　金斌看向张枉道：“张兄的文章过于偏激，若实施下来岂不动摇朝纲。事有两面，即是古法也有其存世之理，革新也该细水长流，不伤国本。说起来戏本杀不过是消遣玩物，非圣人之言，奉做革新文章的指南实属荒谬。”

　　话刚落音，门外传来两声鼓掌。

　　“不愧是并州金家的氏族子弟，妙心慧舌想出良计。”黄齐愈带着个女子出现在门口，他笑着夸了一句金斌，金斌意外又心中升起欣喜，就听他话头一变，“不过荒谬一词言重了。”

　　金斌面色微变：“黄兄这是何意？”

　　黄齐愈先同欧阳太师作揖，转身立在金斌跟前，“这《六个讼师》我也领教过，的确是不可多得的好作。倒不是说要它比较圣人之言，只是春耕秋种、南北互市，光看圣贤书能知晓几分？”

　　“《六个讼师》所贵之地，在于取自民生百态，你不屑让青衿沾了黄土，也该多翻翻相关的书籍传说。”

　　金斌脸青一阵白一阵。

　　“对了。”黄齐愈指向金斌身后，“这位是戏本杀馆的东家，河三庭安监使赵大人。”

　　欧阳平眯起眼，看着万众瞩目的赵璇。

　　赵璇也不知道怎么就刚好撞上这剑拔弩张的时候，偏偏还真能和她扯上点关系，她只是托人进大晋名校搞搞校招。

　　“嚯，欧阳大人安好，国祭一别还未见过呢。”赵璇上前拱手。

　　欧阳平：“是吗，可惜我年老身子骨弱，今年病了没能去国祭。”

　　这也没蒙对？赵璇只记得国祭上好多个老头来着，欧阳平居然不在列。
　　赵璇干笑两声，随即在台上走动一圈，务必让人将目光全盘放在她身上。

　　“方才我也听见了金公子对革新一事的看法，我对此确有不同理解。”赵璇手中有一根柳条，一晃一晃显得她不太板正，她不注意这些，“若真如金公子所言革新该慢而浸之，此时此刻便有人去这样做了。”

　　“为什么没有？不正是因为这么做害死一帮存志之士，便再无人去做。所以才该寻求剔除病灶的削肉刮骨疗法。瓦全少有，一场雨、一捧雪便能碎瓦、所以不求暗道，而要轰轰烈烈除病”

　　见那些学生用各色复杂眼神看她，她立马升起悔意。
　　夭寿了，她干嘛非得说这些，不会明天就横尸太丞殿门口吧。

　　老实校招不好吗？小命要是搭进去，她的权臣之路未半就得死翘翘。
　　说这些话万一她以后倒戈当奸臣了，岂不是自己打自己脸。

　　别信啊都别信，她只是话说得好听一点。

　　“赵大人志向远大，心存民生，不愧是陛下钦点的安监使。”欧阳平开口。

　　你信？这种话不跟长大我要当太空人一样，唬人玩呢。

　　话虽如此，赵璇露出一个谦逊的笑容：“太师谬赞。”

　　书院内钟声响起，引起一片躁动。
　　对了，还有最重要的事。

　　赵璇拍了拍手，“诸位都是有识之士，此次我来便是诚聘有抱负理想的年轻人加入河三庭一块共事。”

　　人全部冲去围上张枉，“张兄，可否借你文章让我细细一观。”
　　“张兄张兄，那个《六个讼师》你可否详细讲讲。”“张兄，你来不来我们诗会，后日设宴摘星楼作画吟诗。”

　　林笑章拍拍赵璇肩膀，挤进人堆里，“表弟！跟我回府吃饭啦，我娘说不带你上马车，车夫不走!”

