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罪与罚(八)
4.
尔犯何罪?
一个少年被绑在火刑架上。他黑发白肤,本该是双眼的地方只剩下两个空洞。
“无罪。”
他说。
无罪?
虚空之中的声音毫无波澜。
阿比亚德。正视你的罪。
光阴在他空洞的眼睛中疯狂倒退、坍缩。
朱卜纳睁开了眼睛。拐卖他的奴隶主冻死在了雪里。因为酗酒。这跟他这样的小孩子能有什么关系呢?他只是帮他多倒了几杯而已,正是领地纠纷的非常时期,自己贪杯怪的了谁。被拐的孩子们都让他放走了,这不是挺好吗?
教会也是这么觉得的。布道的祭司发现了他,连同那些孩子们一起,都被送去了教会的福利院。朱卜纳因为长得好又聪明,被挑中去了唱诗班。他被辖区的主祭艾尔萨德看见了。
“阿比亚德,你以后就叫阿比亚德。”
金粉洒在了他的眼睛里。啊,白色,又是白色。因为自己的皮肤。这个帝国对这个被征服的颜色如此喜爱 。阿比亚德不在意,他研读经典,训练思维,很快成了艾尔萨德的左膀右臂,为他核算每一笔善款。其中捐款最多的就是新任的领主,什么?你问旧的?他已经冻死在雪里了。
金子总是会脱颖而出。阿比亚德苍白的皮肤和出挑的能力引起了新领主的注意。于是,艾尔萨德亲手将他送到了新领主手上。
“从此,你就叫努尔。”
努尔。嗯。这是一个看中自己头脑的人。努尔接受良好,至少这个新领主确实给了他机会让他在那个雪夜解放自己的朋友们,自己以头脑回报并没有什么问题。
直到他开始做新领主负责算账的文书。啊,原来旧领主的死亡跟他根本没有关系,他早就被新领主的人下毒了。啊,原来他们那么多孩子之前被拐卖当作奴隶,是新领主为了夺权做的政策计谋。啊,原来教会和新领主早就勾搭上了,一个要人一个要权。啊,原来这是一个持续运转的模式,那要他来做什么?
哦,他是来帮忙做账的啊。
他拿起了柴火棍。
新领主就是在那个晚上被一根木棍攮死的。
他走上了火刑架。他没有反抗,这是他自认应得的。他背叛了主人,背叛了教会,背叛了律法,他合该受刑。
但他没有被烧死。新的领主赶到了。他的手上拿着一枚戒指。
“试试看,戴上它,孩子。”
戒指在他的手上熠熠生辉。新领主哈哈大笑。
“哈哈哈哈哈!我的儿子!我终于找到你了!哈哈哈哈哈!”
然后这个苍老的新领主就暴毙了。在戒指认主的那一刻。努尔成了新的领主。教会已无权审判这个掌着实权的贵族。
留下一个迷茫的灵魂。
你逃脱了原有的审判,阿比亚德。
“我已不叫阿比亚德。是你们把我送出去的,不是吗?”
你也不配叫努尔。
“我不是。我是奈费勒。”
你的名字,建立在你父亲的死亡上。你们那个祖传的、不祥的,黑魔法的戒指,它以生命来获取力量,承认的力量。
“我还选择活着,就是要以罪人的身份,清除这种吃人的阴影。”
“但你们就是罪恶链条的一环,我不是你们的罪人。”
虚空开始扭曲,但是它早就夺走了少年的眼睛,所以他看不见。
你觉得你很干净吗?你对自己,对万民也有罪。
你那刻着万民之怒的箭,那诅咒的力量是怎么来的?只是一个个名字而已。我知道,我们都知道,你的戒指,你用那些人的生命,那些人的灵魂,你铸成了诅咒——
“那是苏丹害死的人。而我的罪,”他说,空洞的眼睛看着虚空,“我只恨自己软弱,不能救下他们。”
你包庇罪人,徇私枉法,扭曲因果——
“确实是我的罪,我还是太慢了,我不该让他一个人去,”他说,“让我的,这个世界的希望受了太多苦,而我……”
“不能杀了你们。”
火焰四起。黑色的阴影缠缚着他,炙烤着白色的火焰。少年的声音被剥夺了。他的白肤被烧得焦黑。不屈的躯干因缺水和碳化而蜷缩,但他的头颅依然抬着,看向那无尽的虚空。
为你的僭越,不敬,傲慢。
我……
它已是一片焦躯。
“他无罪。”
“啊,我找到你们了。”
5.
“我说过了,叫你们不要逼我,”阿尔图自虚空踏来,他身后是混沌的裂缝,“我都认罪了,你们还这样折磨他。不守规矩。”
宝蓝色的长袍所到之处,净世之火无以为生。他捉住一条流窜的阴影,手指捻动,即为飞灰。他踩着无尽的虚无,走向了他的海洋。
“对不起,”他抚摸着那具仍然仰着头颅的漆黑焦躯,“我来晚了。”
“我们回家。”
他咬破了自己的舌尖。
鲜血在他口中积蓄。
他吻了上去。
少年蜷曲的焦躯开始充盈,舒展,抽条,成长为了青年的模样,黑褐色的焦壳龟裂、剥落,白色的身躯在其中颤动。
他睁开了眼睛。
里面有星光。
奈费勒抱住了阿尔图。他环绕着他的脖子,将那连接愈发深入。血液在流淌,生命在迸发。黑暗的记忆在虚空中尖啸,光明的伟业在混沌中纷扬,与那被遗忘的每一个枉死与牺牲的生命一起撕扯、纠缠、凝结——
那是两只眼睛。一只纯白,一只漆黑。
“滚出去。”
世界安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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