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残魂散处余悲切旧影成空寂玄门
玄冥宗的五年,是被霜雪浸透的五年。曾经充满欢闹的冰魄峰如今蛛网遍布,无人再敢踏入这片承载着太多回忆的地方。藏书阁的梁柱上,那些沐尘用灵力绘制的动态壁画渐渐黯淡,会发光的乌龟不再眨眼,会唱歌的□□也停止了聒噪,只留下斑驳的痕迹,如同众人破碎的心。
顾明记的书房里,砚台再没被换成灵酒,案几上却始终摆放着半块炭笔。老仙尊时常对着炭笔发呆,白发又添了几分霜色,脾气愈发古怪。有弟子曾见他对着空荡荡的房间怒斥:“孽徒!又把《阵法精要》改成《如何用符咒整蛊执法长老》了?”话音落下,才惊觉那个总爱恶作剧的身影早已消逝,只剩寂静的回音在屋内飘荡。
墨尘将自己关在霜寒殿,霜纹白衣上的冰晶再未明亮过。她整日钻研古籍,试图寻找复活之法,哪怕明知希望渺茫。殿内堆满了失败的丹炉残骸,每一次尝试,都是在揭开尚未愈合的伤疤。林婉儿偶尔会带着灵花来看她,却只能见到她苍白憔悴的面容,曾经威严的霜寒帝君,如今眼底只剩无尽的疲惫与思念。
林婉儿是最不愿接受沐尘离去的人。她常常抱着寒月镯在演武场徘徊,期待着那个蒙着白绫的身影突然出现,笑嘻嘻地喊她“婉儿”。寒月镯的光芒也变得黯淡,仿佛感应到主人的悲伤。她会对着月光,用灵力重现沐尘教她的小把戏,可无论造出多少只冰蝶,都填补不了心中的空缺。
落言清在沐尘死后,回到了神界,却始终无法真正融入。他穿着华丽的神袍,手持弑神长枪,站在云端俯瞰众生,可眼中再无光彩。每当夜深人静,他便会想起沐尘最后那抹笑容,想起她主动迎向长枪时的决绝。他开始逃避神界的宴会,独自徘徊在云海边缘,对着虚空喃喃自语,像是在和那个永远听不见的人对话。
玄冥宗的弟子们不再高声谈笑,连练剑的声音都变得沉闷。他们路过沐尘曾经恶作剧的地方,总会不自觉地驻足,回忆起那个肆意张扬的师姐。曾经被她捉弄过的执法长老,如今看到年轻弟子犯错,竟会不自觉地想起沐尘的身影,惩罚也变得轻了许多。
禁地的石碑前,多了一捧捧不知名的野花。没有人知道是谁放置的,或许是那些感念沐尘的弟子,或许是某个被她帮助过的灵兽。石碑上的裂痕依旧在,却不再渗出黑雾,仿佛随着沐尘的离去,应龙残留的气息也一同消散。
五年间,魔族曾试图再次进犯,却发现玄冥宗上下笼罩在一股压抑而肃杀的氛围中。墨尘的霜华剑出鞘时,带着前所未有的杀意;顾明记布置的阵法,比以往更加严密狠辣。他们用沉默的愤怒,守护着宗门,也守护着心中那个永远鲜活的身影。
冰魄峰的栏杆上,不知何时出现了一道浅浅的刻痕。那是沐尘曾经倚着画画时,炭笔无意间留下的印记。如今,这道刻痕成了许多人的慰藉,路过的弟子会轻轻抚摸,仿佛这样就能触碰到那段一去不返的时光。
五年,足以让沧海桑田,却无法抚平玄冥宗众人心中的伤痛。沐尘就像一颗流星,短暂却璀璨地划过他们的生命,留下的空缺,永远无法填补。在寂静的深夜,偶尔会有呜咽的风声掠过冰魄峰,仿佛是沐尘的笑声,又仿佛是众人心中,永远无法消散的思念。
