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第三十章
他发现我来了,伸出的手停滞在半空中,转而挠了挠头:“终于等到你了。”
“你……怎么又找到这儿来了?”
我的第一反应是如果又被谢禹沐看见了,少不了又是一番争执。
裴嘉炀眸光暗了暗,攥住我的手腕拉着走到路旁,挡在我面前的风口处。泾北的一月,正是最冷的时候,他的发丝被吹得乱晃。
“我听说你的父亲去世了。”
心口看似已经结痂的伤口重新被撕开,渗出点点滴滴的痛。我突然想到了白天在商场的事,问:“你妈告诉你的?”
他低声“嗯”了句,接着又抬眼看过来:“我就是担心你,想来看看你。”
男人的眼神炽热直白不加掩饰,我那压抑不住想迁怒于他的心思顿时偃旗息鼓,有时候真想不明白,明明是母子,怎么两人的行事方式差距这么大。
后来我无奈地泄了口气,想起了温翰于我不也是如此么?
也许,我还是更像那个消失已久的母亲……
他见我不说话,以为是在伤心,兴许身为养尊处优的大少爷,也不怎么懂得在这种事上安慰人,开始给我讲起了他的故事:
“我有一只从小就开始养的边牧,它的名字叫Lumi,可聪明可漂亮了。小时候我爸偶尔训斥我两句,它都会跑过来冲着他吼叫来保护我。但是狗的生命太短暂了……”
裴嘉炀说到这里,刚才眼里泛起的涟漪渐渐沉寂下来,“Lumi在我高一那年就去世了,我难受得几天都没吃下一口饭,最后被爸妈强行拉去输营养液。”
他垂下的眼重新抬起,紧簇着眉头:“所以我想伯父去世,你应该也是很伤心的。”像是想到了什么,又连忙摆手道:“当然我并没有拿狗去类比,不尊重伯父的意思,我是想说……”
我视线落在他举起的双手上,他的手指修长骨感,是那种标准的冷白色,只不过关节处染上了淡淡的殷红,不知道是何时来的,看样子在外面等了好久。
好傻,明明开车来的,为什么不坐在车里等呢。
等待我回复的裴嘉炀两只眼睛湿漉漉的,真的好像一只狗狗,以为自己说错话了,将双手又交错叠在身前。
我摇了摇头:“没有,我知道你是好意。”
他这才将交叠的手松开自然垂在一旁,只是措辞依旧是小心翼翼的:“再难过也要记得好好吃饭,你本来就瘦,几天不见都快成竿了。”
“知道了,谢谢你。”我真心地说,随即瞥了眼他身后的车,“回去的路上开车注意安全。”
已经让他无缘无故等了我那么久,我实在有些不好意思。
谁知裴嘉炀的脸上顿时涌上一丝落寞,踌躇了片刻后开口:“我……想再和你呆一会,可以么?”
我怔了怔,元旦那夜和他在游乐园的回忆霎时间想了起来。
零下三度的冬夜,我的脸顿时开始烧得滚烫,不敢再去看他,于是我将脑袋压得很低很低。
地上的石砖结了一层薄冰,月光的银辉洒落在上面,泛起淡淡的莹光。我抬脚稍稍用力踩碎,其实并没有声音,但我却仿若听见心湖的表面响起“刺啦”一声。
如果是谢禹沐是风,反复无常可以将人捧至云间,也能让人跌落谷底,那么裴嘉炀于我来说,就像是一缕照进我生活的阳光。
他永远都是那么一腔赤诚,毫无保留地将心意剖析开来,只要我伤心难过之际,他总会突然跑出来,治愈我心底的伤口。
“你想说什么?”我冷不丁地问。
地上那道黑影靠近了几分,我感觉到他的双手触碰在我的肩上,缓缓收紧了力度,他的嗓音听起来压抑又克制:
“其实我想说,如果你难过的话,我也会伤心的。”
话音落地,有种奇异的感觉从心底窜起,渗透至四肢百骸,我不知道我为什么会这样,但是我急切地想要维持住原来的状态。
我抬起头,努力挤出一个微笑:“那当然,我们……是最好的朋友嘛,你有事我也会随时赶到的。”
生怕自己的话太假他不信,我又佯装轻松地像哥们似的捶了下他胸口。
裴嘉炀晶亮的黑眸恍惚间黯淡下去,他盯着我看了很久很久,就在我以为他要把我看穿个洞才罢休之际,那道散漫不羁的笑容复又出现在他脸上。
“那是,我裴嘉炀可是最讲义气的了。”
我开始没话找话:“你是怎么开车进来的?我记得这里的安保很严。”
霄云湾为了保护业主的隐私安全,访客制度极其严苛,况且自从那天他无故闯进别墅之后,谢禹沐又将所在别墅周围的安保设施提高了好几个级别。
他无谓地勾起唇角:“我在这儿也买了套房子。”
这话说的就像是普通人去菜市场买了颗菜一样轻松,不愧是有钱人的世界。
但我想到的是,他为什么在这儿买房子,被谢禹沐发现了又要起怎么样的风波。
思绪翻涌的这时,远处的车灯亮起,车轮碾过地面的声响传来,我探出身子看了眼车牌,是谢禹沐的车子!
