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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0 章
蓝忘机推开魏无羡的瞬间,就被手臂粗的藤蔓缠住了脚踝,避尘递出,瞬间将之斩为两段,藤蔓发出一阵尖鸣,扭曲着缩走了。
下一瞬,更多藤蔓从黑暗中窜出,活蛇般纠缠过来。这些藤蔓表面布满尖刺,在剑芒下发出幽幽蓝光,却被避尘挡在三尺外,偶有突破也迅速被斩断。
藤蔓被斩断后,还能分成两段继续攻击,只有断到一尺以下才彻底消停。
很快,蓝机脚边就落了一圈碎成半尺的藤蔓。
而何明远就没这么游刃有余了。
他在第一时间就被藤蔓缠了个结结实实,若非及时把剑插入地面定住,肯定会被拖走。饶是如此,藤蔓的尖刺勒入皮肉,也迅速把他扎成个血人。
剧痛之下,何明远立刻哀求:“救命!救命!含光君,救救我!!我不想死啊啊啊啊啊!”
没等到救援,他叫得更惨了:“含光君,您是仙门中鼎鼎有名的君子,逢乱必出,救人水火。不能对我见死不救啊!”
直到藤蔓缠上他握剑的手,蓝忘机才挥剑斩断,问:“这是什么阵法?”
何明远得到喘息,绝望道:“我……我不知道……”
新的藤蔓又卷上来,蓝忘机却没相助之意,何明远魂飞魄散,道:“我只是受鬼王挟制,要把人骗进来,但这是什么阵法,真的不知道啊啊!”
蓝忘机道:“张氏派来探查之人,也是被你引入迷阵的?”
声音并不如何冷厉,却平静地教人心底发凉。
何明远一犹豫,就被藤蔓卷住了脚踝,吓得当即承认:“是!是我骗了他们,把他们带到了另一个迷阵里,可我也没办法呀!”
他脸上满是血迹和泪水,跟泥土汗渍混杂,早没了世家公子的样子,崩溃道:“她们抓了我妹妹,用她的命来要挟,我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她去死!我……我也不想的……”
可他带着他们走进这个阵法时,半点不想的意思也没有。
当时魏无羡进入迷阵,就只见到何明远一个,至于张氏其他人,虽知大概凶多吉少,蓝忘机还是问:“张氏的人呢?”
何明远道:“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含光君,求你救救我,我知道错了……”
平昌何氏传承了几代,颇有一些美名。没想到这何明远如此不堪,出卖同道为虎作伥不说,事情败露还这般丑态毕露。蓝忘机再问:“鬼王除了用你妹妹要挟,还做了什么?”
何明远吞吞吐吐,却也自暴自弃:“还……还有……我自己的命。他在我身上不知道种了什么东西,一经催动宛如万蛊噬心,我没有办法,我只是不想死……”
可张氏的修士,也不想死的。
此人着实死有余辜。
蓝忘机一边问话,一边点了火符逼退藤蔓。这会儿功夫他已看明白,这不是个杀阵,而是困阵。
跟那些为了快准狠地把人杀死而研制的阵法相比,困阵的主旨是把人困住,经常用来拖延时间或者阻止追踪。相比杀阵而言,困阵所需的修为和材料都更少,危险程度也更低。一般都是小宗族用在外围警戒的。
困阵不是杀不死人,只是所有的机关禁制都以削弱、禁锢敌人为主要目的,只要入阵之人足够强大或者坚毅,能撑到破解阵法之时,生还率还是可以的。玄门最高在的困阵存活时间,是二十七年。
蓝忘机不再说话,踏上灵剑往法阵中心飞去。
他要破阵。
何明远被抛下,叫喊地极其凄厉,很快又被藤蔓团团围住。
而这个时候,被隔在外面的魏无羡也辨认出来,这是个五行阵。
不是普通的五行阵,却是打乱五行顺序排列,衍变出来的一种更复杂的阵法,叫颠倒五行阵。
之所以复杂,是因为不同的五行排列方式有百种之多,在不确定是哪种颠倒五行阵时,就没办法对应金木水火土的属性画出反阵。而一旦用错误的方法强行破阵,轻则徒劳无功,重则给阵中人带去致命的危险——这是每个玄门弟子学习阵法之初,都会被反复耳提面命的禁忌。
但是蓝忘机陷了进去……
魏无羡定定神,放出了锁灵囊中所有的鬼将,下令:“山谷里所有的鬼都杀干净。”
破阵不是他的长项,但是诛杀恶鬼,他是专业的。
很快,山谷中响起了尖利的恶鬼嚎叫声。
越往里走雾团越浓,最后连一步外都看不清了。如此浓雾中,若有偷袭防不胜防。魏无羡召了两只鬼将护在身边,循着声音在迷雾中穿行,所过之处谷中恶鬼尽皆丧命。剩下的鬼奴知道厉害,聚到一起并肩作战。
恶鬼节节败退之际,突然响起一阵琴声,调子又尖又细,像拉紧的蛛丝悬在半空,每个音都透着股快要绷断的紧迫,又像钝刀子一下下磨着心口,揪得人呼吸发紧。
听惯了蓝忘机空灵澄澈的琴声,魏无羡被这乐声刺激得直皱眉头。好在琴声很快止歇,谷中恶鬼接到命令全都急速退走。
魏无羡的鬼将穷追不舍,浓雾中传来那黑衣女鬼的声音:“血海鬼王在此!休要张狂!”
