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 女 树

　　【不知在满是岔路的山洞中穿行了多久，霖和千叶终于抵达了终点。迈出阴暗潮湿的隧道，视野瞬间开阔明亮。洞口位于高处，所有风景可以尽收眼底。
　　顺着洞口向下延伸的台阶可以直通下方的湖心岛，几棵巨大的垂柳环绕着小岛，像是述说故事的老者。柔嫩的草坪与花海宛如恋人般紧紧拥抱晶莹的湖泊。一圈看不见的墙壁包围了草坪边缘，隔绝了这里与外界。
　　一座水晶棺材镶嵌在岛中心。
　　“这里是天神被唤醒的地方，也是天神长眠的地方。”
　　两人一前一后顺阶而下，穿过默哀的雏菊，接受垂柳的审视，最终站上湖心小岛。
　　白发少女躺在棺中，胸口没有丝毫起伏，睡颜安静祥和。
　　霖后撤一步，双膝跪地。
　　“天神已经——死了。”
　　千叶早就隐约猜到，但还是有些惊讶。
　　“我只是个继承了她部分权能的普通人。这就是你想知道的真相，也是，我的秘密。”
　　“可，实际上你已经不算人类了吧？你免疫瘴气和漓阳的能力，还能轻易操控自然生灵，怎么说也算个半神吧？”
　　以洁白花环点缀之人缓慢沉重地摇头
　　“能配上神明之名的始终只有她。任何染指天神的名号的行为都是对她的亵渎。”
　　夏霖长跪不起，双手死死握住棺材边缘。千叶看不见霖的表情，但能感受到她深邃的思念与悲伤。
　　“我以为只要把真相束之高阁再也不去触碰，我就能心安理得地认为她真的还活着，只是在这里沉睡不知何时会醒。我花了几十年让自己相信这个谎言，可打碎它们只需要一句话。千叶，千叶……她可是我睁开眼时，第一个看见的人……”
　　被呼唤之人连忙蹲在夏霖身旁，将她轻轻揽入怀里。
　　“千叶，我到底……”】

　　菲希克的专属能力是——用谎言改变现实。谎言会为现实蒙上阴霾。
　　而在相信真相之人面前，谎言是多么无力。
　　“漓阳，这是我第一次见到真正的你吧？”
　　窗边的千叶转过身来，橘黄的灯光照在她身上，像是从老照片中走出来的美人。
　　她没有摘下微笑。
　　菲希克的魔法因千叶察觉到真相而破除。菲希克粉饰了现实，将漓阳包装成了凶恶组织的残暴头目，一切以金钱至上，视人命为草芥。事实上，这是一个针对千叶的魔法，只有千叶会被“真相”阻隔在外，其余人虽然会受魔法影响而对漓阳产生刻板印象，但只要稍微与漓阳接触，就能触碰“真实”从而解除魔法影响。
　　但千叶不行。
　　所有与真相直接相关的事物都对千叶上了锁，千叶看不见，听不见，想不到。
　　直到南宫亲口肯定了“希露就是室友”这个事实后，千叶总算确定了自己的猜想，破除了谎言。
　　千叶早就开始怀疑漓阳是否真如传言所说了。漓阳从未在千叶面前展示组织实力，千叶从未见过间谍组织的其他成员，更不要说所谓只手遮天的间谍组织其实在近些年完全没有任何实绩和活跃迹象，有的只是传闻。
　　但漓阳就像一阵风看不见摸不着，明明就有联系方式却无法顺着它查出什么来，无论是动用人脉还是跟踪盘问等等收集情报的方式通通失灵，但凡问到漓阳，无论是谁都只会在千叶面前重复那几句相同的话。就算动用互联网和大数据也总会莫名其妙陷入故障，派去跟踪的人更是次次跟丢。
　　有种事实近在咫尺，但眼前却蒙了一层厚纱布的感觉。
　　千叶没有放弃，她无法直接触碰真相，只能绕一些远路。没有办法对漓阳本人下手，就开始逐一排查。千叶断断续续给漓阳发放接触各类人物的任务，希望能从侧面抓到漓阳的破绽。在漫长的排查后，千叶锁定了一个人——南宫凪。
　　千叶偷偷藏起南宫凪的工作证，并拜托漓阳转交。事后千叶旁敲侧击询问南宫有关工作证的事，南宫凪回答时表情十分古怪。于是千叶尝试以南宫凪为突破口对她展开暗查，发现她有一名身份不明的室友。和漓阳一样，千叶怎么也查不出有关这名室友的任何信息。
　　为了查明室友的身份，千叶试图在南宫家里安装窃听器和摄像头，也找人监视过南宫家，但全部不知为何失败了。无奈之下千叶亲自上阵。在某个晴朗的夜晚，她不打一声招呼直接登门拜访，希望给对面一个措不及防。
　　凪当时一个人在家。