冥界永夜如墨,忘川河翻涌着浓稠如血的河水,两岸的曼珠沙华在幽风中诡异地摇曳。冥尊萧辰溪一袭玄色广袖长袍,腰间悬挂的镇魂铃自五年前起便再未发出声响——本该川流不息的往生道,竟诡异地断了魂灵往来。
“尊上!望乡台有异动!”判官白无常手持生死簿疾步而来,骨节分明的手指在泛黄纸页上快速翻动,“五年来首个入冥的魂灵,竟是...”他的声音戛然而止,瞳孔映出远处飘荡的微光。
沐尘的魂魄如同风中残烛,半透明的灵体泛着诡异的冰蓝色。本该完整的魂火核心处,赫然裂开蛛网般的纹路,每当忘川河的腥风掠过,那些裂痕便渗出细碎的光点,如同随时会消散的星屑。她茫然地望着四周,试图抬手触碰飘动的衣袖,却发现自己的指尖正逐渐变得透明。
“有趣。”萧辰溪抬手召出引魂灯,幽绿的火焰瞬间将沐尘的魂魄笼罩,“五百年未见的混沌魂火,竟残破至此。”他微微俯身,琥珀色的眼睛穿透灵体,直视深处那道应龙之血凝成的暗纹,“被弑神长枪贯穿元神,还能保留一丝残魂...”
沐尘的意识在剧痛中逐渐清醒,她想要开口,却发现声音化作破碎的气音:“这是...何处?”她试图凝聚灵力,却惊觉体内空荡荡的,唯有心脏位置残留着一抹熟悉的冰寒——那是应龙之血最后的余温。
判官翻开生死簿,铁笔在虚空疾书:“此魂三魂七魄残缺,记忆碎片缠绕因果线,若按常例投入轮回...”他抬头望向萧辰溪,“必将引发六界动荡。”
萧辰溪的指尖划过引魂灯的灯盏,火焰骤然暴涨,将沐尘的魂魄卷入其中。剧痛如潮水般袭来,她看见自己被弑神长枪贯穿的瞬间,看见墨尘崩溃的哭喊,看见落言清绝望的眼神...无数画面如利刃割裂灵魂,核心处的裂痕又深了几分。
“想投胎?”萧辰溪的声音带着戏谑,却暗藏肃杀,“你这残破的魂火,连孟婆汤都承受不住。”他抬手召出轮回盘,青铜古盘上六族图腾缓缓转动,“除非——在忘川河经历百次轮回,每次投身不同种族,借六界之力重塑魂魄。”
沐尘的冰蓝魂魄剧烈震颤:“百次...轮回?还要抹去记忆?”她突然想起《混沌秘录》中记载的“魂堕九幽”之刑,与眼前的惩罚如出一辙。可如今魂魄残破至此,若不接受,等待她的唯有魂飞魄散。
“这是你唯一的选择。”萧辰溪指尖轻点,轮回盘迸发出耀眼光芒,“每次轮回,你将以初生之姿重新经历人生。若在某一世魂魄彻底崩解...”他顿了顿,镇魂铃发出刺耳的嗡鸣,“便会化作忘川河中永远游荡的孤魂。”
沐尘的魂魄渐渐平静,她想起玄冥宗众人悲伤的面容,想起林婉儿的眼泪,想起母亲霜白的鬓角。“我答应。”她的声音坚定,“但我要保留一丝残念,若能重归人世...”
萧辰溪轻笑,抬手抹去沐尘眼中的倔强:“痴儿,轮回百次后,你连自己是谁都会忘记。”他将一缕冥火注入沐尘魂火核心,“这缕幽冥印记,便算你与冥界的契约。”
忘川河畔,孟婆端着汤锅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一幕。当沐尘的魂魄被推入轮回盘时,她突然开口:“尊上,此魂承载太多因果,百次轮回...”