魏无羡轻嗤:“呵!藏头露尾不敢出来吗?”
又一个声音道:“夷陵老祖,我与阁下素无冤仇,该当井水不犯河水。你好端端的打上门来,杀我鬼奴,是何道理?”
这女声并不如何冰冷,却带着极深的厌恨之意,仿佛恨尽了天下人一般,听起来极不舒服。
魏无羡冷哼:“你令那何明远引我们入阵,意欲加害在先。怎么反问我是何道理?”
鬼王道:“都是那何明远自作主张,得罪了魏公子。好在那阵法没伤到蓝公子,我将他放出,给两位赔罪,咱们就此罢手如何?”
声音越来越近,浓雾随之变得稀薄,渐渐露出十多名鬼女,当前一道黛绿色的人影,长发高挽、身形袅娜,怀抱着木琴越众走来。
她的声音颇有些老气横秋,然而真正见到,才发觉这位名震龙南的血海鬼王,竟意外的年轻。
面容苍白,嘴唇无色,眼睛却不同于一般鬼女,格外有神。
若是完美保留了生前相貌,她死时不会超过二十岁。
魏无羡阅鬼无数,自不会因此心存轻视,问:“那张氏过来的九名弟子呢?”
鬼王不料他竟关心这些人,微微一怔,身后的鬼女已舔了舔嘴唇,笑嘻嘻道:“进了我们姐妹肚子啦!魏公子若要,还有些骨头可以还。”
魏无羡身边的鬼将登时怒目而视。
鬼王缓声道:“我虽在北地,也知玄门之事。兰陵金氏几次设伏杀害,与公子是大仇。而这张氏向来唯金氏马首是瞻,竟不知何时得了公子青眼,出手相助?”
魏无羡道:“你不必打探,我来这里,不是为张氏出头。”
鬼王似是松了口气:“我与张元德仇深似海,这是我跟张氏的私人恩怨。还请魏公子不要插手。”
她姿态放得挺低,若是别的时候,魏无羡可能就不会为难了,但,“那龙南境内那么多孩子,又跟你有什么冤仇,要被你捉来杀害?”
鬼王道:“公子有何凭证,说那些孩子是我杀的?”
魏无羡道:“鬼林边上发现的男童尸首,你有何话说?”
鬼王道:“公子也说了,是在鬼林边上,并非我玉雪海的范围。这算什么证据!”
她似乎冷笑了下:“那是个早夭的孩童,父母将他埋在附近,尸身被恶狗翻出来,凑巧罢了。世人以讹传讹,因此认定我们掳食幼童,反而对真正的凶手置之不理,何其荒唐!”
魏无羡道:“你说另有真凶?”
鬼王道:“不是我谷中鬼奴所为,当然另有真凶。”
她虽言之凿凿,魏无羡却不能信这一面之词,摇头道:“我不信。”
鬼王警惕道:“你待如何?”
魏无羡道:“自然是搜查一番,看你谷中有没有孩童尸骨。”
“放肆!”周围的鬼女立刻呵斥起来,有几个蠢蠢欲动都要袭击。鬼王显然也动了怒,冷然道:“夷陵老祖,我敬你是一方鬼道宗师,才客气几分。你莫要不识好歹,狂妄嚣张。真当我谷中无人?”
