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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十年前射出的箭,正中靶心(修)
翟松屏住呼吸,这一剑去得飞快。
原本在地上打了几个滚还依旧昏迷的孟凭生拔地而起,一个后手翻躲开了疾行而来的剑间。
他脸上的儒雅随和烟消云散,眯起的眸中充斥着狡诈诡谲。
“翟大人绝顶聪明,难怪主上另眼相看。”他咧着嘴,如同猫儿一般猫着腰,“你如何知道凌霄没死呢?”
他嘴上说着话,手上却不停,拿那扇子回击。扇骨和剑刃相交,竟擦出火花来。
那不是把普通的扇子,而是件利器。
江沉舟喊道:“苟有利说,凌霄从河上浮起时面朝上,可男子溺水,浮起后会面朝下,由此判断你是假死遁逃!”
翟松为了避免吸入迷烟,应是屏住呼吸的,凌霄也看穿了这一点,故意诱使他说话。
江沉舟在云烟寺被迷晕了过去,没有见到翟松一人轻松对付一群光头的场面,自然是心惊肉跳,担心他受伤,一门心思想着多说话扰乱凌霄的思绪,迫使其露出破绽。
于是他又叫道:“还有,你遁逃出苟府时,其他人都还活着,所以你并不知道他们究竟遭遇了什么,才要去逼问桂枝当年的细节!”
他声音越来越大,几乎拿出了当年跟卖萝卜的大姨讨价还价的功底。
“你明明十年前就逃了,成为虎头狸应该也不是一天两天,这十年间都没有回来找过秋海棠,为何偏偏挑着翟大人走马上任这段时间回来?一瞧就是打着复仇的幌子,带着别的目的,没安好心!
“你动作怎么变慢了?不会被我说中了吧?丧尽天良狼心狗肺阴暗爬行!让个女子给你当挡箭牌,真是臭不要脸,脸皮能去垒城墙!我看你别叫虎头狸,该叫恭桶蛆!”
凌霄脑瓜子被吵得嗡嗡作响。
他与翟松过招本就落下风,如今不过占着翟松屏气的便宜,勉强不至于被擒,见江沉舟拼命扰乱他,唇角不由得浮现怨毒一笑。
“翟大人,你这小面首委实吵闹,不知待会儿他脖子上划道口子,小嘴还能不能这么叭叭作响。”
翟松骤然回头,看向江沉舟,眸中满是惊怒。
江沉舟不明所以,想着,他嘴巴臭,惹急了对面呛上两句也正常,说说而已,他又不会掉块肉。
凌霄算个屁,他又不认识。
不必生气啊翟大人,大可不必。
但很快他就身体一紧,僵在原地。
一个冰凉尖利的物事抵上了他的脖颈,稍一用力,叫他失了声。
冰冷的声音如同催命,自身后响起。
“别动。”
是秋海棠。
不知何时,她竟来到了他身后。
翟松被江沉舟那边的变故吸引,凌霄趁机出手,锋利的扇刃擦着翟松的袖口而过,将布料整块切了下来。
“翟松!”江沉舟忍不住叫出声,随后,他脖颈上的利器抵得更深了。
“再动就割开你的喉咙。”秋海棠的声音幽幽响起。
江沉舟不敢动了。
翟松手上的剑停了,他眯着眼,左手拿小绿瓶又嗅了一口。
凌霄趁机偷袭,扇子直击翟松腰际,被翟松反手一剑打退。凌霄没得着便宜,嘴角扯出个笑来。
“翟大人功夫委实不错。”
“放了他。”
翟松不多话,紧握着手中软剑。
“把剑放下。”秋海棠道。
江沉舟感到她挨近了自己,鼻间嗅到了淡淡的芙蓉花香。
看翟松一副不为所动的模样,秋海棠又加大了力度。
“放下剑,翟大人,否则我杀了你的小情儿。”她威胁道,“你不敢拿他的性命去赌。”
江沉舟不由自主地咽了咽口水,咧开嘴道:“海棠,你冷静点,我和翟大人不是……”
“你别伤他。”
“那种关系……”
脸好疼。
江沉舟现在无比庆幸大伙儿都晕着,不然他大概是没脸见人了。
他索性也不要脸了,道:“我是翟大人的小情儿,你和凌霄又是什么关系?你为他甘心涉险,他却连跟你一起承担罪责都不敢!”
他又瞪着凌霄,表情夸张。
“可是你错付啦!这小子八成跟那阿进有一腿,所以才会虐杀苟安,为他报仇!”
他越说越大声,清晰地感觉到背后的秋海棠呼吸一窒。
就是此刻出其不意!
