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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0 章
昨日收拾院子时,她发现巷口有棵老桂树,花开得正好,香气能飘出半条街。她大着胆子问那户人家,能不能摘些。主人是个和善的老太太,爽快答应了,还说:“这花开着也是落,你摘去用,还能留个香。”
林挽夏摘了一小篮,用清水洗净,晾在窗台上。今早起来,桂花已经半干了,香气却更浓郁。
她将家里剩下的糯米粉、粳米粉拿出来——不多,是搬家时从村里带来的。又去巷口杂货铺买了点糖,花去三文钱。
灶房里,她系上围裙,开始尝试。
第一次,粉团太干,蒸出来硬邦邦的。第二次,水加多了,不成形。第三次……
沈母进来时,看见她满手面粉,额头上沾着汗,忍不住问:“挽夏,你这是做什么?”
“试做糕点。”林挽夏有些不好意思,“想……想看看能不能卖。”
沈母愣了愣,随即笑了:“好,好。你慢慢试,需要什么跟我说。”
第四次,终于成了。
揭开锅盖时,蒸汽伴着桂花香扑鼻而来。一块块白玉似的糕点整齐排列,中间隐约透出琥珀色的糖馅,上面撒着金黄的干桂花。
林挽夏小心翼翼切下一小块,尝了尝。
软糯适中,甜而不腻,桂花的香气在口中化开……
成了!
她眼睛一亮,将糕点端出来,请沈母尝。
沈母吃了两口,连连点头:“好,好!比镇上铺子卖的还好吃!”
林挽夏心里有了底。
傍晚,沈砚清从县学回来时,林挽夏正将最后几块糕点装进粗瓷盘里。
“回来了?”她抬头,眼睛亮晶晶的,“尝尝这个。”
沈砚清放下书袋,接过她递来的糕点。咬了一口,怔了怔。
“怎么样?”林挽夏紧张地问。
“很好。”沈砚清认真道,“比我在镇上尝过的都好。”
林挽夏松了口气,脸上露出笑容:“我想……明天去巷口试试,看能不能卖。”
沈砚清看着她眼中难得的光彩,心里柔软成一片。
“好。”她点头,“需要什么,我帮你。”
“不用,”林挽夏摇头,“你专心备考。我……我能行。”
她说这话时,背挺得笔直,眼神坚定。沈砚清忽然发现,这个总是低头怯懦的女孩,不知何时,已经有了自己的主见和勇气。
晚饭后,两人坐在灯下。
沈砚清整理今日的笔记,林挽夏在一旁绣帕子——这是接的零活,一方帕子两文钱,虽然少,但积少成多。
“今日在县学……顺利吗?”林挽夏忽然问。
沈砚清笔尖顿了顿:“还好。”
“有人为难你吗?”
“有。”沈砚清实话实说,“不过无妨。”
林挽夏停下针线,看着她:“若……若太辛苦,就不去了。在家读书也一样。”
沈砚清放下笔,转头看她,唇角微弯:“怎么,心疼了?”
林挽夏脸一红,低下头继续绣花:“谁、谁心疼了……”
沈砚清笑了,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放心,那些人伤不到我。倒是你——明日去卖糕点,若有人刁难,记得回家告诉我。”
“我能应付。”林挽夏小声道,“又不是小孩子了。”
“是是是,”沈砚清笑意更深,“我们挽夏长大了。”
窗外,月光如水。
远处传来打更的声音,梆梆梆,二更了。
沈砚清吹灭灯,两人躺下。黑暗中,林挽夏忽然轻声说:“砚清。”
“嗯?”
“我们会越来越好的,对吗?”
沈砚清在黑暗里握住她的手,握得很紧。
“对。”她说,“一定会。”
窗台上,那罐野菊在月光下静静开着。墙角灶房里,还残留着淡淡的桂花香。
新的生活,有挑战,也有希望。
而她们,正一步一步,稳稳地走下去。
……
次日清晨,林挽夏醒得比鸡鸣还早。
天还黑着,她轻手轻脚起身,灶房里已经飘出淡淡的桂花香——昨夜临睡前,她又蒸了一锅桂花糕,晾在竹篾上,此刻正好凉透。
沈砚清给的零花钱不多,统共五十文。昨日买糖用去三文,买糯米粉、粳米粉用去十五文,还剩三十二文。林挽夏数了又数,最后咬牙拿出十文,去巷口杂货铺又买了些米粉和糖——总要备足材料。
回家时,天已蒙蒙亮。沈母正在生火,见她提着东西回来,忙问:“够不够?娘这儿还有些钱……”
“够了。”林挽夏摇头,“先试试,卖不完……咱们自己吃。”
话虽这么说,手却有些抖。
她在灶台前站了半晌,深吸一口气,开始揉面。糯米粉和粳米粉按三比七的比例混合,加温水,一点点揉成光滑的面团。桂花糖馅是昨晚熬好的——干桂花用糖腌渍,小火慢熬成琥珀色的糖浆,冷却后凝成软膏状。
一块块糕点在她手中成形,圆润饱满,中间隐约透出馅料的颜色。她做得很仔细,每一块都大小均匀,摆进蒸笼时,像一队整装待发的小士兵。
辰时正,第一锅出炉。
蒸汽混着桂花香弥漫了整个小院。沈父在屋里咳嗽着问:“什么这么香?”