魏无羡恼她为祸一方,即使与孩子失踪之事无关,也不能轻易放过。他直接亮出陈情,送至唇边:“那就手底下见真章吧。”
他手下的鬼将四处追击,一直有厮打声零星传来,但因为地形不利,推进得并不顺利,该是他助阵的时候了。
笛音一出,低鸣如沉雷滚过九幽,远处群鸦不住悲鸣。
霸道的压制力以他为中心扩散,近处鬼女齐齐色变,鬼王低喝:“竖子张狂!”
她苍白的手指挑动琴弦,尖利的琴音随之流泻,盘旋如薄透的刀锋,斩向魏无羡胸前。
魏无羡旋身错开,护在他身边的白衣女鬼无比迅捷地将水袖一扬。
“刺啦——”一声锐响,短促又刺耳。
女鬼的指甲撞到琴音,她硬如精铁的利甲被削断一半,远远落入草丛里。鬼王的琴音也被反弹回去,刺向后排的鬼奴。
尖啸声中那群鬼奴四散开来,瞬间隐入迷雾。
魏无羡的鬼将得到加持,实力大增,将鬼王下属打得落花流水。她们四散去帮忙了。
笛声继续,其音若金石,如秋风扫落叶,掠过山谷每个角落。
这回却不是助威,而是压制那些厉鬼。
远处正艰苦御敌的鬼奴们,顿时痛苦地嚎叫起来。
鬼王知道厉害,立刻拨弦跟上,琴音不为对抗,只为打乱笛音节奏。她手指翻飞越奏越急,琴音越来越高越来越陡,如一根丝线绷到极致,尖锐又凄厉。魏无羡身边的白衣女鬼都痛苦地捂住了耳朵,笛曲却始终未被打乱。
再过片刻,毫无预兆“铮——”得一声脆响,像是薄冰终于崩裂,琴弦骤然绷断。断裂的琴弦带着惯性弹在琴身,留下一阵嘶哑的颤鸣。
鬼王将琴一摔,长袖飘举伴着阴风卷来,指尖弹出三点幽绿鬼火,直击魏无羡头胸腹三处。
魏无羡一边吹笛,一边从容不迫避开。鬼王的衣袖擦着他耳际扫过,绣纹里的折枝梅花突然活过来般,无数青面小鬼从袖口爬出,指缝还沾着未干的血垢,桀桀怪笑着朝他爬去。
这是她蓄养多年的小鬼,往常祭出都无往不利。然而今日,却在距离魏无羡三尺外僵硬地停住,随即悲鸣着抱头钻回了衣袖。
鬼王瞳孔骤缩,这诡异的情形比小鬼直接被杀更令她心惊,不由骇然:“你……你竟然……”
魏无羡再次介绍自己:“夷陵老祖,魏无羡。号令百鬼,莫敢不从。”
他把笛子再度横在唇边,解释:“我这曲子,弱一点的鬼魂听了,当场魂飞魄散。你的手下强点,还能再撑几刻,但若死伤惨重,剩你一个光杆鬼王,也不能再横行龙南了吧!”
“……”耳听鬼奴的叫声越来越凄厉,而自己炼制的小鬼又这么惧怕敌人,刹那间,鬼王心中竟生出几分悲凉,难道是天意不成全,非要她碰见这么个克星!
不!她不能束手待毙!
双手成诀,碧绿的鬼火亮起,迅速结成半人高的巨大水球。
魏无羡本以为又是鬼王的攻击,一看之下却顿住了。那水球波光莹莹宛如镜面,映出蓝忘机在五行阵中的影像,一会儿是挥剑斩断无穷无尽的带刺藤蔓,一会儿是被带着冰锥的水浪冲倒,一会儿又是漫天的金色飞刀追杀……
他之所以拒绝鬼王求和,就是相信那阵法困不住蓝忘机。然而……这些攻击虽不能伤到他,但若一直这样追击骚扰,总能耗尽他的体力。
鬼王没错过他的反应,冷笑一声,决然道:“你如此苦苦相逼,咱们只能鱼死网破。且待我催得阵法暴动,你那同伴纵有通天的本领,也难全身而退。”
水球破裂,幻化成百余枚青色鬼火,兜头向魏无羡砸来。
等他将其打碎,眼前已没了鬼王的踪影。
设阵之人确实能操控阵法加强或减弱,更能拼着两败俱伤跟阵法同归于尽。魏无羡想到这里,心中大急,当即向阵法所在处奔去。
然而忙中出错,路途过半,他发现走错了路。
或者说,他是被鬼王故意引导这里来的。因为一直跟着他的鬼将也不见了。
山谷中竟还有许多漆黑高大的梨树,树枝伸展如张开的手臂,因为不见天日,早已全部干枯。随着梨树越来越密,雾气愈发浓稠,最后一步外都不能视物,宛如深处暗夜之中。
再走不久,脚底踩到硬物。魏无羡扒开地上的枯枝烂叶,发现是半块长满苔藓的石碑,边缘的龟背纹里,还镶嵌着几只蚯蚓蜗牛,旁边有字“男元德泣血谨立”。
元德?张宗主就叫张元德。是他父母的碑?
