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青既明

　　嘟嘟嘟——穆一秋口袋里的手机悄悄地震动起来，一直到自动挂断。

　　很快，又收到了一条短信。

　　穆一秋抬眼观察着在不停走动巡视的领班，低头哈腰举起了手：“震哥，想放个水，您通融。”

　　领班斜着眼睛睨了他一眼，穆一秋顺势将一小包白色粉末塞进他的手里，并赔着笑脸。

　　领班不动声色的收下孝敬，想着这小子虽然才来没几天倒是十分机灵有眼色，挥挥手道：“快去吧。”

　　穆一秋一路小跑着寻了个监控的死角。

　　厂里不让带手机，所有工人进厂之前都要先搜身过安检，穆一秋将那个摆设的老旧智能机扔进了安检的框里，那台老年机则被他躲过安检带了进来。

　　他环顾四周无人后将手机拿了出来，不出他所料，果然是洛逾明，没接他电话，就发来短信：“你没在家？”

　　穆一秋用牙齿咬住中指的手套脱下来，一只脚踩在墙根下堆放的成箱的杂乱的货物上，简短的回了一条：“有事，不在家。”

　　“那我等你。”

　　穆一秋微微挑起一边的眉毛，正要回复，听到身后的脚步声，他悄无声息地将手机放回口袋，拿出刚刚从生产线上顺来的香烟叼在嘴里，一只手拢在唇边，将烟点上。

　　巡视的领班见他躲在这儿抽烟，并未说什么，只眼神示意他抽完赶紧回去。

　　又过了两个钟头，穆一秋才下班，他从保安室领会自己的手机，看了眼时间，烟厂地理位置在偏远的郊区，如果做公交再转地铁，至少还要再两个钟头回去，他沿着工厂前的小路一路走到马路上，还是打了辆车回家。

　　洛逾明依然坐在他家门前，如同曾经的很多次，干净整洁的衬衫被蹭上发灰发潮的墙皮。

　　穆一秋一手提着又脏又臭沾满了汗渍和烟丝的工作服，他随手一甩搭在了肩膀上，只穿着一件黑色的工字背心，胳膊上沁出薄薄的一层汗，顺着精薄的手臂线条滑下来。

　　“等很久了吧。”

　　“还好。”洛逾明一手撑在地上有些艰难的站起身，总是垂顺没有一丝褶皱的黑色长裤已经皱皱巴巴堆满了皱纹，他迫不及待地告诉穆一秋：“我总觉着许家盛的妻子白熙妍有杀父的嫌疑，不过，不过陈队不太赞同我的意见。”

　　他低着头，有些垂头丧气，头顶有一个旋儿，头发黑黑的，看上去很柔软。

　　“你有什么证据吗？”

　　洛逾明摇摇头。

　　”洛逾明，刑侦讲究的是证据，不是直觉，没有人有义务相信你的直觉。”

　　“我知道。”洛逾明的声音闷闷的，不再是刻意压低装作深沉的音色，反而透出一股孩子气来。

　　“洛副支队，给我讲讲你的推理吧。”穆一秋抱着双臂坐在沙发上，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

　　“等等”，他说着，进了卧室，拿出一个移动白板来，对洛逾明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洛逾明接过马克笔，在白板上写下了白熙妍、周进和简珂的名字。

　　穆一秋认真听他讲完案情的进展，思索片刻后问道：“你觉得是周进是受白熙妍指使，纵火烧船？”

　　洛逾明点点头。“穆哥，我不相信天底下有这么巧的巧合，周进母亲的手术这么多年都没有筹集到手术费，偏偏这个时候受到资助，偏偏这个资助来自于白熙妍，如果这是世间所谓的阴差阳错、机缘巧合，也该在我们排出一切合理人为因素之后，我们才能将它定义为巧合。”

　　“如果，周进是受白熙妍或者任何人指使，那么这几乎是一个必死的任务，也就是所谓的’死士’，什么样的利益才能培养出一个死士呢？他母亲的手睡，确实够有诱惑力。

　　我们再换一个角度，其实杀死许家盛有许多方式，为什么这个凶手一定要在游艇上纵火，平白搭上好几个无辜女孩子的姓名？。”

