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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南
入了秋,天色总是暗的特别快。
墨絮般的云团中,夹着一抹艳丽的赤金斜阳。
卢立再来的时候,盛京局势已然分明。
“听当时在殿中服侍的宫人说,誉王殿下声泪俱下,说对沈皇后当年所为并不知情,若陛下查实,沈氏绝无二话,但如今出了这个风声出来,委实不便再统领宫中禁卫军一职了。”
“以退为进啊。”
齐元淙如今有着两世记忆,做事更为周全缜密不说,为臣之道也是越来越有心得了。
仲太医前几年告老还乡,俞晚落让人去打探他的下落,发现他在回乡的路上就已经被马匪劫杀了。
她也明白,“现在只有物证,的确说明不了什么,宫女没找到,仲太医也死无对证,想发难沈氏也不是那么简单的。”
“听说他还警醒了一下陛下,说此人既知道德妃密信的踪迹,难保手里不会还有其他线索。”
俞晚落说:“他还挺会祸水东引的。”
“您放心,太子殿下说了,是邓少觉有意拜入东宫门庭,才愿意将此物作为投诚报效,没有将俞二小姐您供出来,知道您也是怕的。”
对太子,俞晚落只说是发现邓少觉从沉浮宫拿走了一样东西,留了一个心眼。
并不知是德妃密信。
他如此说,也算是极大的保全了自己在京都中的安全。
可只有俞晚落自己知道,齐元淙要对付的,提防的,从避暑行宫两人会见的那一刻开始,她就已经被盯上了。
“禁卫军一职交予了陈国公府对吧。”
“二小姐聪明。”
不过都是前世历程,有迹可循而已。
没过多久,齐元旭正式被册封为南明王。
走时,正值深秋时令,盛京城一派橙黄橘绿,窗柩外的樟树摇曳着连绵不绝的秋意。
俞晚落随齐景宥去送行。
“西南那地方好啊,不差钱不差粮,还不差兵,每年招募的士兵一抓一大把,兵力强盛,我记得四哥之前的铜矿就是在那里挣了一大笔,三哥对你也太好了。”
福王拍着齐元旭的背如是道。
恨不得自己替他去。
太子还是一贯的温和沉稳,“当初太祖皇帝拿下此地后,命南洲王世代驻守,边陲虽安定多年,但自上一代南洲王死后,局势不稳,人龙混杂,占山为王者也不在少数,想必皇叔之前也有所耳闻,此去定要当心。”
齐元旭应着:“好。”
福王还是心大:“怕什么,咱们此番是奉了天子的御令,谁敢不服?不服就揍他。一群山匪窝子出身蛮人,还真以为这盛国领土让他们横着走了。”
太子无奈,没说话。
齐元淙也赶来相送了,“俞二小姐这一推,反倒让事情变得简单了起来,此事不除,终将是我沈氏一大心头祸患。”
俞晚落说:“还是那句话,但愿殿下觉得是好。想必这会儿你已经想到对付齐元旭的办法了吧。”
“别把我想的那么卑鄙,西南那地方一直是我盛国后方储备力量,出了差错,你负责?”
“……”
得,她成恶人了。
“你我都知道,西南边陲异动频发,几年后,北瀛还会卷土重来,内忧外患,我要一个千疮百孔的江山也没什么用。何不让齐元旭平定西北边关,之后我们再慢慢斗呗。”
他说的煞有其事,俞晚落都快信了,“誉王殿下比我想象中,要深谋远虑。”
“想骂人不必那么委婉,你我明争暗斗也快二十年了,知己知彼,你应该知道,不划算的买卖本王可不做。”
齐元淙瞧了她一眼,“怎么了,心疼了?其实俞二小姐可以继续在暗地里为他出谋划策,可本王若是记得没错,前世这会儿,皇后娘娘还在闺阁里,好好地做她的世家小姐呢,对西南边陲之事知之甚少吧。”
他啧啧了两声,“可惜了。”
俞晚落实在不想说他:“你以为史官都是吃素的吗?”
齐元淙无言。
她也跟着啧啧,“这从来没赢过的人,哪里懂得身居高位,每天被政事繁琐的困扰。何况只要你不在背后搞动作,齐元旭的路只会走的更稳当。”
她有意无意的往身后齐景镇看了一眼。
齐元淙啧了一声,“都说了不会不会,怎么就不信我呢。”
俞晚落懒得理他。
“还是那句话,二小姐要是想通了,随时来找本王。”
“我手里已经没有能让誉王殿下屈尊合作的筹码了。”
“这话说的,本王都为您不值,皇后娘娘手握后世诸多历程,妄自菲薄这个词实在跟您搭不上边。”
他又凑近了些,“您也知道的,前世西南事情被揭发后,沈氏惨遭问罪,我也跟着被禁足去冠,消息实在不太灵通,难道您就不想知道,当初试药人一事是谁给我通风报信的?”
