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不熟

　　江骁野轻笑几声，哑声说：“疯？我早就疯了。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吗？”他重新凑近沉舟，在他耳边轻声唤他的名字，一声接着一声，暧昧极了。

　　耳垂仿佛被火焰燎过，沉舟再次推开他，为防止他再靠近，他的手掌抵在他胸前，尽量平静地开口：“江总，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庆功会马上就要开始了，你作为主角，还是赶紧回去吧。”
　　掌心被他的心跳震得有点麻，沉舟垂眸，黑暗中仅剩两人的呼吸声。
　　过了好一会儿，他突然后退，他掌心一空。
　　脚步声渐远，沉舟赶紧扶住身后的石柱，以防滑到地上。
　　江骁野到底要干什么？以玩弄他的感情为乐？

　　整理好情绪，沉舟回到别墅内，庆功会主角即将出场，场内终于不再只有小鱼小虾。
　　他又从侍应生那里拿了一杯香槟，戴上社交面具，游刃有余地穿梭在人群中，借着江骁野光，在几位大佬面前露了脸、交换了名片。
　　几番交谈结束，他卸下面具，找个角落位置，等庆功会结束。

　　“来了不叫我？”
　　沉舟转头，宁嘉致慢悠悠地走过来，手中的瓷盘堆满了五颜六色的水果。
　　“我不想当电灯泡。”他捏了颗葡萄丢进嘴里，甜得发腻，他皱了皱眉。
　　宁嘉致白了他一眼：“什么电灯泡，我和他没在一起，顶多算是床上关系。”
　　“长期？”他问。
　　“嗯……”宁嘉致回答得有点心虚，他这段时间心力交瘁，实在没有多余的精力思考他和郑安荀的关系，暂时乱七八糟地过下去吧，等哪天腻了就分开。
　　“你呢？我听他说，江骁野对你念念不忘。”

　　“那是他的事情，和我无……”沉舟话没说完，厅内灯光全部熄灭，音乐停止，然后一盏大灯照向二楼。

　　两鬓斑白的江父拄着拐杖走到栏杆前，江骁野面无表情地站在他右后方。
　　“感谢各位百忙之中来参加我儿子江骁野的庆功会。骁野在国外学成归来，第一个项目做得还算漂亮，不过他还年轻，往后希望诸位多多提点他！”
　　“老话说成家立业，骁野已经立业，也该成家了。我……”
　　江骁野上前一步，按住江父拄拐杖的手；江父有些不悦，还想继续说，结果他先开口了。
　　“爸，”他语气恭敬，眼神冰冷，攥紧了江父的手，“我的婚事就不麻烦您了。”
　　江父不安地抖了一下，小声问：“你想干什么？”
　　江骁野没回答，低头看向楼下的人，扫了一圈，好不容易找到角落里有些模糊但熟悉的身影。
　　“我江骁野不搞商业联姻那一套。”
　　“我从来没有未婚妻，以后也不会有。”
　　“祝你今晚玩得开心。”

　　沉舟仿佛被钉在原地，短短三句话在耳边回荡，脑海里全是江骁野说话时的神情。
　　他是对他说的。
　　他真的疯了。

　　灯光再次亮起，乐队继续演奏，众人神色各异。
　　在场的老狐狸们听出了这位太子爷的意思——太子爷喜欢男的，并且这个人就在现场。
　　他们对太子爷的私生活并不感兴趣，只要有利可图，太子爷喜欢外星人都行。
　　稍微年轻一些的也慢慢明白了，个个一副吃到大瓜的表情，暗想江家不愧是豪门，刚才那段比电视剧还刺激。

　　宁嘉致脑子转得快，担心有人联想到沉舟身上，赶紧拉他到旁边的小会客厅。
　　“江骁野疯了？这相当于昭告天下‘老子出柜了’。你看见他爸了么，脸都黑了。”宁嘉致深吸几口气，想起江骁野在学校论坛公开恋情的壮举，那时候他还觉得好嗑，现在想想，江骁野的疯并不是偶然。
　　沉舟脑子乱糟糟的，他坐到沙发上，扯松领带。
　　宁嘉致小声问：“你们公司和他还有合作吗？”
　　“不知道。”沉舟呼出一口气，冷静不少，他以为他会愤怒，实际上并没有，他只是不太理解。
　　当年说不相信爱情的人是江骁野，现在发疯纠缠的还是江骁野。

　　宁嘉致若有所思地在他面前来回踱步，最后叹了口气，面色凝重地拍拍她的见：“兄弟，你多保重。”
　　“你别一副我要命不久矣的样子。”沉舟拍开他的手，估摸着庆功会快结束了，起身整理了一下衣服，“我先走了啊。”
　　“拜拜。”宁嘉致去找郑安荀。

