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也在努力活下去

　　雪虫的出现耽搁了本来安排好的异种投放计划。
　　这是明川盖着毯子窝在车里的时候收到的伽祎的信息里面所说的内容。
　　当时信号机被放置在小桌子上面，明川蜷缩在长椅上用毯子把自己裹成了一团，正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隐约就听见了信号机响动的嗡嗡声。
　　这是之前救助队统一配发的那个信号机。
　　明川蒙着毯子躺在长椅上缩了缩身体，然后不情不愿地从毯子里伸出一只手探到了桌子上，东摸摸西摸摸地摸了一阵，这才终于把桌子上的信号机给摸到了手里。
　　昨晚他们两个回来后简单洗漱完就已经是两点多了，而且明川也有点担心半夜会有什么突发事件，所以就干脆没去里面的床上去睡，直接拿了张毯子就在车子前面的长椅上躺下了。
　　车子里温度调的不低，睡起来不算冷，不过昨晚明川睡得也还是不好。
　　明川一晚上睡得昏昏沉沉的，还做了很多乱七八糟的梦，一直就没怎么睡踏实。
　　所以今早信号机一有响动，她第一时间就醒了。
　　不过醒了归醒了，明川还是不想起的，她够着手把信号机拿到手里打开信息界面看了看。
　　果然特别处理处的人是知道雪虫这玩意的，明川窝在毯子里看完信息，慢慢地把脑袋从毯子里钻了出来。
　　车里很安静，隐约能听到里面709睡觉的呼吸声。
　　明川捏着手里信号机，翻着身子爬起来，用另一只手伸出去从窗帘下面轻轻地掀开了一个小角。
　　外面白蒙蒙的一片。
　　得因于明川现在极好的视力，她一眼就看到了车窗外面挤挤挨挨地贴在一起的雪虫们，数量之多之密集，已经完全覆盖住了车窗的面积。
　　明川抬手把窗帘掀得更大了些，用目光扫视了一遍车窗的衔接处，确认没有什么被雪虫钻进来的可能之后，她这才稍微放心了一点，又把帘子给放了回去。
　　但这下是真睡不着了。
　　明川撑着身子缓缓地在长椅上坐了起来，顺手把信号机又放回了桌子上。
　　放回去之前，她又看了看时间。
　　现在是早上六点零三。
　　明川没打算现在就回消息，她坐在长椅上揉了揉眼睛，慢慢地打了个哈欠，然后把毯子往自己腿上围了围，转头朝着车里看了一圈。
　　她昨晚上做了一晚上的梦，浑浑噩噩的，哪怕是现在醒了也还是没什么精神。
　　明川就这么安静地坐在长椅上，抬手抓了两下头发，而后把脑袋朝后一仰，缓缓地吐出了一口浊气。
　　昨晚在八城里，明川回避了709询问于青的事情，但梦里却没有回避掉。
　　不过可能是经过的时间不短，明川现在已经有点想不起于青的长相了，梦里更是模模糊糊的。
　　于青，这是一个提起来就会让明川心怀愧疚的名字。
　　明川慢慢地弓起身子，把头埋在了自己的膝盖上，然后用双手紧紧地抱住了腿。
　　709昨晚的话其实只不过是验证了明川的猜测而已，她很早就想过如果当时爆炸的时候于青不把药种塞给她，是不是于青就可以活下来呢？
　　明明是她亲手把乌霓扔了出去，是她亲手杀掉了于青。
　　可是于青却把药种给了她，让她从那场必死无疑的爆炸里活了下来。
　　这让她怎么能够去抱怨药种呢？
　　没有人是不想活着的，明川还记得于青说过的愿望，也记得他们曾经一起计划离开三城。
　　她记得的东西太多，多到她现在都不敢去回忆细节。
　　每回忆一次就像是在对她自己进行审判，都是对她自己内心的反复审视。
　　尤其是明川自认为她自己并不是一个有勇气的人，很多时候她甚至可以说是一个胆小的、卑劣的人。
　　内心的煎熬让明川抱着腿的手越发的紧了些。
　　双手交叠之时，明川忽然摸到了手指上的那枚家戒。
　　她顿了下，没有抬头，而是伸手把那枚家戒从手指上给拔了下去攥在了手里。
　　其实这又能表明什么呢？
　　不过是自欺欺人的做法而已。
　　她又不可能现在因为于青而去死，甚至她都不能去为他报仇。
　　毕竟如果要报仇的话，第一个应该报复的对象就是明川自己。
　　于青的死是既定的完成时，明川只能一直背负着这样的愧疚感往前走。
　　但是事实就是，是她把于青带去的三城，是她无知无觉地把他送进了三城的医院，也是她没有遵守承诺把他带出三城。
　　甚至明川连于青的尸身都没有保住，她亲手用乌霓给炸毁了。
　　始作俑者就是她。
　　越是想下去就越觉得折磨，明川攥紧了手，掌心里的家戒触感却越发得明显了。
　　没想到就在这时，桌子上的信号机又嗡嗡地响了两声，明川闻声便缓缓地抬起了脑袋。
　　上面又有信息过来了。
　　看那个联络号，又是伽祎的消息。
　　明川伸手拿过来信号机看了下上面的消息内容。
　　伽祎-“醒了吗？”
　　看着这消息，明川下意识就抬了抬手指，但很快她就又放下了。
