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有没有恋爱

　　三月，沂海迈入春天，樱花满街道。
　　孟蕴站在餐厅前，边对着玻璃挤出笑脸，边蹭掉脚底不小心踩到的粉色花瓣，推门进去。

　　苗苗扑上来抱住她：“宝宝生日快乐！”
　　孟蕴莞尔：“谢谢。”
　　“还好今天不加班，才有时间出来给你庆祝生日，组长还算有点良心。”

　　朋友天南地北，无法赶到身边。孟蕴毕业之后的第一个生日，是跟在Mark认识的几个关系比较好的同事一起过的。本来她没想过，但苗苗硬是给攒了个局出来。

　　大家聊聊八卦、骂骂甲方，还算尽兴。
　　只有苗苗悄悄问孟蕴：“你最近是不是工作压力太大了？感觉不是很开心。生日就好好放松放松，今天你最大，其他乱七八糟的都去他的吧。”

　　孟蕴听笑了，举起酒杯跟她碰了一下：“对，去他的。”

　　蛋糕是同事们投票之后订的，跟上次给傅泊舟过生日买的是同一家。
　　虽然口味不同，但孟蕴没有去碰，她怕自己吃着吃着会掉出眼泪来，那多奇怪。

　　孟蕴搬家那天，傅泊舟没有出现，大概是知道她不想碰见他。孟蕴带走了她所有的东西，也带走了糯糯，最后删掉门锁指纹，一切复原如初，就像她没有住进来过一样。

　　刚搬走第一周，傅泊舟就来她住的地方看了糯糯，两人什么也没交流。说荒唐点，跟离婚之后因为孩子而不得不见面的夫妻没什么两样。
　　第二周傅泊舟说想来时，孟蕴就以忙为借口拒绝了他，到现在为止，他没再来过。

　　记得住孟蕴生日的几个人都在微信上给她送了祝福，其中包括一条齐弦刚发的：【今天你过生日，我给你准备了礼物，不过还是当面送会比较有诚意吧？我现在就在Mark附近，能见一面吗？】

　　于情于理，孟蕴都无法拒绝：【你能等一会儿吗？我聚餐就快结束了】

　　半小时之后，孟蕴跟齐弦在一家便利店碰头。
　　齐弦腼腆笑着，给她递来一杯热牛奶：“好久不见。”

　　许多从前的事情浮上心间，孟蕴莫名抱歉：“是好久不见。”
　　齐弦手里是个礼盒袋子：“给你送的生日礼物，希望你能喜欢。”
　　孟蕴通过袋子logo辨认出品牌：“如果是太贵重的，那我不能收。”
　　齐弦摇头：“不贵，只是觉得适合你。”
　　孟蕴只好说：“等你过生日我会送还给你的。”
　　“好，那我会很开心的。”

　　孟蕴新搬的地方跟淮洋小区是两个方向，离Mark也远，需要换乘地铁。齐弦却坚持送她回去，但没有过问她搬家的事情。

　　新小区偏僻，基础设施也不好，晚上路灯很暗。
　　孟蕴刚搬过来那几天还挺害怕走夜路的，后来一个人走多了，胆子大了点。

　　她跟齐弦走到小区楼下，沉默如黑暗包围住两人。

　　孟蕴觉得有些事不能再拖了，必须得说清楚：“齐弦。”
　　齐弦站定，目光温柔地看她：“怎么了？”
　　孟蕴抬头问：“我们是好朋友，对吧？”
　　齐弦点头：“当然。”

　　“那我们能一直当好朋友吗？”
　　话音落下，齐弦没有立刻回答，也许还是有些不甘心，故作轻松地笑笑问：“难道就没其他可能了吗？”

　　孟蕴笃定：“没有了。”
　　有希望但不多才是最感情最尖锐的一根刺。

　　“对不起，我该早点跟你说清楚的。包括之前还有一些其他事，我也想一起跟你说句对不起。你很好，我真的把你当好朋友。”

　　齐弦目光看向别处：“我知道了。”他故意叹口气，移回目光，毫无暧昧地问：“那拥抱一下吧，好朋友失恋了，能安慰一下吗？”

