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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任参事王治昌
北京,农商部,参事室,新任的农商部参事王治昌一路咳嗽着进了办公室,今年冬天的北京格外冷,特别是这个西北风,漫天风沙夹着遮天蔽日的尘土,天地之间一切都成了黄色,地上的积雪都给染成了土黄色,让人观之生厌。也苦了像王治昌这样,素有痰喘之症的中老年人。
他这个毛病始于其在河南焦作煤矿工作的时候,那时候的他因为极其认真的工作态度,每每亲自下到几十上百米深的矿井底下,查看井下的安全措施,唯恐那些黑心的矿主和工头在安全方面偷工减料,造成冒顶或者塌方,最后倒霉的只有那些矿工。
那些家伙虽然恨他恨得要命,却不敢明目张胆的害他,于是就故意在他下井的时候,让人把井下巷道里边弄得乌烟瘴气灰尘飞扬,每一次都把他呛得不行,虽然他的身体还不错,架不住时间长了,一来二去就落了这么个毛病。
今天是正月初十,还没到正式上班的日子,可是那位部长大人已经一个多月都没照面了,妥妥的一个甩手掌柜的,把所有的事情都留给了王治昌.
年前积攒的事情太多,刚刚被提拔为参事的王治昌,尽管这几天的身体颇有些不适,还是坚持来到部里,打算尽可能先把之前积压的那些事处理一部分,等到正月十五大家都上班,就不至于每天忙到晚上七八点钟才能回家。
王治昌在椅子上休息了一会,招手叫过来一直忙乎着给他沏茶倒水的秘书:“你去看看萧先生今天来没来,我有点不舒服,要是他来了,请他过来帮我看看。”
这个秘书已经跟了他两年多,当然知道他说的萧先生是谁,连忙放下手里的活计,快步小跑着出去了。
很快秘书就带着一位四十多岁的清瘦男子进来了,王治昌赶紧从椅子上站起来,抱拳拱手笑着与对方寒暄:“息翁来了?看来你我都是忙碌命,这大过年的也不能在家歇歇,今儿个请您来,是因为我这个老毛病又犯了,说不得还要您受累给瞧瞧。”
来的这位名字叫萧龙友,原名萧方俊,字龙友,号息翁,今年45岁,现任农商部机要秘书,算是王治昌的下属。
现在的人知道这个人的不多,可要是说起来当年北京的四大名医,那可是名满华夏,这位萧龙友就是其中之一,极擅治疗虚劳杂病。
此人前半辈子官场蹭蹬,1914年任职财政部机要秘书,因为精擅中医,为推崇西医的上官厌弃,去年刚刚托人转到农商部,一直混到1928年他弃官从医,在北京建‘萧龙友医寓’。
1930年与同为四大名医之一的孔伯华合作,创办了北平国医学院,一生致力于发展中医教育,对中医的发展居功至伟。只不过现在的他,离着名动京华还早着呢。
萧龙友与王治昌两个人的关系十分亲近,远不止上下寮属那么简单,他们两个都喜欢下围棋,没事就在一起手谈几局,都喜欢谈论诗文,都好金石文玩,都喜欢书画鉴赏,只不过两个人都不算富裕,多半时间都是看别人的收藏,自己过过眼瘾罢了。
萧龙友已经不是头一次给王治昌瞧病了,对于王治昌的老毛病十分清楚,给王治昌切脉之后问了问现在的感觉,又看了舌苔,萧龙友估计王治昌应该是最近的事情太多,有点累着了。
一边絮絮叨叨的嘱咐,尽量少操点心,能交给别人办的事就交出去,除非是别人解决不了的再亲力亲为,实际上他也知道,自己这些话说了也是白说。
尽管现在的王治昌还不是农商部的部长,可是那位部长大人一直都在忙碌着给大总统登基加冕四处鼓噪,无非就是想从中给自己谋取一些私利,可是这样一来,整个农商部的差事,基本上就全压在王治昌这位参事大人头上,想躲清闲几乎没可能。
萧龙友嘴上唠叨着,心里在反复斟酌着,给王治昌开了一个方子,然后交给一直在旁边伺候的秘书,让他自去抓药,王治昌还不忘嘱咐他,抓药的钱从自己的薪水里扣。
他的薪水一直都是秘书保管,听的萧龙友心里不由得一阵阵唏嘘不已,他们两个都是这种清廉自守的为人,所以才从惺惺相惜,慢慢的到了倾心相交的挚友。
等着秘书抓药的功夫,最近一直忙的没怎么见面的两个挚友,摆上棋盘,准备下上一局,要按王治昌的心思,他现在连下围棋的时间都没有,还是萧龙友劝了半天,才勉强答应下一盘。
结果刚下了没几手,就听见有人敲门,肯定不是秘书回来了,如果是他就不会敲门。王治昌刚想起身过去开门,还是萧龙友抬手示意他不要动,自己起身过去开了门。
门口站着一高一矮两个年轻人,高个的二十多岁,矮个的看上去只有十四五岁,手里拿着一个大信封,两个人的神色都有点局促。
