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东北1910

　　卓立仁为什么还要来银行贷款？是他真的需要这些贷款，扩大家族企业的经营规模？当然不是，他这是憋着坏呢，他的打算是用这一次的贷款，狠狠的坑一次这个俄国道胜银行，当然也有这个布柳姆贝格总经理。
　　这个俄国道胜银行，在过去的几十年里，就像是依附在中国人身上的一个水蛭，利用俄国人在中东铁路上的优势地位，还有当年俄国人强迫中国签订的不合理条约，对中国进行敲骨吸髓式的盘剥与勒索，从中国掠夺了无数的利益与好处。
　　据俄国人自己的统计，仅从中东铁路建好以后的1903年到1923的20年间，俄国就从中国以极低的价格运走木材90万个车皮，粮食17万个车皮，12万个车皮的优质煤炭，黄豆2万多个车皮。
　　就按一个车皮60立方米木材，或者60吨粮食计算，至少也有五千多万立方米的优质木材，1000万公吨粮食，700万吨煤炭，120万吨黄豆，以及其它无数的各种资源，还不包括为了建造中东铁路死亡的两千多中国人。
　　卓立仁的上一辈子里，最惨痛的记忆之一就是在1920年，他24岁那年，俄国十月革命之后，新成立的苏维埃政权领导下的苏联红军，在战场上彻底打败了白军，几乎控制了整个俄罗斯，在中国东北的这些俄国人都如丧家之犬一样，惶惶不可终日。
　　在苏维埃政权公开对外宣称：不承认前沙皇政府一切外债以及原来的旧卢布之后，这个俄国道胜银行在中国东北发行的纸币，也就是被中国老百姓称为‘羌帖’的卢布也随之一落千丈，变成了不值钱的废纸。
　　不到一年时间，卢布的市场价值就从原来的5戈比（分钱）能买一个面包，很快贬到5个卢布才能买一个面包，直接贬值了一百倍。
　　卓立仁在这件事上也倒了大霉，他那个时候因为父母双亡，衣食无着，经人介绍，在一个俄国人开的店里打工。
　　那年头的俄国人有一个与中国人不同的习惯，假如给你一个月的薪水是五块钱，老板不会一次都给你，到了月底只给你一块钱，其余的钱他要扣下，一直到你不在这里干了才给你。
　　这是因为那些俄国人都喜欢酗酒赌博，只要钱到手，没几天连喝酒带赌钱就花了个干净，所以俄国老板就用这种办法，帮助工人保存一部分钱。
　　按说这是个好事，卓立仁却被这个‘好习惯’给害惨了，他在那个俄国人的店里干了两年，因为肯吃苦还聪明，俄国老板挺喜欢他，他又没什么不良嗜好，再加上知道这个俄国老板也是好心，还挺感激人家，于是就放心的把所有的薪水都存在这个俄国老板那里。
　　结果到了卢布贬值的时候，这个俄国老板实在坚持不下去了，只好关了店铺，解雇了所有的工人，变卖了所有的家产，带着老婆孩子，离开了哈尔滨。
　　走之前他倒是还有点良心，把欠工人的薪水全部如数补发了，问题是到了这个时候，卢布已经跟废纸没什么区别了，卓立仁两年的薪水现在加一起，只能买二三十个面包再加两根香肠，最多也就能让他吃上一两个月，结结实实的把他坑了一把。
　　这个事要是就这么完了倒也算好的，毕竟这种事谁也无法预料，可是让卓立仁恨的咬牙切齿的，是他在这一件事上连续倒了两次霉，要不他怎么记得那么清楚呢？
　　原来新成立的苏维埃政权急于取得国际上的承认，也是迫于那些敌视苏维埃政权的外国政府的压力，不得不在1921年的6月再一次公开宣布，承认原来沙俄政府对外的一切债务，当然也包括以前沙俄政府发行的旧卢布。
　　结果那些原来已经贬得一文不名的旧卢布，一夜之间重新焕发了生机，又变得值钱起来，可是到了这个时候，除了那些特别有钱的俄国人因为没办法处理，手里还保留着大量的卢布，像卓立仁这样的穷人，谁还会留着废纸一样的卢布？早就拿去换面包了。
　　在卢布这一个坑里连续摔了两次，这就让一直觉得自己还挺聪明的卓立仁，实在有点叔叔能忍婶子不能忍了。
　　上一辈子的他除了忍气吞声自认倒霉，什么办法都没有，现在不一样了，现在的他有了足够的能力和资本，可以利用自己上一辈子的记忆，未雨绸缪的在卢布先贬后升这个过程里，好好的操作一把。
　　他准备先以自己家里的这些企业到华俄道胜银行进行抵押贷款，到卢布彻底贬值的时候去银行还贷，等到卢布贬的一文不名时，大量低价收购卢布纸币，然后就坐在家里，静待苏维埃政权宣布承认沙俄政府的卢布就行啦。
　　这样一反一正一进一出，轻轻松松就能赚取上百倍的利润，借这个机会狠狠的坑老毛子一把，多少把过去那些年，俄国人从中国掠夺的财富夺回来一些，他的心里也能舒服点。
　　用家族企业去俄国银行抵押贷款这个事，卓立仁已经跟父母在家里商量过了，父母虽然对这个事多少有点不放心，而且现在家里也不缺钱。
