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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
乐桃心惊胆战又满怀期待地在屋里等到太阳下山,都没有再见到肃澄。
好在青玉红棉过了几个时辰都苏醒了过来,二人恢复神智的第一时间,便开始询问起乐桃有没有去给皇后请安、给太后请安。
在得到肯定答复后,二人顾不得已经饿瘪的肚子,又开始给乐桃张罗起晚饭来。
“我不饿,”乐桃拉住半只脚踏出门的红棉,“你们先去吃点东西吧。”
毕竟她们已经三日滴水未进,乐桃怕她们实在撑不住。
红棉却坚定地要去找送饭的小太监,质问他为何今日拖了这么久都没有送餐。
等红棉出门,青玉便开始忙着给乐桃准备洗澡水了。她不知从哪里找出来一个大木盆,大到刚好能塞下两个乐桃。她俯下身子在院子里用刷子将木盆里里外外都刷了个净,便搬着个铜盆出去了。
“马上快十五了,”青玉走之前对乐桃说,“陛下会在那时宴请后宫,咱们可得拾掇得干干净净的,如此才会给陛下留个好印象。”
乐桃从未被人如此服侍过,焦虑得手都不知道往哪里放,只能含糊“嗯嗯”着点头。
她攥着袖子等啊等,等了大半个小时过去,青玉和红棉还是没有回来,乐桃便紧张地开始在屋里踱起步来,地砖被她踩得“啪啪”响。
等过了大概一个小时,乐桃终于觉得这二人应该是碰到了什么麻烦,套上外衣便出了门。刚出门,她就在院门口碰到了柳倩。
她一脸疲态,坐在院门边的小径上,面色苍白,头发披散,左肩上一个硕大的窟窿,正在汩汩往外冒血。
乐桃见到她这般模样,吓得心颤,她赶忙连滚带爬扑过去,刚要开口问她怎么了,柳倩就强撑着抬起头,气若游丝地对她说:“小桃花,快走......”
“不......”乐桃连连摇头,“我带你去看医生!你坚持一会儿!”
“快走......”柳倩眼里的光越来越淡,声音也越来越小,“他们要追上来的......”
她的血越流越多,到最后甚至染得身下的鹅卵石小径红了大片。
乐桃怎么都不肯离开,她满心只有救她,既然在宫里这么危险,那她就带她出去,到了外面,肯定有人愿意救柳倩。
她飞速变成魔法少女,叫出花瓣舞台,使出吃奶的劲想要把柳倩抱上舞台,却因不敢碰到她的伤口,力气也太小,试了好几次都没有成功。
到最后一次,柳倩半个身子已经被抱上了舞台,但舞台上已经全都是血,滑溜溜的,她的身体就这么顺着舞台边缘下垂的花瓣滑落。
柳倩已经没有力气喊疼,她只是将眼睛眯成一条缝,强撑着看了一眼乐桃,随后又闭上了眼。
“小桃花,”她嘴角微微上扬,声音微不可闻,“原来你原形长这样。真可爱......”
说完后,她再也无法保持人形,身子渐渐变短变圆,在一团柔和的白烟中化成一只红彤彤的小动物。只有那零星半点的白毛,和她洁白如玉的脑袋,才昭示出她原本是只雪貂。
这回,乐桃总算能很轻松地抱起她。她颤抖着手,轻柔地将她搂在怀里,转身踏上花瓣舞台就腾空而起。
雪貂最后睁开眼睛看了一眼台下灯火通明的皇城,把头埋在了乐桃的臂弯里,眼角划过一滴泪。
“不要相信那位大人......”她说完了最后一句话,不由自主蜷缩成一团,身体沉了下去。
乐桃无暇理会这句话,见她变得僵硬,立马低头。
“柳姐姐!”她朝她喊,却无人回应。
乐桃心头揪紧,一阵钝痛袭来,逼得她在空中悬停。她捧起小雪貂,感受着她逐渐失温的身体,伸出食指探了探她的鼻息。
一阵风吹过,乐桃指尖微凉,差点以为她还活着,兴奋地把耳朵凑近她的心脏。
她被她湿哒哒的毛糊了一耳朵的血,却连最微弱的血液流动的声音都听不到。
“柳倩......”她呢喃着抱紧她,缓缓跪倒在被血浸没的台面上。
其实她们本没有几天交情,她不应该这么伤心,但她就是控制不住想要为她好好哭一场。
“不要相信那位大人。”乐桃忆起她咽气前说过的最后一句话,眼泪奔涌而出。
不要相信那位大人,可柳倩到死,还是相信乐桃和她是同类。可为什么呢?就因为乐桃为她挡过棍子?
