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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气
“月的身体近来可好?”
“尚佳。”
今夜云州夜晚罕见没落雪,顾贤之坐在二楼小厅堂内,垂眼看着纸上成型的阵法。
而坐在桌上翘腿的金眸水族少女,见此如此认真,又笑道:“我们妖族能有你这么一个神明代行人庇护,真是幸运。”
顾贤之提笔写下几个符文,他听见少女如此说,表现出无奈。
“但我无法以按照个人意愿,来决定裁断这场平衡的结果,我想陛下你应该知道。”他说。
附身附身少女的东帝没说话,呵呵笑两声。
她没有因为那个回答恼怒,依旧保持着温和轻快的样子,继续与这位天道神代行人聊天。
顾贤之则没有因为手上有事要做,而驱赶这位突然来找自己闲谈的东帝陛下。
虽说他对其他三位国主印象不差,但还是更喜欢与发小闲聊,毕竟他可以不用那么照顾对方面子。
但奈何这不是发小。
所以他只得耐心一问一答下去,直到纸上阵法完成。
他停笔吐气,而被东帝附身的水族少女也来到身侧,俯身去看纸上画了什么东西。
“哎呀呀,果然还是看不懂呢。”少女声音虽然因为附身者原因,混着成熟的女声,但话中所带的笑意不减。
“陛下谦虚了,你身为青龙,不比我这小小人类差。”
身边少女又是一阵轻笑,顾贤之听得有些头疼,他伸手揉揉眉间,嘴里无意间问这位陛下本次附身传话怎么不是他老友。
当他意识到自己成漏勺时候,道歉都来不及。
甚至他听见这位陛下亲口说出,厌恶自己孩子的话。
“我不喜欢小六哦,非常非常不喜欢。”东帝不再站在白发人身侧,她重新坐上桌子翘着腿晃,真像个大大咧咧不懂礼节的少女。
“他长得实在太像苏鹭了,每当看到那张脸,我都会因为此而想起那个讨厌的家伙。”
顾贤之本想当个哑巴倾听者,毕竟他人家事,自己一外人没有清楚知晓情况就插足实在不好。
可他以为东帝说完理由就结束,却从未想到,后面还有他从未听说过的新消息。
“我的确知道把对外人的恨转给自己血骨荒唐,可那张脸总是让我想起他为那根本不可能实现的愿望,而拉所有同族陪葬的蠢事。”
东帝可以说是目前岁数最年长的妖怪之一,虽平时表现得如未出阁的闹腾少女般,但这不妨碍她资历老的事实。
对方此次吐出的话,让顾贤之怔住。
他惊讶的看向东帝,但对方竖起食指抵在唇前表示噤声。
果然老妖怪心眼子都多啊……
白发人笃定自己无法从这位陛下嘴里挖出更多信息,他只能明日去翻资料结合那些话来理解。
不过对方提到的那个人,他的确有点印象。
这人好像是……
“月。”
准备展开的思绪被强行打断,白发人只得让自己重新专注去应对。
他无奈忍住叹气问有何事,随后听见陛下对自己说:“你的狼崽子很特殊。”
提到狼崽子,顾贤之第一反应是最小的那个徒弟,毕竟他从不会这么调侃最大徒弟,顶多喊臭丫头。
可东帝为什么要提重桦?
萧重桦特殊的确没错,毕竟能捏造轮回就足以证明。
可目前除他与朔溯之外,应该没更多的人清醒才对。
顾贤之正疑惑,便听见夹着成熟感的少女声音传来:“他能这么快速到达天阶,只需一些神力助推就能成为新的神兽。但很可惜,那四位神明都沉寂下去,连苍渊教的身影都不再出现,估计最后只有天道会在裁断之日重新现身。”
“所以月,为你发小的情义,让那狼崽子多多下山处理邪魔吧,他是除你之外第二个能独自应对伍阶之下所有邪魔的人。”
顾贤之无言,他为自己倒上一杯茶,看着杯中自己倒影。
“如今邪魔肆虐,气候异常,以及天灾会降临,种种都已证明裁断日子即将到来,你们还要为此挣扎吗?”他轻声开口。
“裁断是裁断,但在此之前我们能得到一份清净,哪怕成为平衡的失败者,也已足够。”东帝撩起少女的蓝色长发缠绕上手指,“你要因为神职,而舍弃我们这些证明你存在事物吗?”
缘线已牵连无数妖族,过去与当下都已连接并存在他们记忆之中,所以顾贤之知道自己无法摆脱。
可是他的死亡又会终结所有存在,到时创造者如果还是无法接受,那么只剩无法停止的重新开始。
该去争取时间吗?
手在微微发颤,白发人看着水面荡起涟漪。
他最终长吐一口气。
“给我时间考虑吧。”他说。
东帝没有回应,她散开缠绕指尖的长发,从桌上下来,拿起那本摊开的书籍。
随后代表权利的金瞳褪去,在表情呆滞片刻之后,蓝发的少女如梦初醒,但看到垂眼饮茶的白发人,呆呆喊了声月先生。
“帮你画好阵法参考了,以后尽量不要在晚上出门。”白发人将纸张递过去,“云州这场六月雪不知要下到什么时候,天冷路滑,到时无人知你受伤。”
少女看到画着阵法的图纸时候,才想起来自己今晚是来找这位人类讨教,现在对方帮她弄好参考和注释提醒,大晚上也不好再多打扰,于是感谢过后便拿上道别离开。
在离开小厅堂的时候,因为妖族的感知力,她又发觉有个白衣少年靠在门旁边,低头不知想什么。
能在水云阁,还穿白衣,少女自然知道此人是谁,于是出于礼貌,她打招呼:“萧师叔回来了?”
