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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乱真
仪式结束,法铃息声,慈心教弟子收了佛珠与红绸,退出揽月宫,楚妍临走前对徐静沅又笑了一笑。
一行人浩浩荡荡,终于远去,留下满院狼藉。
红梅顶着一头灶灰爬出暗道,和紫珠绿蕊一起收拾楚妍带来的吃穿用度,楚妍虽然心思不纯,面子上的功夫却做足了,精白的贡米,厚实的衣裳被褥,七八筐清炭,全是好东西。
紫珠盘点记账,红梅绿蕊分拣归类,三个人动作麻利得很,不过半个时辰便收拾妥当了。
“这么一来,倒不用装穷了,”绿蕊挺高兴的,“也算珍妃做了件好事。”
徐静沅依然把玩着摔成两半的胭脂盒,来回摩挲,她不住回想那掉落在地的两缕发丝,很长,盘了好几圈,纸条上的“楚”若是指楚妍,“洛”便是指那玄铁卫了。
奇怪,夫妻结发需要用那么长的头发吗?还要贴纸条写名字?
徐静沅身为宫妃,自是不能与皇帝结发的,她也不屑。
“绿蕊,这里漏了几罐茶叶,你收进茶柜去,记得把写了茶名的那一面朝外。”紫珠的声音从前院传来。
“好嘞!”绿蕊应了,一手一罐将茶叶抱进屋,罐身上“柳叶春”“兰香引”“西湖醉”之类的茶名吸引了徐静沅的注意,她心下一动,难道楚妍贴纸条也是怕弄混了不同人的发丝吗?这么说来,她的情郎竟不止一个?
“娘娘,您看什么呢?胭脂盒里的东西不都被珍妃拿走了吗?”红梅收拾累了,搬了个小马扎在徐静沅身边坐下,满脸不解。
徐静沅温柔一笑:“谁说被珍妃拿走了?”
她起身走到书桌前,用小刀裁了两条长短大小一模一样的纸条,分别写上“楚”“洛”二字,又拿起剪子,对着自己的头发比划几下,剪了两段下来。
“娘娘!”绿蕊见状,惊呼一声,扔下茶罐扑过来,心疼道:“娘娘,好端端的头发,您剪它做什么?”
徐静沅只道:“找一根红线来。”
紫珠听到此处,明白了她的意图,从针线盒中挑出一根相仿的红线给她。
徐静沅慢条斯理地盘好两缕发丝,用红线缠紧,又贴上纸条,塞回夹层中,两半胭脂盒对在一起,虽有裂痕,却也能勉强合拢,她道:“等周长乐拿到密室线索,这东西便可以送去给贤妃了。”
红梅瞠目结舌:“可是这……这是……您的头发呀……”
“谁说是我的头发?你有证据吗?”徐静沅笑眯眯地问红梅。
红梅语塞,绿蕊一把捂住她的嘴,道:“就是!这分明是珍妃的头发,你傻了吧你!”
“啊?哦……我懂了,我傻了。”
徐静沅满意地收起胭脂盒,问紫珠:“平安脉是哪天?”
“娘娘,是两日后。”紫珠答。
然而并没有等到两日后,未时三刻,周长乐便背着医箱出现在了揽月宫门前,他行色匆匆,见到紫珠张口便问:“娘娘没事吧?珍妃来过?”
紫珠点头,引他进了主殿。
徐静沅身子亏损,这几日不是躺着便是坐着,极少离开屋子,乍一见到周长乐很是诧异:“你怎么来了?平安脉不是两日后吗?”
周长乐打开医箱,针盒医案药瓶摆了一桌,道:“娘娘放心,江太医贪清闲,推了许多差事给我,明日后日都腾不出空,平安脉顺理成章提前了,珍妃不会怀疑的。”
最后,他从医箱底部抽出一本医书,医书中夹着一页纸,周长乐将纸页递给徐静沅,道:“娘娘请看。”
纸页老旧泛黄,显然是从什么古书上撕下来的,入目是徐静沅十分熟悉的,翻来覆去描摹过无数遍的,冥钱上画着的线条扭曲的符号,符号下方有一段密密麻麻的小字,她一眼扫过,大部分不认识。
“写的什么?”她问。
周长乐指了指符号,道:“这是百多年前,南林人祭祀仪式中使用的符号,南林人通过向神明献祭,换取恩赐或保护,常见的祭品有谷物、牲畜、金银,还有……人……”
“祭品越珍贵,恩赐便越丰盛,其中活人属最上乘的祭品,称为活祭。”
徐静沅捏着纸页的力道骤然加重,纸页被捏出深深的褶皱,不等她开口,周长乐又道:“娘娘,您翻过来。”
徐静沅愣了一下:“什么?”
“纸页,翻过来。”
徐静沅一翻,反面果然也有字,和正面一样,上方是符号,下方是一段文字。
周长乐解释道:“两页符号并不相同,只是印在书上,看不出来,前页是活祭符,颜色是黑色,这一页,是红色,冥钱符号对应的其实是这一页。”
红色……徐静沅心里愈发不安,问:“有什么区别?”