乐桃只觉胸闷气短,喘得上气不接下气,泪眼模糊,地面上的灯光坍塌成一片奇怪的橙色点。
她眼睛明明什么都看不见,却莫名知道这皇城里发生了什么,就仿佛所有的事情都像电影一般放映在她脑海里。皇城东北角,那里出现了几百个半妖,都是蔬果植物变的,但攻击性比起乐桃前日遇见的却强得多。
它们把宫墙撞得粉碎,而玉琼派的人正在和他们殊死搏斗。很快,玉琼派之前那个在她面前炸山的男弟子便引来天雷,把一地歪瓜裂枣劈了个外焦里嫩。
她看到青玉和红棉被零星落单的半妖吓个半死,二人躲在一间废弃屋子的门后,互相抱着彼此,瑟缩成一团。
她看见皇帝正站在御书房外朝着妖变的方位看去,而一个仙风道骨的老人正向他鞠躬行礼。
她看见有修士正追踪着柳倩的血迹朝着幽兰宫的方向跑来。如今柳倩已死,她在宫里唯一的朋友也没了,乐桃顿时丧失了对晨昏鼓的兴趣,至于幽兰宫,他们爱怎么搜便怎么搜吧,她也不想回去了。
乐桃这么想着,抹了抹泪,这下,她的眼睛变得清明,可刚刚那些画面她却再也看不见,而舞台下重新恢复一片漆黑。
“就这么走了?”肃澄的声音传入她的耳朵。
乐桃听到他的声音,鼻子一酸,哽咽着在心里问:“魔尊先生,你在哪里?”
“在你家。”他回得简洁。
乐桃垂头凝望着柳倩,小雪貂冰冷的身体已经开始僵硬,她并不能肯定肃澄可以帮着救回她,但她还是想试试。如果他愿意帮着救她,那以后他不管向她提什么要求,她或许都会答应。
乐桃回到幽兰宫,那几个原本应追赶而来的修士却并未出现。她朝着街道尽头探头,却听着肃澄的声音从里屋传来。
“叫你去杀人,你也愿意?”他又问了一遍这个问题。
乐桃抱着柳倩的胳膊下意识地收紧,她很不喜欢肃澄这个问题。但肃澄好像总想逼她承认她其实是个伪善的人,总有一天她会为了某种目的而杀人。
她当作没听到这句话,一小步一小步挪进院子。院子里原本被柳倩的鲜血染红的鹅卵石已经恢复了原本的颜色,仿佛方才什么都没发生过。
乐桃扫了一眼干净的地面,偏过脸去。不用想,这一定是肃澄的手笔。
如此一来,她更加不知该如何与肃澄相处了。或许她一开始就应该听他的,放弃回到原本的世界,快点融入这个世界,这样也不至于和他有所牵连。
当她靠近门时,门“吱呀”一声从里打开,肃澄站在门边,双臂交叉置于胸前,望着她的眼神晦涩不明。他恢复了原本的容貌,一双丹凤眼在月光下冷艳又妖冶。
“怎么,不喜欢和我有所牵连?”他问。
乐桃点点头,低下头抚摸着柳倩额顶的一小撮绒毛,在心里对肃澄说:“我不是讨厌你,我只是不知道你是不是好人。”
而和他走近之后,她都没办法辨别自己是不是好人了。
更让她恐惧的是,在肃澄身边,她连最基本的善恶,或许都快要分不清。对她曾经泾渭分明又简单的是非观来说,肃澄就是这样一个模糊又奇葩的存在。
肃澄挑起半边眉,盯紧了乐桃的眼睛,乐桃原本低着头,他这么一盯,为了躲他的眼神,她不得不把头垂得更低。
“傻子。”许久后,肃澄面无表情地蹦了两个字出来。
一个傻子或许还不解气,他又加重音量,重复了一遍:“傻子。”
乐桃一听,眼圈又欲泛红,肃澄却在她流泪前从她手里抱过了柳倩。他把她平放在餐桌上,摊开左手掌,掌心朝下在小雪貂的身上扫了一遍。
只见一道绿色的气缠绕在雪貂身边,像蚕丝一般慢慢将其裹紧,直到将其完全淹没。
乐桃忧心忡忡地守在肃澄身边,一会儿抬眼望向他眼角的泪痣,一会儿垂眸盯紧柳倩,在心里默默为她祈祷。
等了大概十分钟,肃澄撤回了柳倩身边的法术,叹了口气。他拉开椅子坐了下来,端起乐桃的杯子就将里面剩下的水一饮而尽。
乐桃所有的注意都在柳倩身上,丝毫没觉得他的行为有何不妥。她扑向柳倩,手忙脚乱地伸出手探她的鼻息,肃澄却放下杯子,拽住她躁动的手,沉声道:“没用,我救不了。下手的人功力深厚,至少有大几千年修为,她元神都被毁得差不多了。”
“什么?什么意思?”乐桃紧锁眉头,看向肃澄的眼神委屈可怜又绝望,像是听不懂他的话。
“什么意思?魔尊先生?”她在心底里重复一遍,“什么叫元神被毁?”
肃澄似是不敢再看她的眼睛,放开她的手,移开视线,思忖许久,才开口道:“她没法投胎,只能成为天地间的一抹灵,和天上的云,河里的水,地上的土一样。她下辈子做不了人,甚至做不了动物。此乃元神被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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