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天门

　　因知自己帮不上她的忙，可又已得了她的恩情，我心中便很是发虚，只好硬着头皮假笑：“俗话说得好，百年修得共枕眠，你思慕雷神千年，已够十辈子的情份，或许.......或许不久的将来，他就回转心意......”真是越说越心虚。
　　她倒也不怪我说这安慰人的虚假话，只是低笑自嘲：“会么？”

　　我着急要去救无咎，和缘影早早说再会。
　　待离开花海，我便去了八正楼，八正楼外的仙障阻不住我，但我也没破入。只隔着仙障远远打量了一番，那里守将甚多，且个个威风八面，但要打败他们于我应也不难，我琢磨着是否现在就强行闯入八正楼。

　　正考量着，身后传来介介飞扑扑的声音，它的脚上系着纸条，我取下来观之，是开奎写的，上书“尊上已归”。

　　我打消强闯八正楼的念头，文原既已回，我就是破了结界，他若赶过来阻拦，我定是打不过他的，说不定还会被他赶出天界的。他既然故意向我隐瞒无咎被关的消息，想来我就是跟他讨人情，他也不会将无咎交给我的。

　　我思前想后觉得或许李景扬可以帮些忙，便让介介去跟着开奎，我则飞去了魔界。

　　*

　　这次我没有打招呼，便直接闯进了魔宫，一众小魔看到我毕恭毕敬，好吃好喝地招待得很圆满，李景扬却呆了好一会才出来，他似是刚宿醉醒，看到我晃了很久才认出：“你......怎么......又来了？”
　　我冷静道：“你要不要先醒醒酒？我接下来要说的话比较重要。”
　　他见我说得严肃，让小魔送来冷水，自己满头满脸地泼下去。

　　待他看上去清明了不少，我才开口说：“我要去闯八正楼。”
　　他一怔，又眨了眨眼，过了一会才问我：“你的谁被锁进去了？”
　　我道：“约摸是无咎。”

　　他一付了然的表情，劝我道：“或许文原那样做是好意，你要不再等等看。”
　　我想不出文原那样做的原因，但我担心无咎会死，传闻八正楼是有进无出的地方。

　　我静静道：“此事是缘影告诉我的，这份情我总是要报的。所以过来跟你说一声，到时若是我说服了文原娶缘影，你别生气。”
　　李景扬的脸顿时开始发黑。

　　我瞧着他气黑的脸，大口大口唆着茶，一边琢磨着他的心理。
　　过了一会，他脸色才平静下来，下定决心般：“老子帮你。”
　　我摇头：“你还是不要掺合了罢。”
　　他扯着嗓子喊：“你一个人斗得过他们么？”

　　我当然斗不过，所以才来找他，但事关重大，我其实只想将他当成后备军，不到万不得已还是不想把他拉下水，于是我说：“若我救不出无咎，你再打上南天门吧。”
　　没想到他竟吃惊了：“咱们做做样子就好，你还真想开打？”
　　我当然不想真打，于是点头：“做样子就行，尽量不真打。”

　　他看了我许久，苦笑道：“老子不会不管你，这世上我就你一个亲人了。你放心，若你被关了，老子拼了这魔君不做了，也要想办法救你出来的。”
　　我点头：“还有那小崽子。”
　　他笑：“老子救那他作甚，你不是看不上他么？”
　　我说：“总不能看着他死。”

　　*

　　我刚离开魔宫，李景扬就跟了上来，悄声对我说：“其实我在神界还是有几个内应的。”我回过头看他，他朝我眨眨眼。
　　他居然敢在神界做手脚，不过神界在魔宫应该也做了不少手脚。

　　李景扬坚持和我一起去神界，他说在南天门外等我，若见我久不出他就杀进去，但他坚持不找缘影做内应。
　　他是怕拖累她，他毕竟还是放不下她的。
　　其实我也不会去找缘影帮忙，不是怕她出卖我，而是我无能帮她达成心愿，所以越少承她恩情越好。

　　*

　　我隐了身形去了文原的天宫，他不在，我等了他很久。
　　他回来后，在门口站了一会才推开门，倒了两杯茶放在桌上，又稳稳当当地坐下来，端起一杯茶吹了吹，这才对我说：“知道你在这里，现身吧。”
　　我的隐身术是跟师父学的，师父是跟摩利支大天神学的，这神界能看出此隐身术的很少，雷神是其中一个。

　　我现了身形开门见山道：“你放了无咎吧。”
　　他问我：“谁告诉你的？”
　　我答非所问：“你瞒我，我不怪你。你放了他就好。”
　　他皱眉：“我自有主张。”
　　我说：“如果你不放，李景扬就攻上来。”
　　他眉头皱得更厉害。