　　孟蕴抬手，给了他一个宽慰的拥抱。
　　只是象征性的动作，实际并没有接触到对方。

　　齐弦在她耳边说：“谢谢你，孟蕴。”

　　孟蕴退出齐弦的怀抱，想大大方方回一句“不客气”，然而正弯起眼睛，就看见了不远处站着的一道颓唐身影。

　　傅泊舟手上拎着蛋糕和礼物，那双漆黑的眼睛一动不动锁定住她，没有情绪和波澜，但莫名让人觉得阴郁，甚至都不是那种磊落的冷淡。

　　齐弦注意到孟蕴在发愣，疑惑转过头去，立刻了然：“看来我该走了。”
　　孟蕴不做太多解释，跟他道别：“今天谢谢你送我回来，回去路上注意安全。”

　　然后她继续往前走，本想径直忽略傅泊舟，却被他拉住，听见他意味不明道：“孟蕴，你欠过我一个生日愿望，记得么？”

　　孟蕴自然记得欠他什么。

　　“现在兑现吧。”傅泊舟的视线从齐弦那儿转回到她脸上，淡淡说出两个字，“亲我。”

　　孟蕴有种破罐破摔的冲动，她拽着傅泊舟衣领，往下一扯，如他所愿，毫不温情且带着怒意地亲了上去，没有深入的欲望，只有被迫似的不情不愿。

　　齐弦听不见他们说了什么，但看见他们接吻的画面，便转了身急匆匆走开。

　　孟蕴足够迅速，唇畔碰了一下就分开，冷笑着发问：“傅泊舟，有意思吗？就算你用这种方法赶走他，难道我身边就不会有其他人了？不过亲了也好，这样我就不欠你什么了。”

　　“我……”傅泊舟无法否认，他确实是这个意思。
　　“你现在这样，只会让我觉得你不够尊重我。”
　　“不是。”傅泊舟有点慌张，“我给你做了生日蛋糕，想来给你过生日。”
　　孟蕴推开傅泊舟上楼：“我今天已经吃了太多蛋糕，你的吃不下，带回去吧。”

　　这小区没有电梯，声控灯还忽亮忽暗。
　　孟蕴踩台阶上楼，傅泊舟紧跟在身后，她用钥匙开门进屋，要关门的一刹那，被傅泊舟抬手拦住了。他道：“我还没跟你说生日快乐。”

　　孟蕴等了几秒：“现在说吧，说完就走。”

　　傅泊舟抿唇，没搭腔，消磨着孟蕴仅有的一点耐心。
　　门口的动静吸引到糯糯，她叫唤着跑过来，看见门外站着傅泊舟，兴奋地摇起尾巴。

　　傅泊舟终于开口，带着小心翼翼：“我能进去看看糯糯吗？”
　　糯糯：“喵呜——”

　　要不是为了糯糯，孟蕴肯定不会答应。

　　傅泊舟第二次进到这间屋子，比起上一次来，屋内添置了许多东西。屋子不大，他身高腿长地占据了大半空间，他把蛋糕放在小桌上，沉默不语地拆开、切好，递了一块给孟蕴。

　　蛋糕卖相一般，但闻起来香甜。
　　孟蕴别开眼：“我说了不想吃蛋糕。”

　　傅泊舟：“这是我做的，你尝尝吧。”
　　“不想吃就是不想吃。”

　　仿佛为了表明决心，孟蕴走进卫生间开始刷牙洗漱。
　　傅泊舟放下蛋糕，没从前那种闲散的淡定，目光紧随孟蕴。可当她一走出卫生间，傅泊舟立刻蹲身抱起了糯糯。

　　孟蕴问：“看完了吗？能不能走了？我要睡了。”
　　“好。”傅泊舟又放下糯糯，引得她不满地伸爪挠了一下。
　　孟蕴走去拉开门，跟他共处一室再多一秒也接受不了似的。

　　傅泊舟很慢地走过来，停住，说出那四个字：“生日快乐。”
　　孟蕴平平淡淡嗯了声。
　　“送你的礼物，我放在蛋糕边上。”

　　孟蕴将那个礼物盒拿来，看都没看就塞还给傅泊舟：“蛋糕你切了可以留，礼物就算了。”
　　傅泊舟没接：“非要跟我这么划清关系吗？”
　　“……”孟蕴默认，手伸着和他僵持。