　　有没有人在意她这个校招的，“各位，我们河三庭结构清晰，人员简单，陛下直属掌管，面试笔试过了一键入职，还是一片蓝海…”

　　“赵大人，请问入职后是什么品阶？之后往六部哪里升？”有个人问。

　　赵璇呲牙一瞬，“这个啊，这个、呃，只要你努力肯定有结果的，不过就算不升职，但一定会涨俸禄，只要入职第一年就有二百贯！”

　　那人毫不回头地走了。
　　果然是桃浦级别的高材生，看不上她的小单位。

　　嘤—

　　不然找个替她背书，刚刚那个谁看起来就很欣赏她。
　　赵璇回头看那张椅子，已经空空如也，欧阳平人去椅空。

　　…

　　“我想去河三庭。”张枉在马车里掀开帘子，“等旬休能给我安排笔试吗？”

　　这就是和她同频的知己吗？不愧和她在革新方面的想法相似。

　　赵璇都有些不忍心拉人下水，“小兄弟，你不还要秋闱春闱吗？”

　　张枉一愣，“进河三庭以后，不能参加秋闱吗？”

　　淦，好像不是不行，她记得只有中举任官的人不能进河三庭，没说备考的人不能进。
　　带职考公，也行也行。

　　不行也得行啊，赵璇眼神扫过欲动的车辙。
　　只这一个说要进河三庭的，她都想直接让张枉入职，别搞笔试面试什么的了。

　　等张枉进河三庭，文部编进去第一个人，她能摆脱光杆司令。

　　就是除了人还差点东西。
　　差点钱。

　　皇帝急召她入宫。

　　赵璇一进太丞殿，就看见两个熟人。
　　司徒相艳和林和焉，她记得这两人去了荀州，大概是处理私盐的案子，居然这么快便回来。

　　司徒相艳依旧冷冰冰的，一副谁都惹不起的模样。

　　皇帝道：“这次荀州缴获贪款，一半归入国库，一半归河三庭。司徒家的留京不用去赵大云那处，就去河三庭监武，整顿徽定卫，安守京城。”

　　徽定卫原隶属河三庭，后河三庭解散，编入成为护城军一支队伍。
　　这么算，那她赵璇不就成了司徒相艳的上司？虽然司徒家是半个戴罪之身一直没被封品级，但实打实的有功绩在身。

　　看司徒的脸色这样，想必她来之前就知道这事。
　　不好不好，她何德何能当司徒的上司。

　　“还请陛下三思。”赵璇道，“司徒她是上阵杀敌的好手，待在臣手下有些浪费了。”

　　皇帝摆手，颇有耐心，“待在你手下也是为了□□京城，有何浪费，再说你拒绝司徒，那你有人选去带领徽定卫吗。”

　　赵璇搜肠刮肚还真找不出：“这…”

　　她已熟知官场推诿话术，应用起来还是有点生疏，被皇帝三言两语打发走。

　　出了皇宫，林和焉小声同她说：“荀州之事没完，这回领命前去只抓了一帮喽啰，运回的银两也是好不容易挖出的，荀州势力盘根错节，恐怕以后还有几场大戏。”

　　“你们带了多少钱回来？”赵璇问了她比较关心的问题。

　　林和焉说了个让她惊掉下巴的数额，又说：“这还不是全部的钱，荀州私盐和海运两处不上报，但也抓不住把柄便只能先回来。”

　　“太敢了。”赵璇做梦都不敢梦自己富成这样。

　　林和焉：“你过去，人还用金银字画珠宝美人腐蚀你。”

　　“哇~”赵璇刚当上光杆司令，还没领略这种待遇，“连你也腐蚀？”

　　“我、我好歹是大理寺主簿，还是陛下口谕派下去的，”林和焉道。

　　懂了，中央的。

　　“但我肯定抵得住诱惑。”林和焉理了理衣襟，“所有如今是大理寺丞。”

　　赵璇假模假式恭维，“升官了，林大人年轻有为。”

　　“彼此彼此。”林和焉跟着装模作样。

　　马儿喷出热气的声音从身后响起，两人回头，司徒相艳居高临下看着两人，枣红宝马哒哒哒悠悠走到赵璇身侧。

　　司徒相艳视线落在赵璇身上，“为何陛下任你做河三庭安监使，我没看见你眼里有野心。”

　　这话问她有什么用，该问皇帝。

　　赵璇一个侧身给马儿让路，“司徒大人，以后就是一块共事的同僚了。”

　　司徒大人不予理会，并冷漠地离去。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