萧龙友问他们找谁,矮个的回答说是从哈尔滨来,给一位姓王的佥事大人送文件的。萧龙友就知道是给王治昌送来的,之前王治昌一直是农商部的佥事,两个月前才刚刚提拔为参事。
他回头看看王治昌,让不让来人进来得看王治昌的意思,看见对方点点头,他才往旁边闪开一些,指着里边的王治昌说,那就是你们要找的王大人,只是现在的王大人已经不是佥事,而是升为了参事大人。
这是提醒这两个年轻人,不要因为不了解情况而失礼,侯波与关峰都给萧龙友鞠躬表示感谢,然后走到王治昌面前,恭恭敬敬的把手里拿的大信封交给对方。
王治昌示意两个年轻人坐在门旁边的椅子上休息,自己随手打开信封,从里边拿出来几张写满了字的公文纸,还没仔细看内容,就觉得信纸上面的小楷写得极规整,看着就舒坦,这才开始看里边的内容。原来是一份东北农林资源及现状考察计划书。
王治昌是日本留学回来的,马上就能看明白这份计划书是用西洋规式写成的,日本现在也采用这种方式来制作这种文件,与原来官府通用的那种繁文缛节文体完全不同,绝对是简单直接清晰明了。
计划书的文字非常简练,内容详实而且条理清楚,还用了几份表格来辅助说明,整体来看还算是中规中矩,没什么特别的。
只是这个内容里有两处让王治昌觉得有些不好理解,一个是计划书里注明,五个考察组都由美国人作为主要的考察人员,再给美国人配上几个中国助理,这事就透着新鲜。
要知道那个年代的美国人,在中国都属于高人一等的那种,其实也不仅是美国人,大部分的洋人在中国都是香饽饽,从满清到民国都是这样,有一种说法叫老百姓怕官、官怕洋人、洋人怕老百姓,就是那个时代的真实写照。
可是在卓立仁的这份计划书里,美国人成了给中国人打工的伙计,就算是几个大学没毕业的实习生,那也是美国人呐。
先别说你给人家开多少钱的事,谁见过美国人来给中国人打工,当然也不是说就绝对没有,上海那边也有些什么本事都没有的外国人在中国人的公司里做事,可是真少见。
不管怎么说吧,既然卓立仁在这份计划书里这么写了,王治昌也就不去细究这里边的真假了,越往后看这位新的参事大人越发的心里没底。
卓立仁的这份计划书涉及的周期是五年,每年列支正项费用两万大洋,五年下来就是十万,再看这些费用的来源——部分源自政府开支,其余自筹。
这就完了?这都是哪跟哪啊?谁告诉你政府答应给你那么多钱啦?整个农商部一年的财政拨款也只有不到20万大洋,需要优先列支的费用多了。
你一个小小的农林开发署,哪里就有两万大洋的财政拨款了?你都没跟我这个具体管事的先商量商量,自己就给定了,你这不是自说自话嘛。
王治昌越看越心烦,顺手就把这份计划书推到萧龙友面前,努努嘴,示意他看看。萧龙友不明就里,从桌子上拿起来这份计划书看了一遍。
看完了他也有点傻眼,现在他倒是明白王治昌为什么心烦了,已经到农商部这边混了半年多的他当然明白,整个农商部现在到处都是捉襟见肘,经常的揭不开锅。
有时候就连部员的薪水都会拖欠,像他这样的机要秘书,一个月的薪水不过是60个大洋,上个月就只拿到半薪,上哪去给你一个小小的农林开发署弄那么多钱去。
而且在他看来,这份计划书里边多有不实之处,就说这里边说的,准备从美国的大学里边聘请马上要毕业的实习生,来中国主持这个为期五年的考察活动,他是压根就不信。
按他的看法,这就是拿着这些美国人做幌子,甚至有点挟洋自重,来挤兑部里掏钱的意思,这就尤为的可恨,当然这些问题跟他没关系,就看新任的参事大人怎么处理吧。
王治昌在心里稍微平复一下,尽可能的用温和的口吻问那两个年轻人:“你们来之前,卓署长有没有什么具体交待啊?要是部里无法解决拨款怎么办?他这份计划书岂不是就要落空了。”
两个年轻人听到参事大人问话,就像屁股底下安了弹簧一样,蹭的一下就从椅子上站了起来,那个岁数稍微大一些的没说话,只看着身边这个小个子同伴。
这个小个子的年轻人稳稳当当上前两步,先给王治昌鞠了个躬,然后站直了身体,满是稚气的脸上没什么表情,不卑不亢的开始回话:“有劳大人下问!小可来之前主人就有吩咐,这份计划书虽然简单,主人有意照章施行不打折扣。
其中美国人来华一事,人员与费用诸事已经与美国那边议定,只待大人批复即可办理签证事宜。还有所需费用一事,若大人这边不能解决,我家主人决意一力担之,主人说君子爱财取之有道,取之于民用之于民,是为正道!伏请大人恩准为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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