江沉舟猛地一扬手,把他袖口藏着的药粉洒向身后,粉末在空气中形成白花花的雾气。
秋海棠被呛得剧烈地咳嗽,松开了他,他连忙向前数步,撞进翟松怀里。
他速度怎么这么快。
江沉舟双手落在翟松胸前,下意识道:“我没事。”
他还没站定,翟松忽地抱着他转了半圈。
本来在凌霄手里的铁扇迎面飞来,翟松轻松用软剑卷住,手臂一用力,反手将扇子打了回去。
他这一招凌厉无比,扇子如同一柄迅猛的暗器,直冲凌霄而去。
血飞溅出来。
扇子割开柔软的皮肉,刺入温热的身体。
秋海棠突然拦在了翟松和凌霄中间,挡下了这要命的一击。
扇子穿透了她的胸膛,她甚至来不及叫出声,就软倒下去。
“海棠!”江沉舟从翟松左臂伸出半个脑袋来,怒道,“臭不要脸的腌臜人!只知道偷袭!”
凌霄人仍在迷香中,他原本就自知打不过翟松,想趁机讨点好处,见一击不中,咧嘴笑道:“师姐,那扇子本也打不到我,你从来只会做这些愚蠢又无用的事。”
虽这样说着,他却像猫儿一样跳至屋顶。
江沉舟从翟松怀里钻出来,扑到秋海棠身边。
血从她朱红的唇角涌出,她的脸却如月色般淡然。
“快……走吧。”
她轻声说道。
凌霄舔了舔唇角,挑衅地看了看翟松,随后没有回头,翻身越过院墙,企图混入夜色中。
“你去追他,我没事。”江沉舟看翟松眼底有犹豫,开口道。
“我去去就回。”翟松跃上墙头,追了上去。
江沉舟把身上穿的那件松绿绣竹子的大袖衫脱下来,试图堵住秋海棠胸前的血窟窿。
纵使是那样徒劳。
秋海棠看着他一脸执着的模样,弯起唇角。
“不用了,江先生。从戏台下来后,我就服了毒。”
她的声音平稳又淡定,江沉舟几乎觉得她服下的不是毒药,而是镇痛的麻沸散。
“你别说话了。”江沉舟道,“等我把血止住,再看你中的什么毒。你放心,我有些医术的,药箱里也有些解药。”
他话说得飞快,手上也一刻不停。
只是一双杏眼已分不清是在看向何处。
“江先生……小公子。”秋海棠注视着他,“你何必去救一个死人呢?”
她的目光温柔而平静。
也许是扮演木芙蓉太久了,她似乎又变成了那个温和娴静的女子。
“不如……再给木芙蓉作一首诗吧。”
江沉舟眸中闪过一道无法言说的光,转瞬即逝。
“我……已经不再作诗了。”
他低声回道。
秋海棠的神情没有多遗憾,只是平静地接受。
“小公子,还有最后一件事,我想告诉你。”她喃喃道。
“嗯,你说。”江沉舟放下手,跪坐在秋海棠面前,像是要做一个专心的听众。
秋海棠勉强露出个笑来,“那天我的花掉了,在园子里哭,芙蓉她总是什么都让着我,见我这样,把她的花也让给了我。也就是那天,苟璧把我错认成她,在赏梅园向我表白。
“我受够了颠沛流离,生了恶念,想做荣华一生的苟夫人……芙蓉她总是什么都让着我,我想,这一次,她也会原谅我的……”
血从她的唇角源源不断地涌出来,她忽地剧烈咳嗽,几乎要把心也咳出来。
“慢慢说,不着急。”
江沉舟拿袖子去擦她脸颊上的血。
可怎么擦得完呢?
木芙蓉却不管不顾地道:“我以为我的计谋万无一失,可瞒天过海,但其实她早就知道我冒充她了。那天去梅香院找我遗落的海棠花时,她和李嬷嬷说,她是秋海棠……”
她咧着嘴,笑得凄惨。
“她是个傻子吗?这也要替我隐瞒?”
江沉舟的手紧紧攥住已被染成绯红的衣袖,斗大的泪水从他的眼眶溢出,在秋海棠脸上下起一场骤雨。
在这场骤雨中,秋海棠的声音也变得模糊了起来。
“小公子,人若是活得太明白,太想探究真相,只会徒增痛苦。”
“别说了。”江沉舟颤抖着,“不要再说了……你不疼吗……”
“疼啊,可是我配吗?”
不知何时,秋海棠的眼眶也红透了,从中溢出的液体和那骤雨混在一处,分不清究竟是谁止不住汹涌的情绪。
“一时恶,一生错。那愧疚太沉重了啊……”
她抬起手,又无力地放下。
最后,只能露出个可笑又扭曲的笑颜。
“小公子啊,你说,人若是做了错事,是不是就永远不值得被原谅。”
——
秋海棠茫然地注视着漆黑的夜空,夜空中没有星斗,只是一片茫然空洞的黑。
这片黑也逐渐模糊,在她眼前融化,恍惚间,熟悉的姹紫嫣红钻进视线。
那是春日里的赏梅园,园子里不仅有梅花,还有各色的芙蓉海棠。
杨氏很宠他们,什么都愿意给。
她背着手靠在一颗梅树下,兴致恹恹。
不远处,冬青和凌霄正在耍刀弄枪。
冬青绷着个脸,使两把锃亮的大刀,噼里啪啦地往凌霄身上甩,凌霄一边拿他那把亮银枪回击,一边开玩笑似的叫着,“姐!你看他!要杀人啦!”
