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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华门
公主仪仗如约从四方城启程。
临行前,是崔柯送崔十六过来。
他朝沈千灯一笑,没有多言,拱手辞别。
崔十六递给沈千灯一个妆奁,“这是大师兄托我带给殿下的。”
“临行是崔柯来送你,崔枝可同你嘱咐了什么?”
“班主说我只管跟着殿下,去看梨园外的辽阔天地。”
沈千灯打开,赫然是凤翎簪。
崔柯想通了,也将恩宠浮名还给她。
沈千灯弯起唇角将妆奁合上,递还给崔十六,“你替崔柯收着,我赏出去的东西哪有再收回来的道理。”
崔十六迟疑了一瞬。
“拿着呀!”沈千灯塞进崔十六手里。
“多谢殿下。”
“以后我就唤你十六,平日里你就跟着紫沅。”
“是。”
十六双手握紧妆奁,她要替班主、大师兄和崔家班所有子弟,好好看看梨园外的风景,陪公主走过名山大川,收集天下的奇闻轶事回去说与他们听。
车毂转动,一切都安排妥当。
槐青作为贴身侍卫护沈千灯左右,昭字营分成几批,除却在长公主仪仗中的一百亲卫,其余由卫陵指挥,扮作商队由不同方向进入成国。
槐青问过沈千灯,为什么费这么大的功夫一定要带八百人进成国。
以沈千灯的身手,根本不需要这么多人保护。
八百人,若是能进宫闱,江山易主也不是没有可能。
沈千灯的答案却出乎她的意料。
“自保,也未雨绸缪。”
*
终于到要进成安的这日,鸿胪寺的官员一早就在城门外张望。
沈千灯阖眼端坐在车舆中静思。
前尘往事在这条入城之路上纷至沓来,她终于还是走上了这条来时旧路。
“参见昭宁长公主殿下。”
“免礼。”
鸿胪寺少卿李原从启国正使手中接过文牒,车舆中悠悠传出一道吩咐。
“请大人安顿好使团上下。成宫,就不劳大人带路了。”
他踮脚探头看着绵延不尽的使团队伍,头皮一麻,连连称是,留下典客为沈千灯引路。
在行至十字路时,典客径直向前,沈千灯却道:“向西走。”
只一副长公主仪仗,到了成宫的东华门。
“来着何人?”
“启国昭宁长公主。”
“无诏不得入宫。”
东华门素来只有成国的皇亲显贵出入,从没听说过什么外人从东华门入宫,侍卫恪尽职守挡在门前。
“我们殿下可是可是你们成国的贵客!”紫沅在前与侍卫对峙。
“紫沅。”
一只葱白的手拨开朱紫的车帘,出乎意料的,沈千灯开口唤停了紫沅。
“不让进,那便不进。”
穆承锋目睹了这一幕,待沈千灯一行离开,他才走上前去。
“参见襄王殿下。”
“今日是你第一日当值吧?”
“回殿下,是。”
“今后也不用来了。侍卫司御下不严,让你们统领自己去领罚。”
穆承锋轻飘飘扔下一句话,就大步迈进宫。
她来了。
和前世一样。
尽管成安的局势与前世相比已经天翻地覆,她还是来了。
她还是要嫁入成安。
“陛下,启国那位长公主今日抵达成安了。”
思政殿里,穆承锋作揖道。
穆更声的手捏笔捏得泛白,斟酌一番只好放下笔,却没有抬头,说:“来了便来了,鸿胪寺不是已经去迎了吗,接风宴也备下了。先前大哥说你与安阳在四方城与这位长公主有所交集,还是要召安阳进宫来。使团那边就要劳烦大哥去与正使交涉了。”
“臣遵旨。”
穆承锋走近一看,案上竟是一张刚完成的花鸟图,画得就是窗沿的蜀葵。
画中的蜀葵开得比花房打理得还要盛。
天子绝期,他二人也不是一母同胞,穆更声原不该唤他一声大哥的,可是穆更声好像不以为意,唤穆承言也是三弟。
蘸上红泥,刻下印章,穆更声才抬头。
“礼部猜测……”
穆承锋话还没说完就被穆更声打断。
“大哥看朕这幅画作得如何?”
穆承锋回头瞥一眼窗沿,目光流连过案边堆积没有批阅的奏折,又定睛看穆更声的画,称赞道:“画比花真,也比花盛。”
倒不是穆承锋刻意吹捧,穆更声在工笔画上的造诣确实出神入圣。
只是,他如今是一国之君,不是丹青手。
“朕也觉得甚好,这成宫里的风水养出的蜀葵,都比益州好上许多。”
“大哥方才要说什么?”穆更声好像突然想起先前的话。
穆承锋笑道:“也没什么要紧事。”
*
待典客折回东华门,浩浩荡荡的长公主仪仗却霎时不见踪影。
李原带人忙前忙后好不容易在亭驿馆安顿好使团,听说侍卫司拦住启国长公主没让人家进宫,像被雷劈了一样定在原地。
“公主没进宫又没回使团?”