　　沉舟一边往外走一边叫代驾，这地方虽然偏僻，但幸好江家名气大，不少代驾直接蹲守在门口，他的订单一提交就有人接了。
　　刚坐上车，他就收到江骁野的消息。
　　【江：你回去了？】
　　【沉舟：江总有事？】
　　【江：我请你吃宵夜。】
　　【沉舟：江总的好意我心领了。】
　　对面没再发消息过来，沉舟放下手机，闭目养神。
　　几秒钟之后，他懊恼地睁开眼睛。
　　该死！

　　回到家里，沉舟冲了个冷水澡，驱除杂念。
　　他把一切归咎于他太久没有纾解，这几年忙于工作，连休息时间都紧紧巴巴的，当然没心思想那些。
　　如今有个疯子接二连三地招惹他，他一时被勾起杂念也是人之常情。
　　人人都有欲望，没什么可耻的。
　　他靠在床头，闭上眼睛，手伸进浴袍里……

　　扔掉几个纸团，他钻进被窝，蜷缩成一团，眼底还残留着几分复杂的情绪。
　　明明那些已经是六年前的事情了，他为什么记得这么清楚？
　　甚至还回忆起一些曾经没有在意的细节，比如那个人一直很疯很凶，很多次都像要吃了他一样，但他当时为那个人蒙上一层名为“喜欢”的薄纱，看不清野兽嗜血的本性。

　　第二天上午，沉舟一进公司就看到每个人的工位上都摆了一束花。
　　“怎么回事？”他走到问明旁边，问明桌上有一束向日葵。
　　“江总送的，不仅有花，还有黄金。”问明打开一个小盒子，里面放了一粒金瓜子，“江总的助理说这段时间大家都很辛苦，这些是江总以个人名义送的。”
　　“江总可真大方，沉哥，咱们以后还有什么项目和江总一起啊？”
　　见他眼中满是崇拜，沉舟不忍破坏年轻人对偶像的幻想，回了句“暂时不知道”，转身冷着脸进了办公室。

　　他的办公桌非常大，平常有点空，现在却有些拥挤。
　　一大一小两个方形盒子占据了桌子一半。
　　他有些头大，皱眉走过去，打开大盒子。
　　盒子里是一大束洋桔梗，绿白混合，中间放了一张小卡片——今晚我能请你吃宵夜吗？落款：江骁野。

　　“有病。”沉舟捏起小卡片，想随手扔进垃圾桶，手伸到一半又收回来，拉开抽屉扔进去。
　　人是疯子，鲜花无罪，他立刻外卖下单了十个花瓶。

　　放下手机，他打开小盒子，眼睛立刻有了光。
　　纯金的小船，一只手拿不起来。
　　人是疯子，黄金无罪，他欣然收下。

　　手机屏幕亮起，弹出几条消息。
　　【江：送你的礼物，你还满意吗？】
　　【沉舟：江总太客气了。】
　　【江：今晚我能请你吃宵夜吗？】
　　【沉舟：不好意思，今晚我有约了。】
　　【江：好，下次吧。】

　　沉舟坐下，看着桌上的小金船，如果放在六年前，甚至四年前，他都不会收，因为太贵重，他担心无法将回报给江骁野同等价值的东西。
　　但经过四年社会毒打，他已经能坦然收下这份礼物了。
　　大不了以后有机会再合作，他更卖力一些。

　　半个小时后，外卖员送来十个花瓶。
　　将一大束花分成十份，摆在办公室里，他一抬头就能看到花，四面八方都是，还算赏心悦目。

　　敲门声响起，他看向门口：“进来。”
　　问明抱着文件进来，看到这么多花愣了愣，心想不愧是沉哥。
　　“会议记录和项目报价已经做好了，还有一个总部传真过来的新项目，让我们一个月之内出详细方案。”

　　“一个月？”沉舟翻了几下，先看传真内容，密密麻麻几页纸，看得他眉头紧锁。
　　烫手山芋啊。

　　问明看了一眼透明的玻璃墙，用手挡住嘴巴：“沉哥，我刚才问了一下总部的朋友，听说这个项目是崔总向大老板推荐您的。”

　　沉舟和这位崔总有点过结。
　　崔总名叫崔费，人如其名，挺废的，仗着是大老板妻子的哥哥，在公司横着走，其实把他当个吉祥物供起来也行，但他非要什么都插一脚，门外汉指导内行，公司老人都习惯了，偏偏这时候沉舟入职了。
　　他刚入职那会儿不懂变通，一来二去得罪了崔费；不过崔费还来不及给他穿小鞋，就被大老板调去总部了。

　　问明为他抱不平：“大老板明知道崔总是什么样的人，还听他的话……”
　　“有句话叫‘机遇与挑战并存’，听过吗？而且你也是‘听说’，万一不是他呢？退一万步讲，就算是他，最终下决定的是大老板。”沉舟合上文件夹，烫手山芋不少拿，一旦拿住了，他年底奖金一定翻倍。

　　问明朝他竖起大拇指，不愧是“拼命沉哥”！

　　“还有事儿吗？没事儿出去吧，通知他们下午两点开会。”

　　问明当然还有事，他看着办公桌上的花，好奇地问：“沉哥，江总是同性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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