　　她没有回复。
　　明川轻叹了口气，张开手，看着手心里的家戒思索了片刻，而后拿起它重新又戴回了手指上。
　　家戒还有用处。
　　明川搓了搓脸让自己清醒。
　　死了的人已经回不来了，但她还是要活下去的，而且是无论如何都要活下去的。
　　再说了，现在药种都已经在她身上了，就算是想死也不容易死了。
　　车窗外有些微小的窸窸窣窣的声响，明川扭头看了一眼，然后就一脸平静地坐好，把自己身上的毯子掀开叠了起来。
　　于是等到709从里面出来的时候，长椅上面就已经没人了，只有一个叠的整齐的毯子放在上面。
　　信号机倒是还好端端的搁在桌子上。
　　709走过去拿起信号机看了看，上面的消息恰好在这时又进来了一条。
　　见状，709挑了下眉，赶紧就把信号机给放了回去。
　　尽管如此，他也还是看到了里面的信息内容。
　　也是凑巧，他前脚刚把信号机放回去，后脚明川就从洗漱间推门走了出来。
　　于是这么见着明川，709神色就不免有些尴尬，脸上透出一种被抓包的心虚来。
　　明川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桌子上的信号机，立即就明白了怎么回事。
　　更不要说在明川看过来的时候，709还特地伸出手指指了指信号机，有些心虚地开口说，“你有消息。”
　　这样子谁还看不出来他看见消息了？
　　明川心里觉得好笑，脸上也就带出了些笑意，她对被看消息这事情倒是无所谓。
　　反正联系她的人就那么几个，而且709知道的事情远比她要多，自然也就不存在什么泄露消息的可能。
　　于是明川耸了耸肩，无所谓地笑了笑，应了声好之后就对着709抬抬下巴示意了一下车窗那边，“今天估计是不能出去了。”
　　“什么？”709呆了一下，随即就朝着车窗探身过去，伸手掀开了窗帘，接着脱口就是一句，“这什么鬼啊？”
　　明川目光也随着他掀开的位置看了过去。
　　“怎么这么多雪虫？”709眉头皱的紧紧的，“这地方不应该啊。”
　　“什么意思？”明川眼神看向了709朝外看的侧脸。
　　“雪虫不应该出现在这地方的啊，”709放下帘子站直了身体，对着明川道，“这东西来的不正常。”
　　明川看着他，开始回想上一次见到雪虫时候的场景，“我听盛峥说过，雪虫是四城异种研究的副产品，不是原生异种。”
　　“你见过这东西了？”709微微带着些惊讶，“什么时候的事？”
　　“在六城，找兰梓和班怀松的时候见过”，明川记得雪虫是食腐类异种，以异种尸体为食，伴随着有甜腻气味，而且腐化效果很强。
　　这话一出，709脸色微变，沉吟片刻后就下了结论，“看来是有人故意投放的了。”
　　明川看向了709，她刚才也有这个猜测，但是因为现在八城附近没有四城的人出现，这雪虫的来源不是很明了。
　　“是四城的人吗？”明川看着709，“我记得这是四城独有的试验品。”
　　709摇摇头，直接了当地说出了自己的结论，“不是四城，是反对军的人。”
　　“啊？”这倒是让明川有点意外了。
　　“盛峥没跟你说过吗？”709挑眉，“雪虫除了是食腐类异种，可以用来清理异种尸体之外，还有一个效用。”
　　说着，709别有意味地隔着窗帘朝着车窗外看了看，把后面的话说了出来，“可以用来测试异种成活率，也就是说，雪虫的成活繁衍情况可以用来检测被测试地的异种繁衍几率大小。”
　　闻言，明川不禁也跟着看向了窗外，而709则是侧过脸看了看她，开口道，“六城就是一个得天独厚的异种繁衍地。”
　　“你是说百祭林？”明川回看了过去。
　　709微微颔首，嗯了一声，“之前六城被投放雪虫就是人为的结果，也是因为那个，才会有那么多基地的人去了六城。”
　　“这也是你去六城的理由？”明川问出这句话的时候感觉似乎抓到了某条线，飞快地眨了几下眼睛，“对了，你怎么知道是反对军投放的？雪虫不是只有四城才有吗？”
　　“算是其中一个理由吧，”709一边说一边观察了下明川的神情，回答了她后一个问题，“是莫南屿跟我说的，傅云冰还见过那几个反对军呢，只是可惜被他们从百祭林给跑了。”
　　“是吗？”明川声音很轻，“他们跟我说是班怀松投放的。”
　　对此709很是不以为然，“班怀松人都成那样了，当然他们想怎么说就怎么说了。”
　　这个“他们”指的是谁，明川和709默契地没有点明。
　　没有听到明川的回答，709就转头看向了一旁的她。
　　只见明川正把双手交叠在身前，一只手摩挲着另一只手上戴着的家戒，神色难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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