　　良久，手背忽然一烫，有滴眼泪重重落下。

　　孟蕴心一紧，愕然地去找傅泊舟眼睛。那双眼睛有浅淡的猩红颜色，眼尾湿润，打湿眼睫，但没再有泪滴掉出来，而是含了千言万语。

　　隔了这么些天，傅泊舟再次道歉：“孟蕴，我错了。”

　　孟蕴擦掉手背上那滴眼泪，傅泊舟却拽住了她衣角。如同一只被主人遗弃的幼犬，即便知道自己的命运是被讨厌、被丢弃，还是会讨好地舔舔主人手心，用那种无辜的目光紧盯着主人。

　　“能不能别不要我？”

　　孟蕴本意是拂开他那只手，无意碰上，却感到了一阵灼烫的温度。她这才发现傅泊舟整个人的状态都有些不对，呼吸略急，不只有眼睛，连皮肤都泛了层淡粉。

　　于是她那只手就这么往上，在傅泊舟额头处停留，语气不知不觉就着急起来：“怎么这么烫？你是不是发烧了？感觉不到吗？”

　　傅泊舟留恋地蹭了蹭那只手，示弱道：“这两天头总是很晕。”

　　“你以为自己是小孩吗？能不能照顾好自己？”孟蕴说这话属实大言不惭，明明从前她都是被傅泊舟悉心照顾的那一个。

　　傅泊舟：“对不起。”

　　孟蕴收回手，去找了体温计和退烧药，傅泊舟不动声色关上门，坐回小桌旁。

　　体温计测出的温度是38.3摄氏度，孟蕴没好气地让傅泊舟吃药，他一言不发地照做，吃完才问：“这个药会容易困吗？我等下回去还要开车。”

　　孟蕴翻出说明书，药物的第一条副作用就是嗜睡。
　　她权衡了会儿，面无表情地说：“你今天可以睡这，沙发上，明天一早就走。”

　　傅泊舟低头，掩下笑意：“好。”

　　这是一张小沙发，傅泊舟有185，怎么都睡不下。孟蕴良心不安，还是让出了床给他，但她也不愿意委屈睡沙发，便只能从心理上合理化自己睡床的行为——只是睡觉，又不发生关系，何况她是为了方便看傅泊舟半夜的情况。

　　傅泊舟洗漱完出来，没等走到沙发旁，孟蕴关了灯。他在黑暗中辨认了一下大致方位，正要慢慢挪过去，听见孟蕴闷声：“过来，睡床。”

　　傅泊舟茫然：“嗯？”
　　那药也没产生幻听这一说。

　　孟蕴不再重复，她羞赧得很。
　　傅泊舟定定站了几分钟，然后换了个方向，朝床这边缓慢靠近。

　　床铺微陷，中间隔了一排玩偶。
　　孟蕴背对着他，闻到熟悉的香味，暗暗往边上睡了点。等她好不容易习惯下来，有了点困意时，听见傅泊舟那边发出窸窣动静。

　　孟蕴不满地打开灯：“你干什么？”
　　“蛋糕。”傅泊舟有点抱歉，语气也很小心，“不放冰箱，明天会坏掉。”
　　孟蕴抓了抓头发：“躺回去，我自己来。”
　　傅泊舟照做：“好。”

　　一旦陷入睡梦中，孟蕴根本起不来去看看傅泊舟烧退了没有。反倒是因为睡得太边上，差点翻下床，好几次都被傅泊舟的长臂给捞回来。

　　那排用来设定安全线的玩偶东一只西一只，傅泊舟摆正了好几次位置。这些孟蕴一概不知，只是快清晨时，迷糊听见旁边下床的动静。

　　傅泊舟好像在喊她：“蕴蕴。”
　　孟蕴下意识应了：“嗯？”
　　脸被什么东西克制地碰了一下，那道声音在她耳边说：“我走了。”

　　傅泊舟醒来觉得好多了，也测了□□温，已经恢复到正常范围内。他想假装不舒服再跟孟蕴待会儿，但这个念头冒出的刹那就被死死摁回去。

　　无论如何，他不会再骗孟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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