　　我知道我和李景扬加起来也打不过他，接着道：“到时我和李景扬被斩了，你就娶了缘影吧，左右她是没人要了。”
　　他阴恻恻问我：“是缘影告诉你的？”
　　我暗道糟糕，低估了他的心计。

　　我装作不经意地说：“李景扬爱缘影而不得，缘影爱你而不得，我很同情她。到时我和李景扬死了，缘影连个爱她的都没了，你就当替我和李景扬尽心，娶了她，也好歹让当年我们这些人里有个能得偿所愿的。”
　　他铁青着脸：“你不要胡闹了。”
　　我确实有些胡闹，可我无计可施，我打不过他，更说服不了他。只能闹腾他。
　　但依目前他的表现来看，他是无论如何也不会放无咎的。

　　雷神不仅是一个公正的神仙，也是一个讲情义的神仙，千年来他对我一直照顾，也是看在我们曾经的袍泽之情，我此时只能依靠这个情分再求他。

　　于是我再次哀求，姿态放得甚低：“你放了无咎吧，他曾随我修行，他虽违背天道修成堕仙，可至今也没干过伤天害理的事，就是他干了恶事，也有在天帝座下申诉的机会，你不能一声不吭就把他关到八正楼，那个地方有进无出的，他要是有个好歹，我如何向王虚满门交待，你又如何向天下神仙交待？”

　　他一直眉头紧锁，听我说完此这些话，倒有些放松了：“除了几个神仙，无人知道他被关八正楼。”

　　看来讲理是打动不了他，于是我狠了狠心：“你如果不放他，我会很不放心，我不放心，我就会想办法让自己放心。”
　　他看着我：“你待怎样？”
　　我咬咬牙：“大不了我提剑砍进去。”
　　他侧目，毫不掩饰地轻视我：“你确定你能闯进去？”

　　话说到如此程度，我只好说：“总要试一试吧，当年启壶的连环阵我不也闯进去了么？”
　　他低头思索，久久不语，我催促他：“你快些决定吧，李景扬还在等我，你知道的，他一向没什么耐心。”
　　他叹了口气：“我现在还不能放他。你不要担心，他死不了。”

　　即使死不了，修为也可能会被摧毁，这对一个修行者来说，还不如死了的好。
　　我不自觉地又摩挲着腕中的手镯，他看了一眼，神情变得更加抑郁，我知他心中有事却不方便跟我说，也不好再逼他，于是提出折中法子：“既然你现在做不了决定，我也不逼你。你先带我去看看无咎，若他真如你所说那般死不了，我便也安心些。到时我自去跟天帝要人，不为难你。”
　　这次他倒痛快答应了。

　　*

　　去八正楼的路上我问他，到底无咎患了何事，竟要劳他亲自锁进八正楼。
　　雷神说：“他堕了修为，额间堕仙印被人所看到。他是自愿进去的。”
　　我惊问：“怎会堕了修为，不是一向好好的么？”

　　雷神没好气说：“你做什么让他看到长晖的画像？他到神界发疯，四处打探长晖的事情，神界议论纷纷，说他犯天条对你生不伦之心，迟早要堕魔道，他或许是受不了指责，退了修为才显出堕仙印。”

　　我黯然失色，又想起一件重要事：“看到他堕仙印的可多？”
　　雷神冷静道：“并不多，都被消了记忆。”
　　我松了口气。
　　既然如此，缘影应是从蛛丝密迹间猜到的，她知无咎生了心魔，却不知他实则已是堕仙。
　　我心中计划着待救出无咎，还是我亲自想办法帮他去心魔，他连别人的指责嘲笑都受不了，以后遇到如启壶那般的大魔，还不轻易就被勾走了。

　　*

　　我随着雷神一路顺利进到八正楼，甫一进楼，萧杀气场就扑面而来，幸好身旁站着雷神，帮我挡了一些杀气，否则我的不适怕是更甚。凭我的修为在这里定挨不了多久，我不由担心起来，不知无咎现在是否还安好。

　　越往楼里走，杀气越重，好不容易到达关压无咎的地方，更是厉光闪闪杀气腾腾，只见阵法中无咎被金光锁住，金光化成的利刺一下插入他的心房，然后又消失不见，那里鲜血早已流尽，那金刺却持续不断地生起再刺入......这八正楼分明是炼狱。

　　无咎双目紧闭，似是在用最大的力量抵抗着极至的痛苦，眉间的堕仙印却很是明显，我倒吸一口凉气，他竟真把自己弄成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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