“红色是灵祭符,”周长乐面色凝重,“活祭以活人精血为祭品,灵祭则以死人魂灵为祭品。”
说完,二人双双沉默。
良久,徐静沅问道:“所以,现在可以肯定,昭月不是失踪,而是死了,对吗?”
周长乐眼里闪过一丝不忍,点了点头,他早前向江大江旁敲侧击打听了不少关于昭月公主的事,江大江吃人嘴软拿人手短,何况周长乐还帮他干了那么多活儿,便不顾禁令,大致说了,反正……养心殿那位大概也醒不过来了。
“死人魂灵如何献祭?”徐静沅问。
周长乐就着她的手,又看了看纸页上的文字,答:“书中说,有秘术能将死人魂灵囚于祭坛之上,点燃魂灵,如点燃香火,供奉神明,直到魂灵燃尽,献祭方成。”
“人死尚有转世,魂灵燃尽,便是真正消散于天地。”
徐静沅听得毛骨悚然。
“多久?多久会燃尽?”
周长乐道:“因人而异,魂灵弱小之人,几个月便燃尽了,魂灵强大之人,几年,十几年,甚至几十年,皆有可能。”
徐静沅右手发力,将古书书页揉成一团,猛地砸到地上,道:“什么狗屁灵祭,你等着,等我进去给你祭坛掀了。”
周长乐见她情绪隐隐失控,提醒道:“娘娘,灵祭因为太过邪异,哪怕在当时的南林也极少举行,而且为了防止魂灵逃离,必定有守灵人把守祭坛,娘娘切莫冲动行事。”
徐静沅没说话,转身推开窗,望向不远处那座高耸的亭台,半晌,冷笑道:“我不会冲动,我怎么会冲动?我这不是还等着你带珍妃的消息来吗?你拿到了什么消息?她到底有没有进过密室?”
提及此事,周长乐颇有些不自在地摸了摸鼻尖,道:“娘娘,您的美人计似乎不管用。”
“为什么不管用?你不够美吗?”
周长乐无奈,自从上次见过徐静沅忘病发作又高热昏迷的脆弱模样后,这位柔妃娘娘对他的态度便越发不加掩饰,连基本的伪装都懒得维持了。
他正色分析道:“我连着去了几日钟粹宫,头一日,珍妃对我还有些兴趣,问了许多我在南林长大的旧事和行医进京的经历,第二日起,她便明显厌烦了,说不上几句话就打发我走,我猜,珍妃心里还是钟情她那位……”
徐静沅嗤笑一声:“是不是你不懂讨人欢心,又不肯献身,珍妃才厌烦的?”
周长乐倒也没反驳,道:“娘娘说的,我确实不懂,但珍妃是主子,我只是一个攀附她的太医,若她真有那心思,我难道能拒绝?”
说得有道理,但徐静沅不信,一个连“结发”都能结好几份的人会单单钟情一个侍卫?
徐静沅拿出胭脂盒,抛给周长乐,将自己的推测尽数说了。
周长乐一言不发地听完,忽道:“娘娘,您这盒胭脂若是到了程统领手里,少不得要露馅。”
徐静沅一愣:“什么?”
周长乐道:“两缕发丝的颜色发质一模一样,程统领不会怀疑?”
这是真疏忽了,徐静沅喊来绿蕊,捻起她一缕头发,就要一剪子下去,绿蕊不明所以,但毕竟是自家娘娘,便乖乖站着,一动不动。
周长乐拦住她,道:“绿蕊姑娘的也不行,男子与女子发质不同,玄铁司医官分辨得出。”
徐静沅望向紫珠。
紫珠摇头,也是满眼疑惑,她和周长乐算是同门,可师父从未教过她什么男子女子发质不同的学问。
“娘娘,奴婢去找小翔子,剪一缕他的头发来?”绿蕊提议。
徐静沅有些犹豫,顾忠才把人领走,这么快又去找他,难免引人生疑。
正想着,周长乐忽然拿过她手里的剪子,侧身剪了一缕自己的头发。
徐静沅一时没反应过来,看着他十分顺手地解开红线,将其中一缕发丝替换下来,再重新系好。
她觉得不对,很不对。
周长乐手上动作还在继续,盘好发丝,塞进夹层,最后递还给徐静沅,道:“娘娘,这便好了。”
“这怎么行?!”绿蕊第一个跳起来,“这岂不成了娘娘和您……”
话说一半被紫珠踩了一脚。
绿蕊连忙捂住自己的嘴。
徐静沅脑子里蹦出两个打得你死我活的小人。
一个喊道:“怎么不行?这样才能骗过程慎!”
另一个却尖叫:“成何体统!传出去像什么话!”
周长乐好像半点没发觉几人的异样,认真解释道:“女子的发丝与男子相比,偏软偏细,紫珠平日看诊的多为女子,自然差别不大,但玄铁司男女都有,医官还常验死人,验发是必不可缺的一步,所以娘娘,万不可因小失大。”
徐静沅看看那两缕缠在一块儿,已分不清谁是谁的发丝,又看看一本正经的周长乐,终究叹了口气,道:“周太医心细,既然美人计无用,那也不必再等,紫珠,明日便将胭脂盒送去昭阳宫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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