鬼使神差的,我也不知道我怎么了,想都没想就拉着裴嘉炀躲进了他的车里。
我虽然坐在副驾驶座位上,但半边身子都俯了下去,长发散落至腰际,整个身体尽量蜷缩成一团,不能超出车窗半分。
心脏扑通扑通的跳着,连带着喘气的幅度都变大。
跑车的底盘本就很低,继而车内空间也不算特别宽敞,我压低身子好半晌之后,开始摇摇晃晃地往一边倒,无所依傍之际,便随手扶住最近能抓到的。
可真抓到的时候,我发现手下并不是冷冰彬的死物,将一边的长发别在耳后,掀起眼皮竟看见我的手覆在了裴嘉炀的大腿上。
而他,正低眉一眨不眨地看着我,唇边勾起的弧度漾得愈发深刻。
下一秒,他蓦然抬手抚摸着我的头顶,像给狗狗顺毛一样,一下又一下地顺着我凌乱的发丝。
我有些愠怒地想躲开他的手掌,却不小心撞到了方向盘,痛得我低呼出声。
他轻笑着跟着俯下身,凑在我耳边,丝丝缕缕的温热喷洒过来:“我告诉你个秘密,车窗贴了膜的,所以从外面是看不到里面的。”
“你……”闻言我才知受了多大的罪,没注意起得太猛又撞到了车顶,边捂住头边嘟囔碎碎念在骂他。
裴嘉炀倒是不疾不徐地拿出一盒巧克力,拾起一块递到了我嘴边。
朱古力的甜香夹杂着红酒的馥郁涌入鼻间,我忍住偏过头不理他,他却不依不饶用指腹撬开了我的嘴唇,将那枚巧克力直接放进了我的口腔。
浓烈的甜意化开,眼角的余光扫见裴嘉炀正意味深长地盯着他半湿的中指。
半明半暗之间,我后知后觉地意识到那究竟是什么,连呼吸都停顿了半秒,只见男人慢条斯理地将指腹放入了他的唇畔,舔舐着那一抹极小的巧克力碎。
“真挺甜的。”他移开目光投了过来,又慢悠悠地揶揄道:“话说你为什么拉着我躲上车,不知道的以为我们在偷情呢。”
我磕磕绊绊地启唇,最终败下阵来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对啊,我为什么那么急匆匆地拉他躲起来,又想到谢禹沐每次提及裴嘉炀显露出的阴沉眸光,我又觉得行之有理了。
这坏蛋总是惹完他又走开,最后受罪的还不是自己。
“你明知道谢禹沐不喜欢你,还总是跟我纠缠不清。”我嗫嚅着抱怨。
裴嘉炀额前的碎发凌乱无序,半张脸隐在黑暗里,但那双摄人魂魄的桃花眼依旧是光彩未灭,他探过身靠近:
“他算老几,我偏要黏着你。”
此刻,车窗猛然被扣响,一声接着一声,似地狱里撒旦的回音。
紧接着我身体猝不及防地颤动了下,这下真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了,还不如就站在外面,最起码能解释得清。
裴嘉炀傲娇乖张的性子深植入骨,扣动降下车窗的同时,还不忘给我个安慰的眼神。
我才不理他,慌乱中又将身子猫在了车座下。
谢禹沐那道疏淡清冷的嗓音顺着凛冽的风渡进了车内:“裴嘉炀,为什么你会出现在这里?”
“你是我妈啊?管那么宽。”裴嘉炀浑不吝地怼了回去,指节扣在方向盘上敲击了几下,从大衣口袋里摸出了个银灰色的打火机。
继而挑开了拨盖,擦了下涡轮,蓝色的火苗顺势窜得老高。
他并没急着抽出香烟点燃,不慌不忙地将打火机翻腾绕在五指间了几个圈,最终合上拨盖,反扔了粒口香糖进嘴里嚼了嚼。
“你停车的方位距离一百米处,是我家。”谢禹沐气势不遑多让,修长窄白的指骨扣在窗沿,“我有权利知道你在图谋什么。”
裴嘉炀侧过眸,轻抵住后槽牙不耐烦地回:“只准你在这儿买房子啊,我也买了一套。”他余光笼住颤巍巍躲在角落的我,不着痕迹地转过身挡住了大半视线。
“不过这里的路标做得真不怎么样,我都迷路了。”
言尽于此,他刚准备升上车窗,谢禹沐的那只大手竟横亘进来,隐伏的青筋渐渐凸起成蜿蜒的纹路:
“裴公子的副驾驶,好像有人?”
插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