暗骂几句蠢货之后擦擦额头上的汗,气急败坏就要去寻人。
“正安门的侍卫干什么吃的?典客署呢?”
“公主被东华门的侍卫拦了!如今在东华门当差都不用长眼睛了吗?侍卫司不想要脑袋我鸿胪寺还得要呢!”
一众人七嘴八舌,嚷得李原头疼。
顺着出宫的路一路问过去,长公主的车舆华贵,去了哪再好找不过。
“你说昭宁公主在哪?”
“在……在醉江月。”
听到手下来报,鸿胪寺的官员脑仁都突突地跳。
醉江月,成安最大的酒肆。
这个长公主还真是跟传闻中一样,放浪形骸,不是个省油的灯。
醉江月里,歌舞升平,沈千灯靠在贵妃塌上,左边一个美人给她剥葡萄,右边一个美人将酒递到她的唇边,花团锦簇的脂粉堆里,仍是一眼就能注意到一张冠绝的芙蓉姝色。
李原找进醉江月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言笑晏晏的一幕。
沈千灯像一大株紫色的蝴蝶兰卧在舞姬的怀里,头上的珠钗都成了花间点缀,顺着她拖地的衣裙,同根而生,各表一枝。
“不喝了。”沈千灯笑着推开一只仟仟素手。
筝声一停,所有人才注意到屏风旁身着官服的李原,笑意凝在脸上。
沈千灯从舞姬手上接过刚刚推开的酒盅,抬手,满房的乐师舞姬就起身告退。
“微臣鸿胪寺李原参见昭宁长公主殿下。”李原一撩衣袍就跪下行礼。
沈千灯的目光落在酒盅上,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她噙起一抹笑意,酒盅在她手中转了几圈,“李大人,寻本宫都找到醉江月来了,可是有什么要紧事?”
“臣替鸿胪寺和侍卫司上下向殿下请罪,殿下息怒。”李原贵在地上没有抬头。
沈千灯这才放下酒盅起身,酒盅落在桌案上发出微不可闻的响声,李原却听得很清楚。
“此等小事,哪里值得生气。李大人过虑了。快起来。”
李原起身道:“殿下大人有大量,微臣代各位同僚谢殿下。殿下一路劳苦,今日陛下在兴庆宫设宴为殿下及使团接风洗尘。”
原以为沈千灯宽宏大量没有计较成国东华门外之事,接风宴依礼法也该出席。
可沈千灯似乎却犯了难,蹙眉道:“李大人说得是啊,本宫和使团从玉京来一路风尘仆仆,今日也甚是倦怠,怎好拖着疲惫之躯去赴贵国陛下盛宴。不如改日吧。”
李原自知理亏,顶着压力进宫。好在刚过晌午,叫停宴席不算太晚。陛下也宽仁,不曾降罪。
“吩咐下去,接风宴改期了。”沈千灯将消息带回亭驿馆。
“殿下料到今日进不去东华门,才特意选这条路的?”
沈千灯摇头,“碰碰运气罢了。”
恰好,今日运气不错。
以她长公主的身份,本该走正安门,但她出其不意改走东华门,进可攻退可守。东华门平时日除了成国的王公贵族,出入之人不多,侍卫自然倨傲也懈怠。
若是从东华门进宫,便参加今日的晚宴,若是受到一丁点的阻拦,转身就走。表面上是被拂了面子,实际上是成国招待不周失了待客之道,以退为进,在接下来使团的谈判中更据上风。
而且——
“李原。”
沈千灯的手在茶几上空画了一个圈。
“殿下认得他?”
“不,他有点意思。”
鸿胪寺少卿,寒门出身,前世沈千灯抵达成安不久他就升任礼部侍郎,礼部尚书时常告病,李原就是实际的礼部之首。前世她与穆承锋的大婚,就是由李原筹备。
她不信他对信王的阴谋一概不知。
这一世老信王已死,他会投靠穆承言吗?
或者……新帝。
“槐青,打听到了吗?”
“成国新帝名讳穆承声,差不多就是先帝驾崩时回宫的,梁王在益州时深居简出,数月不曾在益州现身,不知是否早早藏匿于成安。除了刚登基的几日勤勉,如今已经三天两头罢朝,据说,酷爱书画。”
沈千灯的手指在桌上摩挲了几圈。
他上不上朝也都没差别,如今朝中大事自有薛太尉决策,就是先帝还在位,圣意也未必能下达。一个毫无势力的皇孙,没得到薛家的首肯怎么可能坐上这个位置,
这世上哪有这么巧的事。
刚好回来白捡一个皇位?
而且穆承锋和穆承言也能认了那些骗人的鬼话看着他登基?
“故作神秘。是藏拙还是失智,接风宴上见一面就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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