“嗯,路上小心。”师叔话不多,简单叮嘱完便转身走入小厅堂。
而水族少女也不熟这位师叔,所以挠挠头之后就再也不回头的离开。
水云阁又只剩两人,顾贤之在原位不动,待小徒弟到身侧坐下靠过来的时候,他习惯性地伸手揽过来,再摸摸脑壳。
“今天赶着回来那么很累,怎么这会还没睡?”他方才见东帝附身时,就施加小结界隔音,不可能会吵到隔壁的萧重桦。
萧重桦自然不会这样说,他目标明确,老老实实交代自己过来纯粹的撒娇。
“疼……”他耳朵塌着,小声地倾诉。
顾贤之还以为就单纯因为分离多日,过来仅是黏人撒个娇,刚翻开一页话本准备摸着狼崽子脑壳看会儿,结果来这么一出。
他知道这孩子受伤概率基本上不太可能,毕竟非神兽的妖达到天阶已经很强大,更别提能单独处理邪魔。
而且这种事曾经发生过,但他教训却没成功,反而之后变本加厉。
为不让孩子这坏毛病加重,他只得心软。
“哪儿受伤了?”他停下抚摸。
“都疼。”
“唉……”
白发人头疼揉揉太阳穴,他撒开手让人把伤口露出来,自己回屋中拿药和包扎物。
结果等出来一看桌上那堆黑红的布条,以及腹部那狰狞伤口,他生气却又无可奈何。
“怎么这么不小心?”他先处理最严重的腹部伤口,“不懂和其他弟子配合保护自己吗?”
“我要保护他们。”在师父手碰到伤口那刻,萧重桦终于皱起眉头,但他身后尾巴却翘起来。
“疼……”他靠在师父肩上,小声撒娇。
“那还不注意保护自己?”顾贤之气得随便掐把那张脸,继续给伤口上药,“你连伤口都不稍微处理下,看来是真想挨打啊。”
“因为想让师父来。”
“那我能跟你一辈子吗?”
话落,白发人手便被抓住,随后疑惑迅速转为震惊。
“对不起……”
狼崽子亲吻他的手指,虔诚的表情看得他脸面发烫。
他羞耻心满得不能再满,挣扎地想抽出来,可对方却得寸进尺吻住手心,甚至叼住中指指腹的肉。
“萧重桦!”
顾贤之彻底忍不住,抽出来并后退怒斥:“你从哪学的?”
“……我只是在表达我的讨好。”
“可我是人,你用妖那套不行,我跟你说过很多次。”
“……”
萧重桦低下头,他不去回答师父的生气,嘴里嘟囔着疼。
顾贤之见血液开始流出来,被迫无奈返回去继续包扎。
这回狼崽子没再靠着他,讨好地任他使唤。
可手臂那些伤疤,他看得皱眉心痛。
“何必呢?”他不明白。
自从几年前大清洗结束,他已经很久没离开过云州,甚至连隐灵山都没下过。
如今各地灾难都是调动备战的神兽处理,他迄今为止一点神力都没调动过。
所以只要萧重桦愿意回来,那么基本上都能见到他。
可萧重桦不满意:“他们需要我处理邪魔,让我不能和师父在一起。”
白发人本想重复他们不可能永远在一起,可他最终没有,只是绑完左臂绷带,便赶人回去睡觉。
狼崽子不听话,跟倔驴似的坐在原位不动。
只是坏毛病不改早已经惹得他生气,现在还发脾气,他哪怕再容易心软会纵容家人,也挡不住这么闹。
所以他狠下心要给人教训,转身回屋中熄灯睡觉。
白发人躺在黑暗中,哪怕闭眼也忘不掉那些触目惊心的伤口。
他搞不明白到底哪儿出错,导致把狼崽子养成今天这样。
是他狠不下心吗?
顾贤之头疼,他突然害怕在平衡裁断日子到来前,自己仍旧完不成那个最终的任务。
这样所有人又得重新开始,虽然目前基本上不会再有曾经记忆,但还是会像朔溯那样逐渐清醒。
该怎么办?
他睁开眼,盯着墙面不知所措。
这时候他感觉到身后有光,没有任何意外是狼崽子跑进来。
小徒弟这次没有再做出越界动作,而是揪住被子一角,很小声地向他说对不起。
“对不起师父,我已经很努力听你的话做事了,每次你需要我下山处理邪魔,我都会照做,但我也真的做不到和你分离……”
“对不起……”
顾贤之的确没养过那么听话的狼妖,萧重桦甚至要比犬妖更服从,基本上可以说是他指哪这家伙就会去哪。
过去记忆加上知道这人是自己养大的,他控制不住再度心软,可张口想说原谅却发不出声。
最终他咬住嘴唇,假装自己早已入睡。
他得心狠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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