　　穆一秋从洛逾明手中接过马克笔，0.01秒之间，他的小手指蹭过洛逾明的手心，随后在白板上写上两个字“游艇”。

　　“对！对！”自接到这个案件以来，无数的线索砸到他们头上，娱乐圈的肮脏交易、许家盛与白熙妍的真假夫妻情、莫名其妙出现在游艇周围的快艇、疑似凶手的服务员，千头万绪、千丝万缕，没有人精心坐下来分析过这个凶手的意图。

　　“他谋划这起游艇纵火案，就是为了将事情闹大，最好闹的满城风雨、人尽皆知！白熙妍更具有将事情闹大的动机，许家盛名声扫地，白熙妍既是许家盛畜生行径的受害者，又化身拯救者，拯救那些被许家盛迫害的女明星们，名利双收。”

　　思路与洛逾明汇合，谁是这场谋杀的最大受益人，谁就最有可能是这起谋杀的策划者。

　　那么我们现在，假设你就是白熙妍，你会如何谋划这场杀父案？

　　首先，你要先选定一个时间、一个地点，自然是丈夫的猎艳场合最好了，警方自会替你将禽兽的罪行查清并公之于众，引起群情激愤。

　　接下来，你该选定一个替罪羊，或威逼，或利诱，你将目光锁定在由你出资组织的基金会上，那里聚集了各种各样的可怜人，你只需要支付一笔于你而言一个名牌包包的价格，就可以换来他们对你的感恩戴德。

　　替罪羊选好了，但你在担心什么？

　　替罪羊真的灰愿意成为死士吗？你的计划中，替罪羊和游艇一起，焚毁在漫天的大火里，他真的会心甘情愿的去死吗？人性是可以被相信的吗？

　　于是你告诉替罪羊：你放心，我们会有一艘快艇在旁边接应你的，你放完火，快艇就会带你离开，我们会安排你和你的母亲一起出国，没有人会知道你出现在那艘游艇上。

　　他同意了，你也派出了游艇，替罪羊在看到游艇后安心行动将游艇点燃，等他到了甲板上，快艇却驶离了，替罪羊绝望地跳进茫茫大海，至此，你的计划全部成功。

　　大胆假设已结束，下一步则是小心求证。

　　洛逾明怔怔地看着拿着马克笔的穆一秋，如果他没辞职的话，他现在该站在市局的大会议室中，每一个刑侦员都如自己一样，认真仔细地听他说每一句话，不敢有半句疏漏。

　　穆一秋与他的视线在空中交汇又立刻别开，他背过身将写满的白板擦掉，“你带个人，去重新勘察周进家里。”

　　洛逾明思索片刻，将电话拨给了江禧。

　　“你家在哪儿，我现在去接你，我们……”

　　还没等洛逾明把话说完，江禧惊恐的打断了他：“洛副你这是干什么，我不喜欢男的，我喜欢女的！”

　　洛逾明：？

　　他默默将后半句话补充完整：“我们去勘察周进家。”

　　江禧：“……对不起洛哥，我家在xx小区，我在小区门口等你。”

　　洛逾明的速度非常快，江禧挂掉电话换好衣服走到小区门口，一辆黑色SUV已经停在门口朝她“滴滴”两声。

　　她一路小跑到车前，打开车门，却发现副驾驶坐着一个帅气的男人。江禧道了句“抱歉”打开后座的门坐进去。

　　“洛哥，这位是……？”

　　洛逾明向她介绍道：“这是咱们的高级内线，叫穆哥就行。”

　　江禧乖巧的点点头：“穆哥。”

　　穆一秋有些冷淡的“嗯”了一声。

　　江禧对这个所谓的“内线”有些好奇，洛逾明升到名义副支队长的位置不过月余，居然已经培养出高级内线了吗？

　　她还以为内线都是电视剧里演的那种，霸气侧漏或者阴沉狡黠，而这个被称作“穆哥”的人，就是一个年轻英俊且淡漠疏离的帅哥，年纪与自己相仿，更像是一个警校在读的大学生，该称呼她一句“江禧学姐”的那种。

　　江禧内心活动丰富却不敢说出来，洛逾明当着江禧的面也不好对穆一秋有任何逾矩行为，穆一秋则乐得清净，闭上眼睛假寐，车内微妙的沉默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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