冬青佯装出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叫道:“别喊你姐!她花丢了正伤心呢!我问你,你最近老跟那阿进一处玩,是不是不要跟我做兄弟了!”
凌霄做求饶状,出枪的动作都收敛了,“那哪能啊,你一辈子都是我大哥!”
他这样说着,见冬青手上动作慢了下来,忽地手上发力,枪头一甩,啪啪打向冬青的双手。冬青脱力,大刀掉到了地上。
冬青愣住了,看看地上的大刀,又看看一脸坏笑的凌霄,怒道:“好啊!你搞偷袭!”
他人高马大,十五岁身量就像头熊,一撸袖子,一个飞扑就把瘦条的凌霄撞翻在地,双手做利爪状,猛地伸向凌霄。
狂挠他的咯吱窝。
凌霄笑得上气不接下气,脸都涨红了,忙不迭道:“错啦错啦!饶命啊大哥!”
冬青满意道:“老实了吧!”
他手下一松力,凌霄手肘撑地,泥鳅似的向后滑走了,冬青连忙去撵。
两个人绕着园中的芙蓉海棠打闹,嘻嘻哈哈声越飘越远。
一个熟悉的身影映入眼帘,是一身淡粉的木芙蓉,那张与她几分相似的面容上挂着如常的浅笑,如同暖风吹雨,轻纱拂面。
在这样的笑意下,任何过错都会被原谅吧。
“发什么呆呢?”
她的声音一如既往令人静心,于是秋海棠嘟起嘴,眼角噙泪,如同撒娇的小女儿。
“姐姐,我的花不见了。”
木芙蓉眉头轻蹙,抚着她的肩头问道:“是不是掉在哪儿了?”
秋海棠似是有些烦躁,踢了踢脚边的石子。
“不知掉去哪里了,哪里我都找过了。怎么办啊姐姐,我感觉脑门都秃了。”
她可怜巴巴地盯着木芙蓉看,木芙蓉被她的情态逗笑,道:“不就是少了朵花,怎么就秃了?”
“姐姐!”她一跺脚,满脸愤恨地瞪着木芙蓉。
“好啦。”木芙蓉笑眯眯地看她,将自己发鬓的芙蓉花摘下,小心地夹在了她的鬓角。
“先戴我的好不好?我们再去找找?总撅着嘴,要挂油瓶啦。”
“好吧。”秋海棠才笑起来,嗔道,“你才挂油瓶!”
木芙蓉的笑容融在春风里,树枝因而沙沙作响,化作她的笑声。
“走啦,去找找去,戏台,内宅,月兰斋都找过了?”
她边柔声询问,边向前走。
秋海棠没有跟上去,只是突然问:“姐姐,苟公子是不是对你有意啊?”
木芙蓉回过头来,有些不解地看她。
“你怎么会这么想?”
秋海棠以为她脸上会泛起红云,但她神色如常,仿佛并不知此事。
于是她也装作调侃道:“他总盯着你看,我在戏台上都瞧见了。”
木芙蓉明显觉得这是无稽之谈,好笑地摇摇头。
“不能的。就算有,我也没那意思。与我而言,好好照顾你们才最为要紧。”
她又露出那善解人意的温柔笑靥来。
多么,刺眼。
秋海棠也笑起来,像是释然了。
“好吧。”她神色如常地说道,“我忽然想起来,早上去了趟梅香院,回来花就不见了。”
“那就去梅香院。”木芙蓉回道。
正在这时,桂枝快步走了过来。
“芙蓉姑娘,夫人又泛心口疼了,急着喊你呢。”
“啊?那快走吧。”木芙蓉焦急起来,跟着桂枝走了两步,忽地回过头来,朝仍在树下的秋海棠摆了摆口型。
似乎在说:“晚些再帮你找。”
秋海棠在原地没动,只是笑着。
在她身后,背着的手心里,静静地躺着那朵消失的海棠花。
——
秋海棠没了气,嘴角的血淌进地里。
那句话用光了她最后的力气。
也拉断了江沉舟心上悬着的最后一根线。
他茫然地去擦那唇角的血,直到一直小心打理的松绿袖口满是血污。
无数说不清道不明的物事从他心头滚落,击打着他的四肢百骸。
他突然像是忘记了怎么呼吸。
“咯……呵呵……哈哈哈……傻子……”
他疯狂地扼住自己的咽喉,发出濒死的喘息,任凭泪水汹涌而出,而那喘息也变成绝望的狂笑。
他就要在这情绪里溺毙了。
可头脑在此刻却又无比清醒。
是啊。
他想。
人若是做了错事,就永远不值得被原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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增加了1k的秋海棠视角回忆。
导演:翟凌霜快回来!你老婆要疯了!
松:什!(踩着风火轮光速回头)
小江的伤疤终于被掀盖了。
木芙蓉园一案进入结算界面。
抱歉这几天有些忙更新晚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