　　发现来者是千叶后，凪第一反应是——无论如何都必须替漓阳保守秘密，可漓阳甚至把印有名字的门牌挂在门上。所以从千叶视角来看，那晚的凪在看清自己的脸后，不由分说摔门而去。即使南宫在第二天向千叶下跪道歉，她仍然有股不舒服的情绪。但千叶不会表现出来。
　　“没关系，我相信凪一定有自己的理由。我只是担心，你是不是又想把所有问题揽到自己身上呢？我不是就在这里吗？凪，你愿意给我一个机会，让我替你分担吗？”
　　南宫凪紧闭双唇，眉毛向上拉紧，眼神黯淡绝望。
　　“凪，我不想让你再像以前那样难过了。我好不容易让你摆脱过去的阴影，可现在你又露出了那种表情，凪，告诉我，是我做的不够好吗？”
　　千叶低下头，双手托住南宫发颤的脸。
　　南宫仍然跪在地上。千叶从头到尾都没有让她起身。
　　“千叶，我，我不想说……”
　　“为什么呢？有人封了你的口吗？”
　　“不，不……我只是，我只是不想忘恩负义……”
　　漓阳为了不让南宫凪难过，可以通宵玩自己不感兴趣的游戏
　　漓阳为了让南宫凪有安全感，会把南宫凪的消息一条不漏的看完，并认真发表感想
　　漓阳为了更了解南宫凪，会认真表示“如果一部动画看不懂就多看几部”
　　而这一切，她都不需要回报。南宫凪不需要担心她是否对自己别有所图，更不需要在她面前委曲求全。她也不会像黎明那样勾起自己的嫉妒与自卑。
　　南宫凪不想再当一次坏人了。
　　“凪，在你心中，那个人比我更重要吗？”
　　“凪，连你也不信任我了吗？”
　　南宫凪仍然一言不发。
　　这场对话最后在沉默中结束。虽然南宫凪什么都没说，但千叶还是找到了线索。就算南宫凪当时只开了一瞬间的门，但千叶仍然瞄到了客厅正中央悬挂的偶像海报。
　　千叶无论如何都回想不起来那张海报上的脸，但记住了海报下的名字“希露”。菲希克的魔法还没有干涉到漓阳的第二身份。
　　由于千叶实在无法从粉丝超话里扒出希露的更多消息，只能试着做一些实验。实验结果表示，希露的录播节目播出时，漓阳能与自己实时联络，但所有直播节目进行中时漓阳均无法接听。
　　对于千叶来说，只差最后一步就能把一切串联起来。
　　就算南宫凪正面承认“我的室友就是漓阳”想必自己也无法听见，那么，只要她承认“希露”是自己的室友就好了。
　　在校庆日所有演出结束后，凪最终承认了这一事实。
　　魔法破除，所有扭曲的记忆都被修正。
　　千叶在校庆日那天和黎明聊起过漓阳。当时千叶听到的是——
　　“漓阳啊，她不是踩着几百号人的尸体爬上头目吗的？为了钱连生母都能杀掉……”
　　记忆修正后，千叶想起了真实的版本。
　　“漓阳嘛，嗯……其实我和她还算认识吧？我也不确定那是不是她，但如果是的话，那她跟传说一点都不一样，只是个有点呆呆的，让人想保护的可爱小妹妹而已嘛。我也不知道她发生过什么，总感觉身上有种苦大仇深的气质……首领，您这是什么表情……”
　　连漓阳自己在千叶面前所展现的那一面都是谎言。
　　漓阳从未在千叶面前展现过贪婪与虚伪，她只是听从千叶的召唤，办好千叶的任务，在需要时，陪在千叶身边，陪她偶尔说两句话而已。
　　但在千叶的记忆中，漓阳的画像是这样的。
　　“首领阁下明白的，我们组织一向只看钱。只要阁下的钱没有背叛我，我就不会背叛阁下。”
　　“首领阁下大可以猜猜我把情报卖到哪了？现在的局势对您来说可是极为不利的，您若是被气昏了头想报复我，手里的棋子可就更少了。”
　　再看看眼前安安静静坐在对面的漓阳，千叶有种做梦的错觉。
　　“首领，您迟早会知道的。就算没有昨天，菲元老的魔法也基本快要消散了。”
　　“可如果你不主动暴露，我想我也不会这么容易就知道。”
　　千叶一边强迫自己接受眼前这个人畜无害的小女孩才是漓阳的现实，一边装作若无其事地喝着红茶。
　　“漓阳，我以为你是我维持平衡的一大威胁，我以为你是扎进我手心里的一把双刃剑。可一切都是假的。你说，到底什么才是真的？”
　　漓阳打断了千叶真假参半的习惯性表演。
　　“首领，您不用这样。我愿意说出一切。我就是为了这个才设计那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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