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本里的他走出来了

　　“阿煦！”谢元祈扒开涌过来的人群，往刚刚陆暄所站之地艰难挪动，好容易到了那巷口，却不见她的踪影，他心中一紧，继续大喊：“陆暄—阿煦—”

　　他的眼前贴过来一张又一张人脸，但都不是她。他蓦然觉得烦躁不安，自责更甚，方才她明明离自己那么近，为什么没有抓住她的手，他努力抑制心里那个可怕的念头，不可能！

　　前些时日，常有女子失踪，此等乱市，又是夜晚，拐子最是猖狂。

　　寻了半炷香，谢元祈还是不见陆暄的身影。左侧是个面食摊子，摆了几张桌椅，他爬到桌子上张望一圈，判断眼下所处位置，他说服自己：“此地离关家店铺不远，阿煦可能寻不到我们，在那里等着了。”旋即跳下桌子往反方向走回去。

　　这时，知县赵叙带着一队县衙捕快来此维持治安，或导或疏，雷厉风行，不到两刻钟，行人恐慌渐渐平息。而据县衙线报，今夜无处起火，乃是误传，这一下子点燃民怒，街上骂声一片。

　　“哪个王八羔子卷了舌头，害得老子的鞋都掉了一只。”

　　“我的摊子哟，杀千刀的喝了几两马尿啊，就在那里乱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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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赵叙松了口气，万幸只是虚惊一场，无人伤亡，而后四处张望：“衡儿呢？”他转头问身后的家仆：“少爷去哪儿了？”

　　“少爷去寻起火之地了。”

　　赵叙捋着胡子点头，心中甚慰，他的儿子赵思衡自小聪慧稳重，邻舍孩子还在爬树撒泼时，赵思衡已能自己坐在案前安静练字了。他听闻街市走水时匆匆出门，赵思衡担忧他便也跟上了，得子如此，夫复何求啊。

　　此时街上人群已慢慢散开，苏予不久前一直被人流推着向前走，不知怎的这些人就停下来了，她懵懵站在原地，突然，身后一个孩子撞上来，她反应不及脚一崴就要摔到地上，却有只手扶住了她：“当心。”

　　这个声音…苏予扶着他的手，抬头一望，又是他。

　　那个男子看到苏予的脸，也愣了愣。

　　两人对视一阵，皆从对方眼中看到几分吃惊、探究，还有微不可察的欣喜。

　　“少爷，这边也没见着火光，已排查多处了，怕是误传，咱们回去吧，老爷该着急了。”赵思衡的小厮跑过来，喘着粗气。

　　“好。”他目光移开，微微点头，转身要走时被苏予拦住了。

　　“等等，可否请教公子姓名。”苏予说完觉得有些冒昧，又摆手解释：“您已帮了我两次了，我总该问问姓名，日后好报答。”

　　“在下赵思衡，皆是举手之劳，姑娘言重，不必报答。”他说完顿了片刻，思索几番还是开口了：“姑娘，今夜此地生乱，你孤身一人还请尽早归家，若是…”

　　此时苏珩找过来了：“阿予！”

　　“哥哥。”苏予招手回应，见她有人同行，赵思衡没将未说出口的话讲完。

　　“咦，怎么只有你一人，姐姐呢？”苏予本以为只有她被挤散了，没料想苏珩也未与陆暄他们在一起。

　　“表妹应该与任兄在一起罢。”

　　苏予正想回应，却见苏珩身后走来一人，她擦了擦眼睛，再瞧，还是只有一人。

　　苏珩看着苏予神色不对，忍不住问：“怎么了？”顺着她的目光转身，看到的就是面色如墨的谢元祈。

　　苏珩：“任兄，怎么只有你一人？”

　　谢元祈：“我与阿煦被挤散了，我找不到她。”

　　苏珩：“先别急，许是被挤远了，或者她在店里等我们呢？”

　　谢元祈：“我已回去找过，她不在。”

　　苏珩喃喃道：“怎会如此…”

　　他们四人本离得不远，哪怕被冲散了，可也应该就在附近，像他很快便找到苏予了。

　　“阿煦不是这般没有交待之人，我怕她…”谢元祈攥紧拳头，不敢想若她真的是被拐子掳走会遭遇什么，他不能承受失去她的痛楚，他正了正神色：“为今之计，是加派人手，沿着此街找人。”

　　站在一旁的赵思衡适时插话：“偃县知县就在附近，诸位可让县衙的人帮忙。”

　　谢元祈三人闻言看向他，心中没存希冀。

　　赵思衡明白他们心中所想，走失案因要耗费大量人力且大多无果，多数县衙并不上心，但他的父亲一心为民，定不会坐视不管，他抬手作请：“诸位请随我来。”

　　苏珩、苏予跟着赵思衡去报案，谢元祈则回关家别院确认陆暄是否回去了，顺便请关家帮忙派些人手找人。

　　“老爷，少爷回来了。”赵家家仆远远看到了赵思衡的身影，他身后还跟着两人。

　　待他们走近，赵叙疑惑道：“衡儿，这两位是？”

　　“父亲，这两位有个好友走失了。”

　　赵叙：“何时走失的。”

　　苏珩：“一个时辰前。”