忽然间雾气尽散,梨花满地,明亮的月光穿过树枝,落在魏无羡身上。
低头,他手中拿着的,是一只扎得惟妙惟肖的白鬃纸犬。
魏无羡一个激灵,把这狗头远远甩开。旁边一个披着孝服的家仆急忙捡起,快步追上了队伍。
震耳欲聋的鼓乐声和嚎哭声中,庞大的送葬队伍走到山谷深处,停在几株参天合抱的松树前。队伍很长,前面的棺椁停下了,后面的纸人纸马还在半里外,浩浩汤汤,白幡飘扬,无不说明这是一场极其盛大的葬礼。
只是,正常人谁会在大半夜出殡?!
棺椁前举着牌位的,正是张元德,比现在年轻得多,哭得也算撕心裂肺。魏无羡看到牌位上写的是“先考张公讳巡之位”,暗想:“原来他的父亲叫张巡。”
忽然,他闪身向左,避过了身后鬼魅般的一刺。
月光瞬间消失,四周又被妖雾填满,粗壮的松树枝干后绿色衣摆一闪,随即隐没不见。
“出来!”魏无羡全明白了,说什么要催得阵法暴动,根本就是扰他心神引他入幻境的谎话,亏他还信了!他心中恼怒,厉喝:“堂堂血海鬼王,只会暗中偷袭么?”
“……夷陵老祖,这么快就破除幻境,你是有手段的。但我在这里经营多年,若拼死一战,你二人也不能全身而退。”松枝一动,鬼王拖着长袖缓缓走出,放完狠话,又缓和了语气:“那些孩童失踪之事,确实跟玉雪海无关。我在此处多年,也时常约束手下不可滥杀无辜,根本没到祸害一方的地步。先前不知夷陵老祖光临,多有冒犯,作为补偿,我把你的同伴,以及扣下的三名修士也放了,咱们暂且罢手,如何?”
这次求和依旧很诚恳,魏无羡没一口拒绝。
他和蓝忘机都被困住过,不过打杀了那么多鬼奴,气也出了。至于张氏的仇……倒不必越俎代庖。
更主要的是,一来蓝忘机还在阵中,二来鬼将们真没在谷中发现婴孩尸首,此事也许确有疑点。大可不必跟她玉石俱焚。
魏无羡见好就收:“我还有一事。”
鬼王听他语气松动,立刻道:“请讲。”
魏无羡道:“龙南张宗主的幼子,中了你的鬼刺。”
鬼王道:“不错。”
魏无羡道:“请你治愈他。”
“……抱歉,不行。”鬼王再次强调:“我与张氏,有血海深仇。”
“……”魏无羡哑然。
鬼王沉吟:“不若我承诺你,不会为今日之事寻仇,如何?”
姿态摆得这么低了,魏无羡也不好得理不饶人,便点了点头,又道:“若我查出孩童失踪之事与你有关,还是会再来的。”
鬼王自信道:“悉听尊便。”
颠倒五行阵外,魏无羡的鬼将和鬼王手下的鬼奴分列两边,明显对方的伤口更多些。魏无羡表扬道:“做的不错!”
苦战过的鬼将们一个个都荣幸之极,纷纷围了上来讨好奉承。
鬼王开启法阵,地面在短暂的震动后恢复平静,魏无羡一眼看到避尘冰蓝的剑光,喜道:“蓝湛!”
“我在。”蓝忘机走了出来,他身后跟着滚出一只巨大的藤蔓球,枝条散开,露出里面蜷缩成团的何明远。
他居然还活着。
鬼王的手下也带了三个形容憔悴的人来,一名四五十岁的老者,一名十二三岁的少年,还有一名少女,正是何皎皎。
她见魏无羡跟鬼王相处和睦,已心中惊骇。看到何明远就扑过去:“二哥!二哥!!”
唤了几句不得回应,她已带了泣音,霍然抬头,道:“夷陵老祖,你对我二哥做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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