“正是因为因果太重,才需要彻底斩断。”萧辰溪望着轮回盘泛起的涟漪,眼中闪过一丝异色,“混沌血脉与应龙之血的融合,本就违背天道。若能借轮回重塑...”他没有继续说下去,镇魂铃突然剧烈摇晃,远处的往生道竟传来微弱的魂灵波动。
沐尘再次睁开眼时,发现自己置身于一片炽热的岩浆中。皮肤上传来的灼痛让她本能地想要施展冰系法术,却发现双手布满鳞片——她成了一只刚刚破壳的熔岩蜥,妖族中最弱小的存在。
“第一世,开始了。”孟婆的声音在虚空中回荡,沐尘还来不及思考,便被生存的本能驱使着,向岩浆深处爬去。炽热的气息灼烧着她的鼻腔,灵魂深处的应龙之血却突然泛起一丝共鸣,让她在剧痛中保持清醒。
在妖族的岁月里,沐尘经历了弱肉强食的残酷。她被强大的妖兽追猎,为了一口食物与同族厮杀,甚至在濒死之际吞食过同伴的血肉。每当灵魂的裂痕传来剧痛,她便会想起那缕幽冥印记,想起萧辰溪说过的“百次轮回”。
第二世,她成为了人族的弃婴,在雪地中啼哭。被好心的猎户收养后,却因战乱被迫颠沛流离。看着亲人在眼前死去,她想要凝聚灵力反抗,却只换来凡人惊恐的目光。
第三世,她是仙门最底层的杂役,受尽欺凌。当她试图偷学仙法时,被执法长老打得魂灵震荡,裂痕险些扩大。但正是这一次次的打击,让她残破的魂魄逐渐适应了不同的力量体系。
每一次轮回,孟婆汤都会抹去她大部分记忆,却无法完全消除幽冥印记带来的模糊感知。她在魔族中成为被唾弃的混血儿,在神族中因血脉不纯受尽白眼,甚至在转世为灵兽时,被人类修士剥皮抽筋。
忘川河畔,萧辰溪每日都会查看轮回盘。他看着沐尘的魂魄在六族中辗转,时而被捧上云端,时而坠入泥沼。当她作为妖族女王统领万妖时,魂火核心的裂痕竟开始缓慢愈合;当她在神族历劫被天雷劈中时,又险些魂飞魄散。
“还有最后一世。”判官翻到生死簿的最后一页,“此魂历经九十九次轮回,已重塑七魄,三魂却始终残缺。”
萧辰溪望着轮回盘中央蜷缩的魂魄,那抹冰蓝色虽已黯淡,却依然倔强地燃烧着。他抬手招来忘川河水,河水在掌心凝成晶莹的珠子:“最后一次,就让她以混沌之躯降生吧。”
当沐尘再次醒来,发现自己悬浮在一片混沌之中。这里没有六界的规则,没有种族的界限,唯有她的魂魄在虚空中飘荡。她试着凝聚力量,竟同时感受到了妖力、神力、魔气...五种力量在体内和谐流转,灵魂核心处的裂痕,终于被一道金色的光填满。
“百劫已尽,轮回圆满。”萧辰溪的声音自混沌深处传来,“你可还记得自己是谁?”
沐尘的魂魄缓缓舒展,那些被抹去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玄冥宗的冰魄峰、林婉儿的笑容、母亲的霜华剑...还有那个贯穿她心脏的少年。“我是沐尘。”她的声音坚定,“带着应龙之血与混沌血脉重生的沐尘。”
萧辰溪挥袖打开轮回通道:“去吧,六界还有你的因果未了结。但记住,若再敢扰乱轮回秩序...”他的眼中闪过杀意,“下次便不会这么轻易放过你。”
沐尘的魂魄化作流光坠入轮回。忘川河畔,孟婆望着她离去的方向,轻声呢喃:“历经百劫的混沌之魂,这次又会掀起怎样的波澜?”而萧辰溪则凝视着镇魂铃,铃身不知何时出现了一道冰蓝色的纹路,与沐尘的魂火如出一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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