俞晚落没说话。
齐元旭瞧着,“太子殿下,俞二小姐那边,恐要劳烦您看顾着些。”
齐景忱知道其中的曲折,“放心。”
不知不觉,又是一年深秋。
匍匐在大地的暑气还未消散,裹挟着氤氲潮气的雨就淅淅沥沥落进了这片密林之中。
潮润润,黏腻腻,天地间宛如一个天然蒸笼,只有早上有片刻的凉爽。
但即便如此,操练完的将士们跑回营地,身上头上也早已浸湿,不知是是树上的露水还是汗
水。
每个人都跟淋了一头的落汤鸡似的,格外狼狈。
简单冲洗完,就着穿梭过山谷荫凉的风才得以缓和身上的那种潮闷感。
就如太子所说,西南这边的军队虽然共同守卫边陲要塞,但经年累月,早已出现了分割的局势。
地方又大,常年安稳,只有在跨洲办案或是押解什么重要物资的时候,几方才有那么一些交集。
剩下时间里,大多都是各过各的,各自练各自的兵。
偶尔也有几大军营办个擂台比试一番,看看谁的兵更厉害,更骁勇。
但操办起来的缘由就很难说了。
有的是因为看谁不顺眼,有的则是谁抢了谁的功劳名头。
总之由头是五花八门。
反正只要边塞安稳,各地州县没有什么要紧的祸乱,几方首领将军其实也乐见这番血气方刚的场面。
一听说有个南明王要来,其它三位将军就跃跃欲试,想找机会试探试探他的本事。
可那句话怎么说来着。
攘外必先安内,自己家这边的事情还没安顿好呢,就要对付外面的宣战,他们可不想落得一个欺负外来人的名声。
虽未动作,但也放了不少风言风语出来。
大概意思就是,看不起齐元旭,觉得他不过是占了一个王爷的名头,绣花枕头,中看不中用,不认为他能带兵。
话里话外满是讥讽嘲弄,使得军心多有涣散。
冷眼质疑,在西北当兵的时候,齐元旭也没少受用。
对于这样的传闻也早就见怪不怪了。
在军营里,名头身份是一方面,更重要的还是得拿拳头说事。
所以在来的半年里,他所在军队不服管教的刺头多,暗地里要跟他交手比试的也多。
不过这也正是他想看到的。
故而一个月里,少则十一二起,多则二十多起,打不完的架,比不完的擂台。
众人起哄着,也就当个消遣看了。
相比西北那边的明争暗斗和有意贬低奚落,西南这边要的是英勇善战,有勇有谋。
这样一个顶着天家名头的将军,他们看不上也是很正常的。
齐元旭称不上是不败将军,受伤倒地乃是家常便饭。
但失败了,不过是站起来接着打,一直打到让对手心服口服为止。
可做将领,单有一身的武功蛮力也不行。
所谓文韬武略,战略部署和谋略也缺一不可,否则很难服众。
这时候他才明白张老将军当初让他没事去运输粮草,围剿土匪的一番良苦用心。
虽然都是琐事,也没什么功名利禄可挣。
但就是这些在他们看来不能建功立业的小事上,反倒彰显了他缜密细致,作战丰富的经验。
就这样持续了半年,军队也没人找他比武了,虽然各个嘴上骄矜,但总归恭恭敬敬唤他一声将军。
西南这边有军队驻守,这几年涌入了不少兵士,能人异士也不再少数。
亦如常年打拳,一拳能撼动山林的陆啸。
一枪能横扫千军的老秋,腿脚堪比快马的枝九。
“你说咱们将军是不是比从盛京来的时候,要白了许多?”
众人一边吹风,一边眯着眼睛打量着:“你还别说,好像还真是。那身上的疤痕都比原先淡了不少。”
与西北不同的是,西南这边没有常年的风沙磋磨,也没有寒风凛冽的苦楚,春秋节气里,风景宜人,不骄不躁。
夏日里雨水浩瀚,淋淋漓漓,营地又处在深山密林间,空气湿润。
就算到了冬日,也不过是薄雪一片。
成片的树林山川,抵挡住了海上呼啸而来的冷风,因而北风也显得柔缓了。
“将军这皮肤都之前细腻白嫩了不少。”
军营里插科打诨也是常有的,齐元旭擦着脖子上的汗,“少打趣我。”
又是一阵笑声。
“说什么呢,老远就听到你们的笑声,又调戏将军呢是不是?”
远处走来一个稳劲的男子,约摸着三十岁左右,笑得爽朗。
这位岑副将,之前一直跟随小南洲王,后来小南洲王病故,明州这支军队便暂由他监管了。
什么操练演习,都不在话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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