沈母端了两块进去:“挽夏做的糕点,您尝尝。”
沈砚清也起来了,洗漱完走到灶房门口,倚着门框看林挽夏忙碌。晨光从窗纸透进来,照在她专注的侧脸上,额角有细密的汗珠,眼神却亮得惊人。
“尝尝。”林挽夏切下一小块,递到她嘴边。
沈砚清就着她的手吃了。糕体温软,入口即化,桂花的清香在舌尖绽开,甜得恰到好处。
她怔了怔,认真看向林挽夏:“可开铺子。”
林挽夏脸一红:“哪、哪能开铺子……我就在门口摆个小摊试试。”
“真能开。”沈砚清走近些,压低声音,“我尝过镇上‘陈记’的桂花糕,不如你这个。”
这话给了林挽夏莫大的勇气。她用力点点头,将糕点装进洗净的竹篮里,上面盖一块干净的白布。又找了块旧木板,请沈铁柱用炭笔写上“桂花糕”三个字——字歪歪扭扭,但能看清。
一切准备妥当,已近巳时。
林挽夏挎着篮子,搬了张小凳,走到巷口。这里人来人往,虽不是正街,但住家多,偶尔也有过路的。
她在老桂树下摆开摊子,将写着“桂花糕”的木板靠在篮边,自己坐在小凳上,垂着眼,不敢看人。
起初无人问津。
来来往往的人瞥一眼就走,有的甚至看都不看。林挽夏的心一点点沉下去,手心冒汗,脑子里乱糟糟的——是不是不该做这个?是不是味道不好?是不是……
“这卖的是什么?”
一个苍老的声音响起。
林挽夏猛地抬头,看见巷口那家的老太太站在摊前,笑眯眯地看着她。
“桂、桂花糕。”她慌忙站起来,“用您家的桂花做的……您尝尝?”
她切了一小块递过去。老太太接过,细细尝了,眼睛一亮:“嗯!是这个味儿!我娘家是江南的,小时候常吃……多少文一块?”
林挽夏愣了愣。她光想着做,还没定价。
“三……三文?”她试探着说。
“三文?”老太太笑了,“镇上‘陈记’卖五文呢!你这比他的好,也卖五文吧。”
说着,数出十文钱:“来两块。”
林挽夏手忙脚乱地包好糕点,收下钱。铜板握在手里,温温热热的,沉甸甸的。
开了张,心就定了些。
不一会儿,又来了个妇人,牵着个五六岁的孩子。孩子闻着香味不肯走,妇人便买了一块。孩子当场就吃,腮帮子鼓鼓的,含糊不清地说:“娘,甜!”
妇人笑了:“再来一块。”
渐渐有人围过来。住在巷子里的人都认得林挽夏——新搬来的沈家那个童养媳,长得清秀,不爱说话。没想到手艺这么好。
“给我也来一块。”
“我要两块,带给我家那口子尝尝。”
“这桂花香,真地道……”
竹篮里的糕点一块块少下去。林挽夏从一开始的手足无措,到后来渐渐熟练——包糕点,收钱,找零,脸上也带出了笑容。
午时,沈砚清从县学回来时,远远就看见桂树下那个小小的摊子。
林挽夏坐在小凳上,腰背挺得笔直,正低头给一位大娘包糕点。阳光透过桂树的枝叶洒在她身上,脸颊泛着淡淡的红晕,眼神专注而明亮。
沈砚清停下脚步,静静看了一会儿。
这样子的林挽夏,是她没见过的——不是怯懦的,不是卑微的,而是自信的,发着光的。
她走过去时,林挽夏正好卖完最后一块糕点。看见她,眼睛一亮:“你回来了?”
“嗯。”沈砚清接过空篮子,“怎么样?”
林挽夏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布包,小心翼翼打开——里面是一堆铜板,有的还沾着糖渍。她蹲下身,将铜板一枚一枚数在石板上。
“一块五文,卖了三十块……收了一百五十文。”她声音细细的,却掩不住欢喜,“成本……米粉、糖,大概花了三十文。净赚……一百二十文。”
数完,她仰起脸看沈砚清,眼睛亮晶晶的:“一百二十文!”
沈砚清也蹲下来,看着她手中那些铜板。不多,真的不多。但对于这个曾经一文钱都要精打细算的家来说,这已经是很大一笔进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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