　　赵叙：“这还未到十二个时辰，今夜这般乱，如何能断定是走失了。”

　　走失未到十二时辰不能立案，赵叙乃是按章办事，又言之有理，但是苏珩见谢元祈方才神色，直觉觉得此事不简单，陆暄此时的境地当是十分危险。

　　“大人，走失的乃是苏太师府上的表小姐，若能找到她，来日我们苏府定会重谢。”苏予心里默默告罪：“祖父，对不住，事态紧急，只能搬出您的名头了。”

　　苏太师为官清正，最忌讳的就是自家后辈仗势欺人。

　　苏太师？赵叙眉头一挑，他当年也是苏太师的门生，看苏珩与苏予的年纪，应是苏太师的孙辈，确听闻苏太师有一孙子孙女，他们看起来神色焦急不似作伪。

　　他当下提出了个折中法子：“今夜我先派些县衙的人手随你们一同找人，若明日还未找到，我们县衙再立案。”

　　“多谢大人！”苏珩与苏予感激道。

　　他们描述完陆暄长相、穿着打扮后便带着县衙的人去找陆暄了，赵思衡未加思索也跟上了。

　　*

　　谢元祈到关家别院时，正好撞上要回丰京的关凌云，他拦住马车：“关公子，陆暄可曾回来过？”

　　“不曾。”他推开车窗，见谢元祈神色匆匆，疑道：“怎么了？”

　　谢元祈抬头看着马车上的关凌云，语气恳切：“关公子，此事说来话长，可以请您派些人手去找陆暄吗？她与我们走散了。”

　　“走散了…”关凌云喃喃重复，似是不理解此话何意。

　　谢元祈再次求道：“关公子，可否…”

　　关凌云倏地下了马车，从怀中掏出了一块木牌交给别院管事：“派出偃县所有人手，去找陆姑娘。”

　　那管事面露难色，没接过手中的木牌。

　　关凌云将木牌塞到他手中，推了他一把：“只管去！连累不到你们。”

　　吩咐完，关凌云想与谢元祈一同去找陆暄，却被他的仆从拉住了。

　　谢元祈见状：“无妨，关公子正事要紧，感谢今夜相助，到时我们定会上门道谢。”说完便带着管事去找人了。

　　关凌云愿意相助对谢元祈而言是大恩，他已无心纠结谁在陆暄心中分量更重，只要能找到陆暄，只要她无事，哪管陆暄选谁，哪怕自己没有名分又如何？

　　谢元祈走后，关凌云甩开那仆从的手，就要往永泰街而去。

　　“公子！您忘了与家主的赌约了吗？”

　　关凌云顿住脚步。

　　“公子，您好不容易才熬到今日，家主已答应您，只要您拿下与陆姑娘的买卖，并在十五日前带着五万两回去，您以后就不必事事听从家主的了。”

　　不！他没忘！可是，他利用自己与陆暄的交情赢了这赌局，若是她在偃县出了事，他怕是一辈子都难心安。

　　想到此处，他还是抬步向前。

　　“难道你还想试试家主的其他手段吗？下次不会只是鞭子、百足啃食那么简单了。”

　　这句话像是压垮他的最后一根稻草，他浑身发抖，握紧了拳头，用尽全身力气向外墙呼去，白墙上留下血印，指节处皮肉破烂可见白骨。

　　“啊—”他像失了方向的恶兽仰头咆哮，蹲身抱头痛哭，哭声悲戚，渐渐的，不闻声息。

　　他抹干泪，不再犹豫，眼底坚决，上了马车。他不想再受人控制了。他发誓，这次之后，没人再能逼他做任何违背他主意的事。

　　*

　　郊外，废屋。

　　陆暄看着面前的陆苓和陆世泽，冷笑一声：“真是我的好妹妹，好弟弟，放了好大一把火，诓姐姐来此。”

　　“妹妹早就想见姐姐了，只是在丰京时，那任世子与姐姐形影不离，谁料来了偃县，竟也是寸步不离，妹妹只能出此下策了。”陆苓边说边拔出匕首，在陆暄眼前乱舞。

　　“你去过我的院子？”看来陆苓一直在跟踪自己，那她房中的话本丢页是不是陆苓所为。

　　陆苓没有回答，匕首刀背在陆暄脸上拍了拍，笑意瘆人：“妹妹我啊，今日不是来同姐姐叙旧的。”

　　匕首的光闪得陆暄眯了眯眼：“你想如何？”她在墙角摸到了一块石子，顺着陆苓所言转移她的注意，手中不停地磨着绳子。

　　“你当真觉得是我母亲害死了你母亲吗？”

　　陆暄手中停了片刻，再抬眸时面目冷峻：“难道不是吗？”

　　“哈哈哈哈哈—”她笑得几近癫狂，声音尖锐，吵得陆暄耳膜一阵刺痛。

　　突然，陆暄脚下被一物砸中，她轻嘶一声，凝神望着陆苓扔过来的物件。

　　“这是我在父亲，哦不，是在洁身自爱、宰相度量的陆大人的书房暗格中找到的，姐姐看看，可识得此物？”

　　陆暄如入定般望着那物，半晌，才开口：“你想同我做什么交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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