　　可是自己儿子说的言之凿凿，再加上五年前的事在那摆着，不信也说不过去，反正将来都是他的钱，就让他去弄吧，亏了赚了都是他自己的，只要将来他不后悔就行。
　　第二天上午，卓立仁跟着父亲一起，特地去拜访已经从齐齐哈尔回到哈尔滨过年的黑龙江督军朱庆澜，这位黑龙江护军使兼民政长的老先生素来不喜其在齐齐哈尔的官署，嫌弃那里破败失修阴暗逼仄，哪有哈尔滨这个别墅舒服？
　　这里边一水的进口家具和卫浴用具，还有那个年代极为少见的抽水马桶和锅炉暖气，窗户上是彩色花纹装饰玻璃，除了地板是中国产的楸子木做的，其它诸如沙发茶几连床带柜，都是通过中东铁路运来的德国货，天花板上挂的是欧洲皇室最喜欢的巴卡拉水晶吊灯，电话还有铁床头都是镀铬的铜货，看上去金碧辉煌特别漂亮。
　　其实这个时候的中国也就有了国产的卫浴用品，比如天津塘沽已经可以生产陶瓷手盆坐便，只不过还没有欧洲的产品那么漂亮讲究而已，加上院子里边停的那辆美国小轿车，妥妥的已经是这个时代最豪华奢侈的一座别墅了。
　　关键是这些东西都是卓立仁的父亲‘借’给这位督军大人‘暂住’的，就连司机还有锅炉烧的煤炭都是卓家提供，督军大人住得舒舒服服还一分钱都不用花。
　　再加上这个时代堪与上海比肩的‘东方小巴黎’哈尔滨的现代感，哪里是那个弥漫着官场陈腐习气的齐齐哈尔能比的。
　　这位督军大人倒是舒服了，就是快要跑折了督军大人下边那些小官僚的腿，几乎天天都得累着这些人，来回于齐齐哈尔与哈尔滨两地之间，所有需要这位督军大人批示的大事小情，都得拿到哈尔滨这边请示之后才能执行。
　　卓立仁与父亲来到这个别墅门口的时候，门口站岗的卫兵没等卓家的小轿车停下，就把别墅的大门打开了，卓家的小轿车他们都认识，特别是那个车牌号，与督军大人的车牌号挨着，一个七号一个八号，外形颜色全一样。
　　督军大人早有吩咐，别人来都得通报，只有卓家老爷来了直接开大门，先进院再通报，不能让卓家老爷在外边等，不管督军大人有没有时间，先迎进去落坐上茶。
　　只要督军大人在家，必然会首先出来见客，有时候即便是有客人在，如果是一般客人或者是那些商贾人士，督军大人甚至会‘撵客’，只为了与卓经武叙旧聊天，让很多人对此是怨念满满却又无可奈何。
　　父子俩进了客厅落坐之后，督军大人很快就换上了见客的衣服来到客厅，卓经武先给督军大人拜年，过去几年里，卓经武夫妇都是大年初一就去巴彦给岳父母拜年，到了初四回到哈尔滨，就会来给督军大人拜年。
　　朱庆澜知道卓经武的这个习惯，这是孝道，人世间第一重要的事情，再加上他们之间的这种关系，他也不会在这个事上挑理。
　　宾主寒暄几句之后，未及就坐，朱庆澜看了看卓经武身边沉稳大方长身玉立的卓立仁，笑容可掬的问卓经武：“贤弟，这位是——？”卓经武连忙在沙发上欠身回答：“这是犬子立仁，字子远，今年刚从美国留学回来，侥幸在北京得了大总统的垂爱，如今也有了官身，今天特地来拜见督军大人，以后还请大人多多关照才是！”
　　朱庆澜颇为惊奇：“哦？令郎如此年轻，居然还有这般际遇，实在难得，一般人可是难入咱们那位大总统的法眼啊。既然都不是外人，我就不说那些客套话了，贤弟且放宽心，只要我这里能安排，愚兄无有不从，不知令郎现在所授何职啊？”
　　卓立仁从皮包里边拿出来那份委任状，站起来恭恭敬敬的递给督军大人，朱庆澜很随意的接过来，没有马上看，而是十分亲切的摆手示意卓立仁坐下说话，完全是一副对待自家子侄辈的做派，让卓立仁父子俩都觉得心里暖暖的。
　　朱庆澜戴上老花镜，低头看着这份委任状的时候，脸上却露出来十分惊讶的神色，他先是抬起头来，摘下老花镜，显得很意外的打量了卓立仁几眼，然后又戴上老花镜，反复看了委任状几遍，最后摘下老花镜，把手里那份委任状也放在面前的茶几上，脸上的表情有些阴晴不定。
　　考虑了半天，才字斟句酌的对卓经武说道：“百祥啊，愚兄与你不是外人，有些话就直说了，不知道你们爷俩是否明白，这个农林开发署长的官倒是不小，可不是个好差事啊。
　　说轻了是吃力不讨好，要往深里说，这就是个要命的差事，累死都没人说你好，要不这些年怎么就没人敢沾农业的边呢？
　　别说国家现在这个样子，就算是国家舍得往里边投钱，没有个十年八年的压根就看不出结果，到时候一个糜费国帑的罪名就够你受的，更别说什么功劳苦劳啦。
　　何况将来即便是有了成果，得益的除了国家就是老百姓，谁还记得你啊？要是依着我啊，这个差事不要也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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